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了,肖婷先拉着徐子瞻走了,而張美蘭在臨走之前則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墓碑一眼,等她看到生卒年月那兒的時候,嘴巴張了又合,好半天才吉艱難的跟錦辰說着:“你那日子,寫錯了……”
錦辰聽了她的話後心裡一抖,雖然明知道接下來的話肯定會成爲他的又一打擊,可他還是認認真真的把張美蘭的話給聽完了。
“我記得她是在零點之前出生的,而她妹妹是在零點之後出生的,所以她生日不是11月1號,而是10月31號纔對。”
這話又讓錦辰回想起了一些往事,而最近這種打擊對於他來說有點多,弄得他心都疼的麻木了,所以等張美蘭說完這話之後他就木楞着臉“哦”了一聲,然後就沒有其他反應了。
張美蘭見他這樣也就沒再多說什麼,而且她覺着都下葬了再去動墓碑也不吉利,所以她就默不作聲的走了。
而錦辰則是在她走了之後才盤腿坐在了墓碑前面,一開始他是想着用路邊的小石子把碑上的日子給改了,可當小石子接觸到冰涼的碑面時,他總覺得自己手下不是一個冰冷的墓碑,而是夏央帶着溫度的臉。
這麼一來,他就只能把小石子給丟了,然後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從上到下把那個“十一月一日”給劃了,又用血在旁邊一筆一劃的寫下了“十月三十一日”,而那凹下去只以一道血痕爲掩蓋的“十一月一日”,被旁邊血淋淋的“十月三十一日”一襯托,倒沒那麼顯眼了。
在把那日子改了之後,他又在墓碑前站了一個多小時才離開,回家之後他躺在牀上,和黑洞洞的天花板你望我我望你的,這好比死一般的寂靜陪着他到了深夜,在外面一道閃電把屋內照亮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起當初夏央在他手上寫下的那句話。
當初覺得不切實際的承諾,在一樁樁真相浮出水面之後才變得實際起來,在這些真相爲前提的條件下,他才慢慢的領悟到那句話所代表的分量。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個可以無條件的向着他,疼着他愛着他的人,已經沒了,而且沒的悄無聲息的,連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給他。
這人死了,也葬了,他那些痛苦和抑鬱才後知後覺的跑出來折磨他,折磨的他惶惶不可終日。
他已經好久沒好好吃過東西了,精神又走進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低谷,於是他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摺磨下就這麼病倒了。
一開始所有人都當他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就叮囑着他要他吃點藥,再好好休息休息,他整天提線木偶似的都照着做了,可身體卻一天天的垮了下去。
最後徐子瞻看不下去了,就直接把他給弄到了醫院裡,醫院裡整天給他掛葡萄糖血清蛋白什麼的,命是保下來了,可卻只是保下來一個活死人罷了。
世界上數以億萬的人,總得有那麼兩個人能被自己珍之重之的放在心裡的最熱的地方,如果這樣的人沒了,心冷了,對世間的留戀也就淡了。
他是覺得世間沒什麼值得自己留戀了,倒是覺得黃泉路上應該還是有值得留戀的人的,只不過就是不知道現在他要是死了,還能不能趕得上和那個人一起投胎。
他那一心等死的態度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看得錦繡整天以淚洗面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看得言琨終於一個不忍心,把幺兒帶到了他的面前。
那天因爲下着雨,幺兒躲在被窩裡死活不願意起牀,當言琨板着臉想把他給硬抱出來的時候,他就跟個小蠶蛹一樣整個人都鑽進了被子裡,在被子中央頂起了一個饅頭型的小山包。
言琨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的,只能由着他又睡了會兒,等他自己睡的不想睡了,這纔給他穿了衣服抱着他出了門。
言琨也是一米八幾的個子,又因爲鍛鍊的多,就顯得特別精壯,而當他一隻胳膊抱着幺兒的時候,幺兒就跟坐在他坐在他胳膊上似的顯得特別的小,小的給人一種能把他攥在手心裡的錯覺。
言琨抱着幺兒走到了病房門口,剛想知會幺兒一聲病房裡的那個纔是他爸爸,結果一轉臉就看見幺兒又在拿吃起了自己的手指頭,這下他也忘了想交代幺兒的話了,而是板着臉把幺兒的手指頭給拽了出來,然後沒好氣的說着:“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吃手指,上面有很多蟲的,忘了嗎?”
幺兒睜着一雙黑亮的眼睛,撇着嘴說:“沒有蟲蟲,我都看不到蟲蟲,舅舅騙我。”
言琨還企圖跟幺兒解釋那都是些看不到的蟲蟲,可當他覺察到病牀上的某個半死不活的傢伙卻忽然坐了起來,他這才意識到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跟幺兒解釋那些看不見的蟲蟲,而是要跟幺兒說明白,眼前這個纔是他爹,而樓瀾那傢伙不是。
他把幺兒放到了牀上,然後蹲下來平視着幺兒對幺兒說:“幺兒不是一直在找爸爸嗎,你看,你爸爸就在這呢。”
幺兒回頭看了看錦辰,又轉過頭看了看言琨,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邊哭還邊斷斷續續的說着什麼,言琨也是費了半天的勁才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原來他一直指望着自己還沒長大爸爸就能把媽媽給找回來了,如果現在爸爸回來了,那他又得等到自己長大了才能看見媽媽了。
言琨被他哭的鼻子發酸,又怕自己心裡一低沉就忘了哄騙小孩,於是他就把幺兒的腦袋按到自己懷裡,然後趁着幺兒哭的忘我的時候,小聲的跟錦辰說着:“你現在可不是爲了你自己一個人而活,所以該吃飯吃飯,該上班上班,否則你也不配當幺兒的父親。”
他說的話也是爲了錦辰好,可是錦辰全部的注意力卻都被放在了幺兒的身上,他把手伸向了幺兒,在手心快要落到幺兒小小的脊背上的時候又瑟縮的收了回來。
那麼小的孩子,他怕自己一手落下去會把孩子給拍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