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牀上反覆看着戒指。江墨一求婚我就答應會不會太容易了,這樣是不是顯得我不太端莊啊?我翻了個身,有些後悔這麼輕易就答應了江墨。不過當江墨他說出“江太太”這個稱呼時我還是恍惚了一陣,然後從心底冒出歡喜來。
這個新年過得實在驚心動魄,我望了眼顯示“4:00”的時鐘,抱着被子睡過去了。
雖然求婚只是我與江墨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就定下了,但是最終還是應該告知一下父母。江墨父母雙亡,而我的父母一個去世一個形同陌路,但是說到底還是父親,這種事怎麼也該跟他說一聲,於是江墨載着我又一次來到蘇宅。
我扯了扯衣服有些緊張。江墨停完車走到我身旁,對我鼓勵地笑笑,牽起我的手推開了蘇宅的大門。
因爲是年假,蘇宅裡的人都在。院子裡透着過年的喜慶,到處都是火紅的一片,地上還殘留着幾天前放煙花留下的碎末。
由於前一天晚上我已經打電話通知蘇言我們今天會來,所以當他開門看到我們時並不吃驚,只是在眼神掠過兩隻相牽的手時愣了一下。江墨不顧他的表情,拉着我徑直走了進去。
客廳裡只有蘇震和蔣媛坐着看電視,蘇婷婷不在。站在身後的蘇言解釋:“婷婷在樓上,我去叫她。”
蔣媛立即起身走向廚房:“你們坐着,我去給你們倒些水。”
我和江墨恭敬地坐在蘇震側邊的沙發上。蘇震大概是因爲過節,臉上染着喜慶,笑:“怎麼想着過來了?讓你回來吃年夜飯也不願意。”
我也笑:“過新年嘛,往年我都在外地,不方便來,今年我留在這裡,當然要過來拜年的。”
蘇震笑着點點頭。蔣媛將兩杯水擺在我們面前,在蘇震身邊坐下,也是笑着:“你來怎麼叫拜年,應該叫回家,怎麼這麼見外。”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身邊的江墨開口:“蘇老和蔣姨都在,我們今天來除了給二老拜年之外其實還有一件事要說。”我緊張地抓住江墨的手。
這時蘇婷婷的聲音從樓上傳下來:“江墨哥哥來了麼?墨哥哥你怎麼來了?”蘇婷婷從樓上衝下來,直接就衝到江墨身邊,挽着江墨胳膊坐在一旁,她的身後跟着蘇言。
因爲被打斷,蘇震問江墨:“你剛纔說有事情要說,是什麼?”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江墨身上。江墨偏頭衝我安撫一笑,拉住我的手對着蘇震:“蘇老,我希望您能將蘇葉交給我,讓我來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蘇震臉上一僵:“你這是……”
江墨鄭重地說:“我要和蘇葉結婚,希望您能同意。”
“結婚”二字一出,我感覺強大的氣場鋪天蓋地地壓來沉沉地壓了過來。蘇婷婷最先反應過來:“結婚?你要和葉姐姐結婚?你不是說好要照顧我的麼?”她無法接受。
江墨沒有理會她,而是直直地看着蘇震。這時蘇言在一旁看着我:“這就是你昨晚說的重要的事情?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我訕訕地拿起桌上的水杯,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蘇婷婷見我和江墨的反應,知道江墨是認真的,“唰”地站起來,狠狠地盯着我良久,然後哭着喊了一句“你們太過分了”就跑走了。我茫然地捧着杯子,我拿杯水難道也惹到她了?蘇言見狀嘆了口氣,立即追了出去。
客廳裡只剩下我們四個人。蘇震遲遲沒有說話,他望了眼身側的蔣媛,輕聲嘆了一句。我看到蔣媛的表情不是很好。
良久
,蘇震纔開口,意外地居然是對着我:“小葉,你能跟我出去一下麼?”我一愣,還是點頭跟着他來到院子裡。
蘇震揹着手望着院子裡那棵大樹出神,我溫順地站在他身後沒有說話。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時候,蘇震纔開口:“小葉,你還記得這個小梯子麼?”
我點頭,難道他這個時候要來跟我聊回憶?會不會有點脫線啊?蘇震緩緩地說:“我害怕你從樹上摔下來,特意爲你搭了這個梯子,沒想到你還沒有爬過幾次就離開這個家了。”
他頓了頓,走到樹下:“我對你一直都有虧欠,不僅是你媽媽,還是你。這麼小就把你一個人丟在美國這麼遠的地方,還處處刁難你,你埋怨我也是對的。”我低頭思考着,一般這種時候說出這些話的意思都是要別人反駁他說些別的,那我是不是應該適時地說“哪裡哪裡,你應該多刁難”?
蘇震說:“以前覺得你太小,不適合讓你知道這些,但是轉眼你就要結婚了。”蘇震笑了笑,“成大姑娘了,那麼這些事情你也應該要知道。”
蘇震在樹下踱了幾步,似在斟酌語句。
“我與你母親結婚之前是個身無分文,一心想着創業的窮小子,我能夠遇到你母親真的是我的福氣。你母親經常會去一家咖啡館喝下午茶,我當時是店裡的一名小服務員,因爲經常見面,我們也就漸漸地相識,相戀,直到結婚。我很感激他她,在我最潦倒的時候還願意陪在我身邊。”
蘇震邊說邊回憶:“我直到結婚時才知道你外公的家業如此之大,我也知道身份懸殊,有想過逃避,你母親不惜與家裡斷絕關係也要和我在一起。我有今天這樣的成績,我對你的母親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我說:“只有感激,沒有愛麼?”
蘇震突然高聲反駁:“我愛你的母親!這份感情不容你質疑!”似乎察覺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他頓了頓,接着說:“我與你母親結婚時因爲我愛她。”
我不能理解,質問他:“那蔣媛呢?和她結婚也是愛麼?那您還真是挺濫情的。”
蘇震看着我,一臉無奈:“孩子,婚姻不是光有愛就可以的。當時你母親家裡財大勢大,我只是一介窮小子,不得不依賴於你外公,這點讓我很難在你母親面前擡起頭。雖然我知道她一直放低自己的身份遷就我,但是我還是沒有辦法面對她。”
他背過身子不看我,語氣突然變得滄桑許多:“你不要怪你蔣阿姨,她也是個苦命的人,所以她理解我的苦處,兩人惺惺相惜,她一直在身邊鼓勵我支持我,甚至不要名分的爲我生下婷婷,我是一定要補償她的。所以我才更覺得虧欠你母親。”
我覺得這樣的說辭太荒唐,放棄一個連身份都不顧的愛他的女人,而去選擇一個命苦的,目的不純的女人。我要是我媽,知道了這些我一定會拍死這男的。但是對我來說這個人只能是江墨,而要我拍死江墨難度係數太大,想了想,我可以選擇離開他,我是不會像我媽這樣憋屈地死去的。
蘇震見我眼神帶有明顯的鄙視色彩,他嘆了口氣:“自你母親走了之後,我一直不敢面對你,你同她太像了,不管是長相還是形態。每次一面對你,我就感覺是在面對你的母親,讓我很內疚,這也是爲什麼我從小就疏遠你的原因。當我知道婷婷的存在時,我像是找到了一個防空洞躲了進去,甚至把你趕出家門,這麼久都不聞不問,我是怕我控制不住情緒,傷害到你。不過……”他苦笑,“我已經傷害到你了。”
我走上前
:“你今天和我說這些,我其實不太明白你的用意。我本來已經不想再提的,但是既然是你提出來的,我就不妨和你說一說。你和我媽之間的事情,我不好多說,這是你們自己處理的。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你對我的態度,到底是厭惡,還是你口中說的逃避。反正我現在的情況就是從小被趕出家門,一個人孤身在外打拼,受多大的苦到不至於,不過家庭的溫暖我是一點也沒有感受過。所以你就算說實話,說你討厭我我也不會傷心,我早就對你失望透了。我現在腦子裡想着的就是,我對你是不是還有利用的價值?鑰匙我已經給你了,你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越說越激動:“既然我這個女兒對你來說只剩下利用了,你又何必用這種手段來軟化我?我知道我從一開始就是你拋棄的棋子,你既然已經丟棄了,爲什麼還想找回來?我已經夠慘的了,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
蘇震一臉痛心:“孩子。讓你突然接受這些確實很困難,但是我沒有騙你。我會補償你,從小到大的虧欠我會一一補償給你。”
“補償?你以爲你能補償得了?”我靜下來盯着他,“你是不是以爲我聽到這裡會感動地淚流滿面?在我經歷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後,你以爲我還會稀罕你的補償麼?你未免太看低我了。”
我偏頭看了眼樹上的梯子:“你把我叫出來就是說這些麼?你說完了我就回去了。”
“等一下。”蘇震喊住我。“既然你不願意相信我剛纔說的也沒有關係,這不急。”
他走到我跟前:“我實在沒有想到你會因爲結婚的事來找我。”他又接着說:“其實我知道婷婷從小就喜歡江墨,從小就喜歡。突然聽到你們要結婚的消息她確實接受不了。不瞞你說,我之前一直在找機會向江墨挑明,如果他願意娶婷婷自然是好,江墨做我的女婿我其實很滿意。”
話說的這裡我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失望地低頭嘆了一聲。我竟然會期待蘇震能同意這門婚事。我轉身淡淡地說:“哦,你的意思是,既然蘇婷婷喜歡,就讓我不要同她搶麼?不好意思,這是她自己的事情,我沒有辦法。”
蘇震卻說了這樣的話:“你以爲我是找你把江墨讓給婷婷麼?我雖然疼愛婷婷,但我沒有忘記你是我的女兒。就是再無能的父親也不會爲了一個女兒爲了領個女兒放棄一段婚事。你不是要你把江墨讓給婷婷,只是婷婷的脾氣我知道,之後一段時間她都不會甘心放棄,我會幫你好好勸她。”蘇震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你就安心等着嫁到江家,好好跟江墨過日子。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嫁人了。”
我一愣,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答應了?”
蘇震難得微笑:“我說了,江墨做我的女婿我很滿意。不過……”他話鋒一轉,“我可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他娶走我一個女兒。”
我一驚,脫口而出:“你不要做傻事啊!你要是把這男人嚇跑了我嫁給誰去啊?”
蘇震一愣,接着大笑:“女孩子家家的,這麼不矜持也不知道隨了誰。你放心……”他衝我眨眨眼,“江墨跑了,大不了我再賠你一個就是。”
我撇嘴:“算了,你們老人家的審美我不相信。”
蘇震笑着搖搖頭,同我一起進了屋子。跟在身後的我有些恍惚,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也可以和他這麼溫情和諧地在一起說笑。轉念一想,莫非是上帝看我最近不太走運,特意讓我賺來的福氣?
只是這些福氣我總覺得很不安,因爲太順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