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C96

兩天後, 程彌接到蔣茗洲電話,通知她去公司。

週一白天有課,程彌下午上完課, 從學校離開, 打車去公司。

到公司, 程彌徑直去蔣茗洲辦公室。

辦公室門關着, 程彌停下, 擡手敲了敲門。

蔣茗洲在裡面出聲,讓她進去。

程彌推門進去,蔣茗洲在辦公桌後, 正低眸處理事務。

程彌關門,走進去:“在忙?”

蔣茗洲擡眸看到她, 笑了一下:“來了?”

下巴又朝沙發那邊示意了一下:“坐吧。”

程彌走過去沙發那邊坐下, 蔣茗洲從辦公椅裡起身, 走進辦公室內小茶水間裡,接了兩杯喝的出來。

她走過來, 放一杯冰美式在程彌面前:“前天凌晨那場輿論戰打得挺漂亮。”

程彌知道她說的是她跟傅莘唯那事。

蔣茗洲在程彌對面沙發坐下:“很多資源現在搶着回頭找上你。”

她指尖在面前桌上合同上敲了敲:“這是第一個。”

而後朝程彌這邊推過來:“戚紜淼的新劇本。”

聽到戚紜淼劇本這幾個字,程彌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

她靠在沙發裡,指尖勾在咖啡杯柄上,視線落在上面,而後又擡眼, 看向蔣茗洲, 問:“戚紜淼?”

蔣茗洲點頭:“嗯, 戚紜淼。”

程彌視線又落回劇本上。

她之前翻看過劇本, 戚紜淼這個劇本照舊是機器人題材, 但這次帶了點科幻色彩,講的機器人男主和人類女主的故事。

程彌之前確實打算去試鏡, 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前段時間她醜聞不斷,這個劇本製片方似乎定了傅莘唯。

她放下咖啡,將劇本拿了過來。

蔣茗洲淺啜一口咖啡:“這個劇本我替你定下來了。”

程彌點頭:“行。”

有她感興趣的好劇本,她當然會接。

蔣茗洲看着程彌。

她帶程彌這些年,程彌不像一些女演員有野心卻裝淡泊名利。

她一向如此,一個隱藏的工作狂,有野心但不會袒露得讓人不舒服,可也不會欲蓋彌彰。

戚紜淼這個劇本,程彌之前打算去試鏡前看過,又粗略翻了一遍:“有說什麼定下來?”

“那邊在擬定合同,很快會發過來。”

突然,蔣茗洲說:“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你在我手裡接的最後一部戲。”

程彌翻看劇本的手停了一下。

明年她合約到期。

在這幾日之前,她從未想過不在蔣茗洲手下繼續這條演藝路。

短短几日,翻天覆地,父輩那些恩怨,徹底在程彌跟蔣茗洲之間落下隔閡。

蔣茗洲說這是程彌在她手裡接的最後一個劇本。

幾秒後,程彌擡眼,也坦誠:“嗯。”

這些年,蔣茗洲盡心盡力帶着程彌,該嚴厲嚴厲,該給予的好處也一分不漏她的,是個很有能力的經紀人。

程彌說:“謝謝你這幾年的栽培。”

蔣茗洲笑笑,也不強求程彌留下,跟她說:“可以物色下家了,到時候你跟啓明不續約的風聲一出去,肯定會有很多公司給你拋橄欖枝,我猜縱盛影業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縱盛,跟啓明名氣不相上下的一家公司。

蔣茗洲說:“我建議的話,下家籤縱盛,他們老闆在造星這方面很有一手,籤他家對你自身發展不錯。”

即使啓明跟縱盛同處一個利益圈子,算得上是對手。

真正有氣度的強者,對於能跟自己匹敵的對手,不會惡劣貶低,反而是抱着賞識的態度。

程彌說:“你的建議我會考慮。”

又說:“謝謝。”

蔣茗洲:“不客氣。”

程彌畢竟合約還沒到期,重新簽約公司前,還是蔣茗洲帶她。

她跟蔣茗洲又談論了一會兒一些接下來的代言和劇本,還有自己已經準備一年,最近快要發佈的新歌,才起身離開蔣茗洲辦公室。

天色已經擦黑,公司的人已經走了不少,走廊有點空。

坐電梯到一樓,電梯門開,程彌走出來。

大廳寬闊,燈火通明。

程彌的對面,隔着一整個大廳的距離,祁晟跟人面對面站着,在交談。

在啓明影業這幾年,程彌其實很少在公司裡見到祁晟,這幾天卻頻頻碰面。

她視線落在那裡。

那邊祁晟似乎察覺到什麼,擡眼看過來。

程彌沒躲,但腳步也沒停,幾秒後,她移開目光,走向大門外。

祁晟只遠遠站在那,看着女兒走遠。

/

程彌從公司離開後,去了司庭衍公司。

司庭衍最近很忙,今天一天都在公司。

程彌到他公司的時候,司庭衍在實驗室。她沒去打擾他,徑直去了他辦公室。

司庭衍辦公室收拾得很整齊,牆邊貼着立櫃,放置了不少模型。

程彌在他辦公室沙發裡窩着,司庭衍不在,她竟然找不到什麼事做。

忙的時候想司庭衍。

無聊的時候也想司庭衍。

程彌輕聲勾了下脣,自己真魔怔了。

她打開購物軟件,隨意逛了逛,買了不少東西。

給司庭衍也買了一堆。

各種襯衫、衛衣、T恤,灰黑白色爲主。

沒過多久,辦公室門被打開,司庭衍從實驗室回來了。

程彌翹腿窩在他沙發裡。

他一進來,程彌擡眼看他。

司庭衍走過來:“來多久了?”

程彌沒給他打電話。

程彌擡臉看他,擡起一邊手手,就那麼懶懶擡着,而後指尖動動:“彎個腰,讓我看看你。”

司庭衍看着她。

程彌也看着他。

不到兩秒,司庭衍俯下身。

程彌看他俯下身,手臂垂下,手覆上他後頸,拉近,歪着臉,柔貼含上他脣。

一個繾綣綿長的吻。

這時門外忽然有聲響,有人輕敲辦公室門。

篤篤聲傳進他們耳膜。

沒斬斷他們對彼此的慾望。

程彌理智沒消,親吻一陣後,稍稍退開,對上司庭衍黑色琉璃一樣的眼睛,往辦公室門示意:“去忙。”

司庭衍看着她,幾秒後起身。

司庭衍讓員工進來,是助理過來送文件。

他們談着事,程彌照舊在他沙發裡玩手機。

幾分鐘後助理離開辦公室,司庭衍處理完工作,又回到程彌身邊。

程彌正好看中一件T恤,拿給司庭衍看:“好看麼,買個情侶裝。”

司庭衍垂眸,看她的手機屏幕。

是一件肺部X光塗鴉T恤。

黑色的,有點酷。

但司庭衍目光卻落在底下另一件T恤上,他要這件:“這件。”

程彌看他選的這件,這件圖案形狀是千紙鶴。

她笑了笑:“眼光挺不錯。”

“但這件比較適合我們。”程彌點開之前給他看的這件。

她說要這句話,司庭衍看了她一眼。

而程彌沒察覺。

她說起明天的事:“你說,明天阿姨生日,我們做飯怎麼樣?”

司惠茹明天生日,可至今司惠茹沒給他們打過電話,沒跟他們提她的生日半句。

程彌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司惠茹是擔心他們忙,不想耽誤他們工作。

但她跟司庭衍記着。

兩人昨天已經買好回去的機票,準備明天回去。

程彌已經買好禮物,還想兩人一起給司惠茹準備頓飯。

她問完司庭衍,司庭衍沒說話。

程彌轉過頭,才發現司庭衍在看她。

她隱約察覺到他有哪裡不對勁,但捉摸不出什麼。

“怎麼了?”程彌放下手機,伸手摸摸他臉,“誰惹你不開心了?”

司庭衍卻轉開眼睛,回答了她上一個題:“她不會讓你做的。”

說司惠茹會自己下廚,她不會讓程彌動手。

程彌說:“明天阿姨是壽星呢,怎麼能讓阿姨自己下廚。”

程彌會做飯,至於司庭衍。

程彌笑着,手還摸在他臉上,手癢,碰碰他的長睫毛:“我們的小王子呢,就給我打下手。”

司庭衍淡淡看了她一眼。

程彌開完他玩笑,笑得花枝亂顫。

但她讓司庭衍給她打下手是真的,她知道司庭衍不會有異議。

因爲她知道,她讓司庭衍做什麼都行。

事實也確實如此,司庭衍一句異議都沒有,問起她晚上要吃什麼。

程彌:“火鍋。”

司庭衍從沙發上起身,去拿車鑰匙。

/

程彌跟司庭衍行程安排得很好,結果隔天出狀況,司庭衍團隊的實驗臨時碰到點棘手的事。

程彌只能先行回去,司庭衍改簽。

首都飛奉洵,時長兩個多小時。

這一路從北到南,機艙外灰濛濛的土地漸漸冒出綠色,又被厚雲層遮擋不見。

就如那些此時此刻突然在這片天空下開始滋生,無限龐大起來的謠言,開始遮陽避日。

而在這兩個小時裡,程彌與外界封鎖,完全不知道這地底下發生了怎樣的風起雲涌。

……

下午三點半,突然一條新聞躍至網絡這片渾濁的水面上。

[中恆外科無良團隊,因私仇,臨牀試驗不肯救治貧困病人,放任患者死亡,公德心何在。]

中恆外科不是無名小卒,因前段時間《手術》這部電影的宣傳,它的ATCM外科手術機器人廣爲人知。

資本家欺凌弱者,且已致人死亡,這一罪名一下子激起衆怒。

大衆的憤怒情緒經過一小時發酵,挖出了更多的信息。

爆料者姓鄭,叫鄭弘凱,跟中恆外科總裁司庭衍是高中同學關係。

高中時鄭弘凱跟司庭衍有私人矛盾,而近段時間鄭弘凱帶父親參加心臟手術機器人的臨牀試驗報名,中恆外科卻因這點私仇,拒收了鄭弘凱的父親,致使他父親當晚心臟病發身亡。

這份私仇,便是高中時同學矛盾,中恆外科司姓總裁,還校園暴力過這位受害者。

下午四點多,在言論已經沸熱的情況下,又一個重彈砸了出來。

一個已經退出ATCM心臟手術機器人臨牀試驗的志願者,出來聲討中恆外科,曝光其黑心手段。

志願者爆料中恆外科只爲撈錢,而不是真正爲患者服務。中恆外科不僅道德方面有問題,技術方面也漏洞百出。

志願者爲男性,在動了手術以後,恢復狀況極差,出現後遺症的苗頭。

因此跟中恆外科和醫院進行溝通,要求中恆外科對手術機器人帶來的問題進行妥善處理,繼續跟進後續治療。

結果資本家強行讓他退出了臨牀試驗,意圖拿錢堵口,志願者強烈譴責這種行爲。

這條爆料一下子將言論推至沸騰,輿論被風吹得一邊倒。

一時間,中恆外科從家喻戶曉的醫療機構,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鼠。

而司庭衍首當其衝。

……

下午五點多,一架從首都飛往奉洵的航班,在奉洵機場落地。

程彌下飛機後,還未來得及回覆工作上的消息,已經先看到了那些新聞。

程彌不知道自己的臉色瞬間凝重。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急診門口,鄭弘凱抱着他父親聲嘶力竭那一幕。

鄭弘凱父親去世了?

而在這之前,司庭衍跟他見過面?兩人還有過沖突?

程彌取上行李,往機場外走。

很快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給司庭衍打了個電話過去。

奉洵空氣潮溼撲面,灰雲擠擋蒼穹,冬雨細細綿綿,溼答答地掛在樹梢。

雨滴掛在葉尖,葉子承受不住重量。

啪嗒,一滴透明直落,砸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緊接着,第二滴就快落下——

電話那邊被接了起來。

剛接通,程彌叫了司庭衍一聲:“司庭衍,網上——”

司庭衍聲音比程彌還穩靜:“不要信。”

程彌回答得很快:“沒信過,我知道他們是在污衊。”

她從沒懷疑過司庭衍,哪怕一秒。

她問:“那天去醫院,你見過鄭弘凱?”

“嗯。”司庭衍回答她。

靜一秒後,他補了一句:“確切來說,不知道是他。”

他在告訴程彌,他沒有因爲鄭弘凱,對他父親做見死不救的事。

像是怕她害怕他。

可能是潮氣觸鼻,程彌鼻尖微微發酸。

司庭衍開口:“不會有事,我會解決。”

司庭衍聲音在程彌心上打了一隻強鎮劑,面對自己的謠言,最不可能做到冷靜的人,司庭衍卻比任何人都冷靜。

程彌說:“好。”

又問他:“還回奉洵嗎?”

“嗯,”他說,“馬上去機場。”

照舊會回來給司惠茹過生日。

“好,”程彌跟他說,“司庭衍,回來見。”

/

首都華燈初上。

司庭衍離開中恆外科,準備去機場。

卻在寫字樓底下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雙方並不陌生,司庭衍庭衍認識對方,對方也認識司庭衍。

因爲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是一直跟在厲承勳身邊的人。

厲承勳跟司庭衍畢竟是親生父子,司庭衍血肉裡某些東西甚至有點像他,父子對彼此瞭如指掌。

厲承勳會找上門,並不會讓司庭衍意外。

今天網上鬧了一整天中恆外科的事,肯定傳到了厲承勳那裡。

就像司庭衍回國後,他跟程彌的一舉一動,肯定都會傳到厲承勳那裡一樣。

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像位長輩,但對司庭衍沒少了畢恭畢敬:“二少爺,厲總讓你上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