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格外真摯的林淵之,覺得一切都發展得太突兀了。這個曾經傷害我最深的人,此刻竟然坐在我面前要我把委屈說給他聽,我感到諷刺,甚至可笑。我不是說他這樣做很可笑,而是我覺得命運這樣安排實在荒唐可笑。
他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等着我回答。我嚥了咽口水,說:“你能把杯子再遞給我麼,我有點渴。”林淵之的眼裡透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就被他用笑容掩去:“剛剛纔說喝完了的。”但還是把杯子遞給我。
我捧着杯子坐在牀上低頭想了會兒,這麼積極的林淵之我倒是第一次見,要是就這麼不領情會不會不太好?而且人家好歹也幫我收拾飯盒,還幫忙遞了個水,這個時候陪他說說話應該還是可以的吧,正好我這個時候也閒着沒事幹,想找個人說話。
窗外的光正沿着窗的邊框一點點滲了進來,在雪白的牆上映出大小不均的彩色光斑。我伸手擋在眼前,透過手指間的罅隙感受快要流入眼睛裡的陽光。玩了一會兒我放下手,舒服地眯起眼睛:“今天天氣真好。”突然感覺鼻子有些癢,對着太陽爽快地打了個噴嚏。我揉了揉鼻子,覺得實在煞風景。
林淵之將被子往我脖子邊提了提:“這天還是有些涼,你別又凍了。”我不好意思地“嘿嘿嘿”笑,說:“你剛纔想說什麼來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手:“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頓了頓,“其實你就是在等江墨,爲什麼不願意跟我說?”
我看着窗外,說:“好吧,我確實是在等他,雖然我還在生他的氣,但是還是很想見他。這也不是什麼秘密,談不上承不承認,只是這些話說給你聽有些奇怪罷了。”
在林淵之面前說關於江墨的事情總讓我覺得怪怪的,就像是在跟前男友抱怨現任男友一樣,不禁我不自在,我想林淵之應該也會不舒服,但沒想到這個人就是自虐型的,居然還追着要聽,既然他想聽,那我說說也無妨。
我坦白:“我跟他吵架了,而且我到現在還沒有要原諒他的想法。程薇剛纔說他陪了我一晚上,但是一早就走了。如果真的關心一個人,根本不會因爲工作或者別的事情而拋下她的對吧。”
我急切地要得到林淵之的贊同,而他卻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說:“可是你還是會原諒他的。”
我一陣晃神,他說的對,我總歸是會原諒他的,我現在很委屈就是因爲我知道,即使他現在做的事情讓我很生氣,但我遲早都會原諒他。可是心裡煎熬的人是我,他什麼也不用做就可以等着我自己想通之後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這太不公平了。
“可是他真的對我很壞!”我忍不住埋怨,不過,我還是擡頭衝他一笑,“不過確實會原諒他。”
“他這麼對你,你還喜歡他麼?”林淵之就像是心裡的那個我,說的都是我想問自己的話。
我捧着杯子想了會兒,笑:“我不能因爲這樣就不喜歡了,就算他做了讓我傷心的事,也不能就這麼輕易不喜歡,這樣就談不上是喜歡了。”說得有些直白,我羞澀地摸了摸頭髮。“不過你這是擔心我麼
?好貼心啊你。唔,那個,水快沒了你能給我添一點麼?”我將杯子遞給他。林淵之接過杯子放在一邊的桌上,誠懇地看着我:“蘇葉,你不委屈麼?”
我大方地笑了笑:“委屈什麼,你是說江墨不來看我麼?他不是很忙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那種需要他一直陪着的女孩,而且程薇不是說他已經陪了我一晚麼?”我將膝蓋抵在胸前,想着想着還是覺得有些埋怨,摸了摸鼻子:“好吧,我其實很委屈。他爲什麼不能放下工作來看看我,我又不需要他一直在這裡。憑什麼要我這麼喜歡他,他犯錯了還要我給他找理由,他卻可以輕鬆地做自己的事情將我拋一邊?”我無力地將頭搭在膝蓋上,歪頭怎麼也想不通,是江墨追的我,爲什麼卻是我對他最放不下。這點很不好,至少在現在看來很不妙。
林淵之微啞着嗓子輕聲問:“想過離開他麼?”我嚇了一跳,猛地看他。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想過。雖然我一直威脅江墨說,如果有一天他負了我我就真的離開他,但是到現在我還沒有真正考慮過。而且如果就因爲他不來看我,再加上他不幫我我就離開他,好像太沒有義氣了。
我晃了晃頭:“沒有,我就是覺得有些累了。”林淵之用眼神鼓勵我繼續說下去。我想了想:“我有時候覺得,他好像沒有那麼喜歡我,就像現在這樣,對我不聞不問,還會做些讓我難受的事,但有的時候他又對我很好,還會逗我開心,會照顧我,我有些分不清了。”我常覺得患得患失,因爲他的態度讓我無法確定他到底在想什麼,就像甘靈說的,我很害怕,他在看我的時候其實是在看着別的人。
我有些迷惑,想問林淵之:“你們男人是不是都覺得,沒有得到的東西都很好,都會不顧一切地去得到,等到擁有的時候又棄如雞肋?”
林淵之皺眉:“你怎麼會這麼想,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的。”我覺得他的眼神像是在暗示我他就是這個不一樣的男人。我白了他一眼,他是否忘記了他在大學裡對我做的事:“你也一樣,還不是因爲你大學裡沒有答應和我在一起,你現在覺得很可惜,所以現在纔來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你少來糊弄我。”他被我的話噎了噎,索性閉上嘴。但是隨後還是忍不住問:“如果江墨來了,你想跟他說什麼?”
“說什麼?沒想好。”
“你剛纔不是還在等他來麼,不是想見他?”
林淵之總是說些我想問自己的話,這時借他之口說出來,就像是我在跟內心的那個自己對話。
我悶悶地說:“唔,雖然我希望他能來,但其實我不大願意見他。那個,我讓你幫我添些水你倒是把杯子給我,話說的有點多,嗓子有點疼。”林淵之加了些水,又把杯子給我,扯了扯被子:“那就不說了,你躺下來休息會兒吧。”
我搖頭:“都躺一晚上了,不想睡,你推我出去吹吹風吧,外面天氣挺好的。對了,程薇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們出去找找吧,我怕她被歹人綁架了。”
林淵之頓了頓:“我覺得你想多了。”
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
,話題女主角提着一個飯盒走了進來,嘴裡還在不斷念叨:“吃完了別把盒放門口呀,萬一別人拿走了怎麼辦,這盒還新着呢。”我望了眼程薇手上的盒,又望了眼不遠處桌上林淵之放的盒,默了默,轉臉問林淵之:“這算是有絲分裂麼?”
程薇也看到桌上的飯盒,奇怪:“那這個是誰放的?”
我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倒吸一口冷氣:“難道是……傳說中的活雷鋒?”程薇忍不住噴我:“噗,雷鋒個鬼咧!要是雷鋒怎麼不幫你把住院費給交了?你小心點,萬一是甘靈這些歹人故意放了什麼拿給你,你吃了病得更嚴重。”我白了她一眼:“你不要對甘靈有這麼大成見,她除了人壞些,其他還是不錯的。對吧?”最後一句是問的林淵之,他一臉尷尬地移開視線。
飯盒裡裝着熬好的雪梨百合湯,光是聞味道就令人食指大動。我迫不及待地讓程薇盛了一碗,舀了一勺感覺還不錯。程薇見我吃了沒事,也自顧自地盛了一碗,喝得很歡暢,甚至趁我不注意把湯都喝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說削蘋果的,蘋果呢?”程薇訕訕一笑:“我吃了。”我就知道會這樣。
林淵之收拾了一下碗筷,本想繼續呆在病房,無奈接到一個工作上的電話,不得已離開。他走之前來到我跟前對我說了一句話:“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話,但是男人不是你的全部,身體是自己的,什麼原因都不能讓你這麼傷害身體。我有急事要走了,有空我會再來看你的。”
我坐在牀上回味他的話,不知道他想向我表達什麼。
林淵之走後不久,我見程薇一臉落寞地獨自坐在沙發上,目光無神。我看着她嘆了口氣。其實我每次來醫院也會覺得很壓抑。覺得人的生命在這個宇宙中真的太渺小了。看着這來來往往的病人,不管是否能痊癒都令人心酸,程薇這樣,應該是剛纔看到了什麼心酸的場面吧。我決定安慰她一下:“程薇,我知道你看着那些病人心裡不好受,但是這都是一個人的宿命,我們沒有辦法改變的。”
程薇擡起臉,我才發現她一臉迷茫:“你在說什麼呀?”
我瞭然:“你不用掩飾了,我都懂。”
程薇的臉瞬間就垮下來了,哭喪着臉:“你也看出來我胖了?”
我:“哈?”
程薇的手撫上臉頰,一臉惆悵:“剛纔我吃完蘋果的時候順便稱了個體重,結果發現我居然胖了5斤!太可怕了!對了,你剛纔說的宿命什麼的是什麼意思啊?”
我直視着程薇澄澈天真的目光,頓了頓,緩緩扶額,果然,把程薇想得那麼文藝是我的錯。
程薇一直在等那個所謂的“活雷鋒”回來收飯盒,她覺得即使是雷鋒也決不會因此送我個飯盒。我其實沒有聽出來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我倒是覺得,這人既然送來了湯,應該還會送別的來,所以我在等着這人再送些什麼來。
總之我和程薇都在等活雷鋒來,甚至在暢想晚飯會送什麼過來,可到底還是沒有等來活雷鋒,倒是等來了從一早就消失不見的江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