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是個千禧年,一向冷清的家突然間熱鬧,顧立錦認爲是好的開頭,以純這次考試竟是全年級第一,通知書到家裡的時候,也是炸開了鍋。原本以爲最高興的會是以純,她聽到這個消息時只輕輕動了動嘴角,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第一名就意味着下個學期的學費全免再加上每個月一百的生活費。

每月一百的生活費這個條件是班主任提出來的,如果班上的同學能搶到年級第一,他願意每個月獎勵一百塊。以純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小心思就動了,她以前一個月才二十,如果加上班主任獎勵的一百,那基本上每兩個月都能給自己和以潔添點新行頭了。

她這樣盤算着,學習也確實比以前努力了些,這不,爲了期末考她可是把看了一半的小說都停了下來,若是以往,她只要保證在年級前十名,學費就全免,進前十名對她來說太容易,也不怎麼擔心,基本上是隻要每次發揮正常就沒問題。

經過考慮,她沒有把這一百塊錢的事告訴顧止菁和顧立錦,關於這個她是有考慮的,學費全免告訴他們是想自己爲家盡一份力,但這一百塊,她想留着,她已經滿了十七歲,應該有自己的一點私房錢,起碼不能每次出去玩都讓陸與名掏錢,以潔雖然才初二,但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以純那個時候不知道,走了好多彎路,現在她經歷過了。作爲姐姐,應該提醒妹妹的,她都會放在心上。

湖南雖處南方,冬天卻是一點也不留情,雪照下,風照吹。以純難得有幾天假期,陸與名給她留了電話,她也沒有出去打,去打電話要跑到幾裡以外的地方,她怕冷。

如果沒有離校時與名突然放開手的那一刻,以純不會遲疑,這幾天顧止菁沒提起那件事,以純卻一直記得顧止菁拉過她突然空出來的手,在她耳邊說的話:“他不配你。”她可以認爲這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女兒的偏愛,卻也可以看作顧止菁四十多年生命對一個人行爲作出的評價,端只看以純自己怎麼看。以純心裡也清楚,如果遇着的是與名的父母,她也會放開手,原因只是不想與名難做,可輪到她時,她遲疑了,到底是受到了傷害。

況且,同一種行爲卻有無數種可能,與名放開她的手,是不是因爲怕自己難做她不敢肯定,所以她一直拖延着給他打電話的時間。

除開這點,以純的這個年過得還算可以,電視裡鋪天蓋地的fa lun 功沒有了,澳門迴歸了,處處都是對新千年的祝願,更重要的是,以純第一次在過年的時候接到了壓歲錢,五個大大的紅包,她拿在手裡,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小孩子盼望過年的心情。

向樹民的依舊最大,裡面有兩張大紅的毛爺爺,接下來是顧止菁的,一百塊。另外幾個是舅舅和一向看她們不順眼的二個姑姑的,裡面是二十到五十不等。以潔拿到紅包就跑來給以純看,以潔的一個紅包裡有五百,以純知道,那是向樹民給的。不甘心是有的,卻也安慰,以純覺得自己已經長大,她一定會考上大學,再過二年,她就會離開,大學之後她就工作,要和向樹民生活在一起只有以潔,向樹民偏着她,以純不眼紅,相反覺得安心。

儘管不想出門,大年初五的那天,顧止菁還是拉着以純以潔上了一趟街,本來置辦行頭這樣的事應該是年前就做的,只是年前太冷,以純放假又晚,顧止菁不知道以純喜歡什麼樣的衣服,所以一直拖着,到大年初五,覺得實在不能等了,便拉着在火堆旁嗑瓜子嗑得正起勁的兩姐妹出來,向樹民把以潔放到摩托的油箱上放着,以純還是被壓在向樹民和顧止菁的中間,一路飛奔至鎮上。

選衣服的時候以純一直沒有說話,因爲她根本就沒有機會開口,顧止菁按她自己的喜好給她選了一堆大紅的衣服,她只要一換上顧止菁就拍板,末了還不忘對那服裝的老闆炫耀,“我家以純(以潔)穿什麼都好看。”看得以純一頭的汗。

倒是向樹民,提着幾個袋子還要在顧止菁看到某件衣服的時候放下所有的袋子去發表意見,末了還要掏錢,以純都替他累,心中泛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情,窩心得很。

每看一家,顧止菁都恨不得把店裡的衣服都搬回家纔好,以純和以潔以前就很羨慕能上街買東西的人,今天出門的時候以潔還很激動,但被顧止菁這一番折騰下來,兩人都是一臉的無奈,太可怕了,她們從早晨九點就出門了,現在已經下午三點,顧止菁卻興趣正濃,太可怕了,還有完沒完!

這次的事件導致的一個後果就是,以純一直不喜歡逛街,她後來擇友的標準裡有一條,不和喜歡逛街的做朋友,她覺得攤上一個那樣的朋友是一場惡夢。

此時的顧止菁不知道她一個無心的行爲會給自家孩子帶來這麼糟的後果,依舊興致勃勃,不停地討價還價,忘了說了,顧止菁其實不會討價還價,她討半天,通常都是向樹民一句話搞定。以純看着手中大大的服裝袋,覺得幾年都不用再買衣服了,光外套顧止菁就給她買了三套,冬天即將過去,沒多少日子穿了,說真的,以純覺得很心痛。

這些日子以純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奢侈的生活,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的肉大串大串的掛在火堆旁,明晃晃地滴着油,向樹民做過廚師,天天換着花樣做菜,頓頓不重樣,菜里加糖,那是以純沒有吃過的味道,不過她不喜歡,情願辣椒拌飯,她也不吃那甜膩了的東西。關於這一點,顧止菁的評價很簡單——“天生的窮命!”這些天當中,最揚眉吐氣的算是顧立錦了,從他接了以純來那天起就沒少被人說閒話,兒子不理解其他女兒不服氣,現在他一身新衣幾百塊,還是顧止菁從**買回來的,再加上以純年級第一的輔料,一和不喜歡串門的他現在幾乎一大早就出門了。自然,他接手以純以潔也不是因爲什麼高尚的想法,一是因爲對顧止菁的愧疚,二是雖然顧止菁窮,但應該給他的錢卻是一分也沒短過。

這是後來以純才知道的,以純一直以爲她一個月二十塊錢,一年到頭吃不上肉是因爲顧止菁沒有寄錢回家,後來她才知道,並不是這樣,錢顧立錦都拿着,只是沒用到她們身上而已。這是後話,略過不提。

回到家,以潔一臉興奮地試着衣服,雖然都是大紅色,但以純還選了兩件放進了行李包,她一向偏愛素色,卻也明白顧止菁的眼光不差,她只覺得十幾歲的年紀要穿得朝氣一些。以純看着以潔換上新衣服,不得不讚嘆,雖然也只是幾十塊錢一件的衣服,可換上就是不一樣。以潔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朝氣全出來了。

以純過了有生以來最爲奢華的十天,初七下午,她整理好東西,揹着書包和家裡的人道別,哪知向樹民叫住她,一定要送她。以純心裡彆扭,卻還是和氣地說不用了。她話剛出口,顧止菁已經穿戴好出來了,推了以純就出門。

送到校門口,以純決絕地和她們揮手道別,顧止菁叫住她,問了她要在學校呆多久,以純回說一個月,顧止菁就轉頭去問向樹民,“一個月要多少錢生活費?”

向樹民不說話。

顧止菁轉回頭問以純,“你一個月花多少錢生活費?”

以純伸出兩個手指。

“二百?”顧止菁笑了,“樹民,拿三百給以純。”

以純怔住了,她兩根手指一伸,生活費就翻了十五倍,一個月三百,她心裡覺得躍耀。

向樹民拿出三張錢毛爺爺給她,以純接過,過了會兒才輕輕道:“不是二百,是二十。”她的手還在半空中,有着顧止菁聽到她的話後隨時會拿回去的覺悟。

“二十?!”這次吃驚的是顧止菁,“我一個月寄那麼多錢,他給你二十!”她回身看向樹民,向樹民已經露出了笑意,一隻手扯住顧止菁,另一隻手對着以純擺動,“快上課了吧,快進去吧。”說完,不等以純說再見,顧止菁已被他拉上了摩托,鑰匙一轉,車已離去。

以純看着手中的鈔票,說不高興是假的,這是錢,以前一直用着不夠,讓她沒有底氣的原因!以純抓着錢,不由得感慨萬千。

她心中有個小聲音,一直往外冒。這份小心情令她澎湃不已,平日裡最爲沉靜的心如同澆開了水,就想着冒泡,她想見與名,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