而太子和唐賽兒遠在域外,不明真相,不管是以爲父皇下旨要處置他們,還是看穿了是有人矯詔,都會形成亂事。
如果一旦起了亂事,哪怕建文帝身體狀況好轉,雙方也是箭在弦上,勢成騎虎了。
可如果不遷都,建文帝的身體也一樣會持續惡化,這樣一來的話,他本人就會更危險——在南京的另幾位皇子,會因爲沒有遷都而形成的南京留守政府的威脅而更加爲所欲爲。
建文帝對異族很狠,可以下達滅族令,但是對自己的兒子們,卻無法這樣狠——或者說,他雖然明知有些兒子有勾結大臣的嫌疑,但是卻因爲朝中關係的複雜,讓他不能把自己的這幾個兒子都處置掉。
所以太子回師後,反而能讓一切涌動的暗波消散——遷都與其說是防太子,其實不如說是防犯其他的幾個皇子有所異動。
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樣劍拔弩張。但是這一切都是在朝堂上的暗流涌動,與民間百姓無關。
齊敏雖然從齊長升的來信中判斷出了形勢,但是因爲自己是不會支持太子和太子妃造反的,而齊寶也是與自己一個立場,所以也並不怎麼擔心——只要建文帝能保持健康,直到太子還朝就行了。
所以齊敏仍然一身的泰然——只要齊寶仍然擁兵在外,不管是皇帝還是哪一個皇子,哪怕是以自己一家人爲人質,卻也不敢有着任何的怠慢的。
關於朝中的幾個皇子間的明爭暗鬥,齊升和齊福、齊寶,甚至齊連春,都頗有耳聞,只是齊敏懶得去管這攤子破事,也不想聽罷了。
但卻沒想到事態真的會發展到這一步啊!
這個建文帝,今年才四十七歲,居然就會得重病,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啊——你就不能晚病個一兩年,等天下太平了再死麼?不折騰一下你就不爽是不是?
齊敏一肚子的牢騷,卻是無人可訴。
還好大家的人身自由並沒有失去,但是這一點在下一個月,也就是十月入冬的時候也失去了。
這一天是齊靈和董祺準備回河北的時候,但是城裡居然實行了戒嚴,說是不許有人進出長安城,因爲陛下已經從南京出發北上去泰山封禪了,所以一路上的城市裡都要戒嚴,尤其是長安和濟南府直機以及泰安縣這三個地方,從即日起四門緊閉,不許有人進出。
這一着很是厲害,雖然表面上是爲了皇帝的人身安全,但是也等於是提前進行了戰備了——只是不知道這個建文帝到底怎麼會確定一定會有人忍不住要跳出來。
建文帝這一次封禪,遷都的文武百官都扈駕相隨,這一時期的政令,都從南京留守政府發出,直到建文帝抵達長安後才改由新政府發號施令。
但是不好的消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傳來的。
這一天齊敏正在逗着兩個孩子,還安慰着齊靈和董祺,說就算他們兩個不回去,董家的生意也不會有影響的,董老爺畢竟也是生意場上的老手。
齊靈和董祺這段時間與齊敏相處得也很愉快,齊敏也從董祺那裡旁敲側擊地打聽了生母董娉的一些事情。
當然她的母親與人偷情生下孩子的事,董祺是不會說的,只是說了她婚後的生活,總算還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吧。
而且這一次全國官員大調動,董娉的丈夫成得志也從一個八品的縣丞提升到了從七品的戶部給事中,等着這次隨着建文帝封禪之後,就一起調往京城來了。
雖然對這個母親沒有什麼感情,但是一想到以後將與生母同住在一個城裡,說不定還會見面,齊敏的心裡便也有着一絲期待,想要看一眼自己的生母——雖然並不想與她相認,但若她真的認出了自己,那也沒什麼。
現在齊寶的權勢如此,誰又能把她,或者能把她的母親怎麼樣!
只不過到時候見着了齊靈,要叫她一聲嬸子,實在是太尷尬——話說古代的婚嫁輩份,越是身份尊貴的,其實就越亂,皇家的就更不用說了,皇帝娶外甥女或親姑姑的都有,完全是一筆混帳!
齊敏和董祺夫婦正說到要替齊升留意,給他找一房可心的媳婦的時候,前面的若雲過來道:“夫人,大姑老爺來了。”
大姑老爺,就是齊寶的姐姐齊秀雯的丈夫許放。齊敏聽了一愣——不是全城戒嚴了,他怎麼還能進來?
於是便道:“那快請他進來吧。”
若雲應了一聲而去,不多時帶了許放進來。許放雖然可以算是齊敏的姐夫,但仍然執麾下禮覲見了齊敏,然後再和齊靈夫妻打了招呼。
齊敏見他又是執麾下之禮,忙道:“許將軍不必多禮,今日到此,不知有何見教。”
許放看了一眼董祺和齊靈,欲言又止。
齊敏本想說他們是自己人,讓他但說無妨。但轉念一想,現在是非常時期,也許人家要說的事是很要緊的呢?
於是便笑道:“許將軍難得來一次,我娘前兒還說怪想你的,也不知你和秀雯姐姐現在如何了,不如我領你去見我娘吧,也好讓她免了牽掛。”
齊敏本來這時正與齊靈、董祺二人在後院的亭子裡閒坐相談,齊靈和董祺也是知趣的人,見了如此情況,便也都告辭而去。
齊敏便與許放一邊緩緩向母親那裡走去,一邊對許放道:“如今城裡不讓人進出,你露出馬腳仍能進得來麼?”
許放撇了撇嘴:“我手上有八千兵,代將軍掌管這一營的兵馬。這種敏感的時候,長安城裡的人怎麼敢得罪我——就算想要拿我們開刀,也得等陛下的大隊人馬來了才行,不然就憑這城裡的幾百個兵,能成得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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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敏倒被他的話說得一驚:“怎麼?皇上要拿你們開刀?還是你們要……”
許放對她看了看,笑道:“我只是隨便說說,夫人不必多心。我只是有點氣不過陛下不信任我們罷了——我當初從北平冒死南下報告燕王謀反之事,如今自己卻要依樣而行,光我自己這一關就過不了。”
齊敏一想也是,人家是大忠臣,怎麼會自毀名節,於是便問道:“那你現在來,是有什麼事嗎?”
許放道:“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們,然後順告訴你一件事。”
說着看了看四周,然後道:“你三叔被抓起來啦。”
齊敏又是吃了一驚:“被抓了?爲什麼?”
許放道:“聽說是他捐的糧草裡混了不少陳年的雜糧,所以被抓去了。”
齊敏怒道:“怎麼可能!咱家的財勢,捐幾萬石糧食算得了什麼,用得着用陳米代替麼。再說這都是咱們主動捐的,又不是朝廷攤派,有必要這樣麼!”
——難道這是想讓三叔作人質來警示寶兒?不敢動我們這些寶兒的至親,就動了他的三叔麼?
齊敏一時間心亂了起來。
許放豎起一根食指放在脣邊“噓”了一聲,道:“具體情形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與你三叔經常往來,並且一起捐糧捐物的人出了問題。可能是他們並不想捐糧,或者說你三叔給他們的好處少了,又或者說他們都是小氣摳門兒的人,所以他們在那其中摻雜了陳米陳糧,以及米糠麩皮之類的,連累到了你三叔身上。”
齊敏聽了也是略鬆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還好,只要審問清楚了,就不會有什麼事的。你在派人打探一下,如果要用錢,儘管去盱眙的錢莊裡取。我那裡有不少銀票,等會兒過來拿。”
許放道:“暫時我看還不必——這種時候出了這樣的事,也不知到底是什麼來頭,我看還是慎重一點,不要輕易出手撈人,免得把你們也搭進去。這事我來辦就行了,不過我想把你帶出城去。”
齊敏一驚:“什麼意思?”
許放道:“你是將軍最重要的人,還有公子爺,你們兩個都是不出任何的差錯的,所以我要接你們兩個去我的軍營裡。”
雖然現在齊寶被提升作了都督僉事,但是齊寶叫他將軍已經順了嘴,也就不再改口——反正大家現在也是親戚了,也不在乎這些虛禮。依着齊敏,便是稱齊寶一聲“寶兄弟”也是無妨,只是許放對齊寶心懷感恩,不但不以自己救了齊敏的事而自豪,反而愈加恭謙,從不敢有一絲自傲自矜。
許放一邊說着,一邊遞過一封信來,卻是齊寶寫給許放的。許放一邊遞過信來,一邊道:“將軍讓我把你帶出去,你看一下。”
齊敏聽了許放這樣說,心中更是一驚,便接過來看了——那上面果然是齊寶的字跡,而且字裡行間中有她和齊寶約定的暗記,於是便道:“現在城裡戒嚴,怎麼出得去?”
許放道:“我自然能有辦法,三天後,我來接你,你在將軍府的西側小門等我。”
齊敏道:“一定要這樣麼?”
許放道:“你三叔已經被抓了——這事很難說是南京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或者還有什麼別的人參予。但是不管怎麼說,你和孩子一定不能再留在長安城裡,就算是皇上到了長安,你也不能進城。”
齊敏道:“那我娘呢?也一起去麼?還有秀雯姐。”
許放道:“不行,不能帶那麼多人出去,長安城的戒備還是很嚴的,能帶你出去已經很不得了。而且齊家的人一夜間全部走光了,會引人懷疑。”
齊敏想了想,覺得也只有如此,而且有齊靈和董祺在,文氏應該也不會有事,只要小心些瞞着她就是了。之後把各門都關起來,齊府裡的人不許出去,每天只派兩個可靠的守門兵採買食物就行了。
但是不可能只帶兒子一個人走啊,於是便道:“我知道秋哥兒是寶兒的兒子,但是雨兒也一樣是我的女兒,我要一起帶走。”
許放道:“不行,只能帶走一個。你還記得前幾天在全城戒嚴時出城的你家的那個奶孃張桂香麼?我會帶她進來,和你調換,讓她來冒充你,天天住在你的房裡——齊家必定有別人派進來的眼線,我找不到兩個嬰兒進來,就算找到,我也做不出搶人孩子的事。”
齊敏道:“可如果我一直不露面,一樣會引人懷疑。”
許放道:“所以你立即就要裝病,而兩個孩子要交給董祺夫婦去帶——只有一個多月的小孩子,不細看看不出什麼差別來的。”
齊敏道:“你讓我如何對芸兒開口?這種只顧自己貪生怕死的事,我說不出。”
許放道:“沒關係,我去找他們說。”
齊敏抿着嘴,一會兒才道:“不,還是我自己說吧!”
這種事,如果讓別人說,好像顯得自己更沒有擔當。
許放看着齊敏:“你不必感到有什麼不安的,你是都督之妻,對你和孩子的照顧是放在第一位的。如果形勢再危急一點,我就只帶你一個人出去了——孩子在半路上有可能會哭鬧,那就會壞了大事。”
齊敏這一點倒是比較意外:“爲什麼?第一優先考慮的,不應該是孩子麼?他不僅有着更廣闊的未來而且是齊家的後代。而且再退一步來說,也該是孝道爲先,大丈夫怎麼能棧戀妻兒。”
許放聳了聳肩:“如果是我,當然會這麼做。但是將軍的想法和我不同啊,他一定要先保住你——當然,老夫人身子不好,不能跟着一起出去,不然也會一起走的。”
齊敏想想也對,文氏的身子這樣,就算是自己走了,也不能讓她知道,不然她一天到晚地胡思亂想,反而要壞事。於是便道:“你說的雖然有理,但是兩個孩子我必需都帶走,不然將來我無法面對另一個孩子。”
說着把許放一拉,停下腳步,盯着他道:“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許放皺着眉,道:“你瞞着這件事不就行了,何必把這事告訴長大後的孩子。這樣不管是誰,都不會知道曾有這麼件事。”
齊敏搖了搖頭:“先不說世上有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沒有,我也過不去自己的良心——我是一個母親,你懂麼?還是說,你只帶一個孩子出去,是齊寶的主意?可是他的信上並沒有這麼說啊,只說讓你帶我和孩子出去。”
許放看了齊敏半天,才道:“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將軍只讓我相機行事,所以最好是能把你們都接出去,如果不行,那也只能弄出去一個是一個——而我覺得你和公子二人應該是最優先被考慮的。”
齊敏知道許放大概還是認爲自己是婦人之仁,所以正色道:“孃的身子雖然的確是已經經不起再折騰了,如果你只能帶兩個人出去的話,那就把我的兩個孩子帶出去,送到盱眙我大伯那裡去,我在這裡照顧孃親。”
許放道:“不行,盱眙也不安全,朝廷已經下了旨,調福弟從臨朐任上轉任長安縣令!”
齊敏一怔:“他也被調任了?”
許放道:“不錯,雖然同是縣令,但是京縣縣令是正六品。只是看上去是升了一級,實際上卻是把你們齊家的人都攏到了一起。”
齊敏道:“這是皇上的旨意麼?”
許放點了點頭道:“不錯,雖然下令抓你三叔的是南京的命令,但是福弟的升遷卻是皇上下的旨。”
齊敏道:“可能這只是個巧合,按理說不該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動咱們齊家的人。”
許放道:“不錯,這幾年裡升弟和福弟雖然不聲不響,但也算是漸漸得到了重用。而且現在據京裡傳來的消息,好像有幾個皇子都在向婉婷求婚——可是據升弟說,婉婷好像想辭官回來,伺候將軍。”
齊敏皺着眉:“什麼?伺候寶兒?”
——難道她以爲當上了女官,就能嫁給寶兒了麼?哼,那她就打錯算盤了,她就是以官身來作妾,我都不會同意的!
許放見齊敏的樣子便知道她的意思,便笑道:“我想那可能只是託辭,你也不要太在意——那幾個皇子的勢力也是錯綜複雜,她答應誰都不行,只能把將軍擡出來了。”
婉婷曾是齊寶的侍姬,這件事誰都知道。雖然齊寶只把她當丫環來使喚,但是在旁人看來婉婷與齊寶的關係絕不簡單。
先前婉婷在編書時,就因爲美貌而受到很多男人的關注,只是顧忌到她是齊寶的女人,而不敢追求罷了。
這個時候向婉婷發出追求的幾個皇子,則是先擺出態度探明婉婷的態度——如果婉婷真的是齊寶的禁臠,那自然要想法子結交婉婷,如果婉婷只是齊寶的一個曾經的寵姬,那把婉婷掌握在手裡,也是一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