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
推門,是久違了的肉香。
還有姐姐蘇妲己那副含笑的溫柔容顏,以及小白搖着尾巴,伸着舌頭的可愛模樣。
明天就是擂臺戰,蘇妲己的表情卻是很平靜從容,好像是已經忘記了這回事一樣,看到雷諾進來,笑着打了一個招呼,將飯菜都端在桌子上,洗了手,摘掉圍巾,和往日一樣,招呼着雷諾吃飯。
雷諾笑了笑,也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兩個人坐在飯桌邊,一邊吃,一邊有說有笑地談論着小時候的一些趣事,順便還逗弄一下在旁邊圍着飯碗打轉的小白。
氣氛溫馨而又從容。
一直到吃晚飯,蘇妲己也什麼都沒有再說。
入夜。
礦營之中變得平靜無比。
只有遠處礦洞區域,偶爾有可怕的魔獸吼叫之聲傳來,越發讓礦營顯得死一般的寂靜。
雷諾躺在牀上假寐,閉上眼睛,調整自己的呼吸。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旁邊的蘇妲己悄悄地起身。
雷諾心中一動,並沒有說話,繼續裝睡。
微微睜開眼睛,可以看到,蘇妲己在下牀之後,披了一件外衣,然後在黑暗之中摸索着什麼,好像是取了一件什麼東西,然後躡手躡腳地開門,出去,轉身又關上了門。
整個過程中,小白一直跟在蘇妲己的身後,不過這一次姐姐竟是沒有阻攔,反而是讓小傢伙慢慢的跟在身後,一人一犬向着屋外走去。
“姐姐要去幹什麼?”
雷諾起身,緩緩地來到了門前。
透過門縫,可以看到蘇妲己並沒有走遠,而是坐在院子裡的一個石磨跟前,手中拿着一塊鈍鐵,正在很仔細很認真地磨鐵。
月光之下,少女的面容像是被染上了一層銀光,顯得別樣的氣質卓絕,宛如廣寒月宮之中的仙子一樣,令人怦然心動,美麗到了極點。
蘇妲己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一邊磨鐵,一邊微笑着,自言自語道:“小諾,你這個小傻瓜,太笨了,姐姐爲你鋪好的路,你不想走,卻偏偏要用這種手段……不過也好,這樣纔不愧是我蘇家的大好男兒,如果爸爸媽媽九泉之下有知,也肯定會感覺到驕傲吧。”
她磨着磨着,那塊鈍鐵的一側,已經被磨得泛動寒光,宛如利刃一般。
小心地在鈍鐵的一側纏上布條,在掌心裡握了握,然後又對着自己的心臟位置比劃了一下,蘇妲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貪婪地呼吸着夜色中冰冷而又新鮮的空氣,最後擡頭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
“月亮啊月亮,以前每次想爸爸媽媽的時候,我都會在哄弟弟睡着之後,敲敲出來看看你,看着你那潔白無瑕的光輝,彷彿就能感受到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美好,有的時候,我真的希望可以生活在神聖純潔的月亮上,那樣就不用忍受這個世間一切的污濁和骯髒……”
她像是在和一個老朋友說話一樣,嘴角噙着動人的笑意。
小白則是好像也收起了平時那種稚嫩逗比的神情,靜靜的蹲在蘇妲己的腳下,陪着主人,默默的聽着蘇妲己如水般的訴說着心中的衷腸。
“可是現在呢,我的弟弟他長大了,變成男子漢了,明天他就要登上擂臺,去捍衛我們姐弟兩個人的尊嚴了,也許,他會倒在擂臺上,他的血會染紅大地,再也無法醒來,如果失去了弟弟,我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了,我絕對不能讓弟弟在黃泉路上孤單寂寞,我會在同一時間去陪伴他……”
說到這裡的時候,蘇妲己微笑着看了看手中那塊磨的尖銳鋒利的鐵片。
“所以啊,月亮,我的老朋友,也許今晚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啦,謝謝你,老朋友,陪我這麼多年,再見,願你能夠永生永世都保持現在這樣的純淨神聖和美麗。”
說着,她真的對着天空中的月亮揮了揮手,宛如老友告別。
“對了,還有你這個小傢伙……”蘇妲己說完,低下頭來將地上的小白捧到了懷裡:“小白,謝謝你這三年多來一直陪着我跟小諾,你看你,這三年了一點兒都沒有長大,都怪姐姐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你吃的。”
“嗚嗚……”小白在蘇妲己的懷裡拼命的搖頭,一顆顆豆大淚珠從大眼睛裡面不斷滾出來。
“小傢伙,答應姐姐好麼?如果姐姐跟雷諾哥哥不在了,你一定要乖乖的離開這裡,姐姐這道這裡根本困不住你,這些年你都是爲了陪着我跟小諾才留在這裡,外面纔是屬於你的廣闊天地,你要堅強的活下去,知道麼?把我跟小諾的份兒一起活下去!”
嗚……
小白低沉的聲音好像孩子傷心的哭泣。
它不停的用自己的小腦袋在蹭着蘇妲己的脖子,不斷的說:“姐姐,不要拋下小白,不要拋下小白。”
一人一犬就這樣在月色下緊緊相擁,不過就連蘇妲己都沒有注視到,在小白那雙淚汪汪的大眼睛中似乎閃過了一抹決絕的光彩,這個一直以來只會賣萌搞笑的小傢伙似乎在心中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
而此時,一直靜靜地站在門後的雷諾,卻已經是淚水長流。
這就是我的姐姐。
這就是我雷諾的姐姐,她的名字叫做蘇妲己。
她是一個多麼堅強善良美麗的女孩子啊,她的心像是水晶一樣晶瑩剔透,她的淚珠比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寶石還要動人心魄。
不管是誰,哪怕是神魔,想要從我的手裡,奪走姐姐,我都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雷諾在心裡瘋狂地發誓。
他輕輕地擦去了淚水,趕回又回到牀上躺下。
蘇妲己進屋之後,看到熟睡的雷諾,臉上浮現出笑意,將那塊小鐵片藏在枕頭下,然後上牀躺在了弟弟的身邊,抱着這個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感受着那熟悉的體溫,心中突然變得前所有爲的平靜。
也許死亡,並不那麼難以接受。
她想通了。
也漸漸地睡着了。
……
平靜的一夜過去。
第二天清晨,還帶着絲絲冷意的初陽投射到了礦營之中。
血怒祭壇!
整個礦營中上至魔族,下至奴隸,都在關注着這裡。
今日的血怒祭壇,早已經是人滿爲患。
灰色花崗玄巖雕刻而成的粗礦祭壇上面,兀自還殘留着半個月前雷諾血祭時候留下的乾涸血漬,旁邊足足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的祭壇廣場上,已經是站滿了各色人羣。
整個礦營大約一千多名的礦奴,不分男女老少,其中絕大多數都已經來到了這裡。
不過以他們卑微的身份只能夠站在百米之外的警戒線外,遠遠的看着廣場中間一座臨時搭建的簡易擂臺。
這擂臺是專門了爲了今天的大戰修建。
雖然粗獷,但明顯是用了心思,搭建的格外牢固。
擂臺的西側,擺了兩個粗陋的武器架子,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大陸兵器,雖然其中有好幾件已經生了鏽,但已經是這卑微的礦營裡面能夠找到的最好配置。
血怒祭祀,是魔族一脈相承的神聖儀式。
若是發生在大陸山的魔族後裔的帝國之內,這擂臺至少要豪華十倍不止,旁邊的武器架上擺放的兵器,最次的也得是黑曜石打造的制式刀劍。
爲了儘可能的還原魔族這神聖儀式的規格,自治隊賈明等人可算是費盡了周折,好容易做到了現在這幅模樣,但是當他們帶着卑微的笑容看向此刻擂臺東側高臺上坐着的幾道魁梧身影的時候,得到的依然是冰冷和嫌棄的眼神。
“在這狗屎一般的地方舉辦血怒祭祀,簡直是對魔神大人的侮辱!洛克,等到這次事情結束,我們一定要稟告巴魯特大人,是時候清洗一下這些快要翻天的礦奴渣滓了……我族的神聖儀式,也是他們可以隨便拿來用的麼?”
說話的是一名身高拆過兩米恐怖生物。
他擁有着類似人形的軀幹四肢,上面穿着厚重的皮革戰甲,頭上生了一張好似蠻牛的醜陋臉龐,遠遠看去,就像是前世地球上的牛魔王一般的造型,猙獰到了極點。
從他的外貌就可以看出,這勉強可以稱作算人的生靈只是最低級的魔族後裔。
在魔族的種族體系中,血脈越高貴的魔族後裔,他們的相貌就會越發的接近人族的長相,面前這半人半獸的傢伙雖然有着遠遠超越普通人族的恐怖力量,但是他的身份地位卻是魔族最墊底的存在。
饒是如此,這魔族中的卑微小卒,此刻卻可以坐在礦營中最尊貴的位置上,享受着自治隊積攢多年的高粱酒跟烤獸肉,一邊吃喝大嚼,一邊卻將身邊的一切罵的一文不值。
旁邊,那被他叫做洛克的魔族後裔並沒有比前者好看多少。
只是這個洛克一雙牛眼中間多了一些智慧的光芒,顯然是到場見證挑戰儀式的三位魔族戰士中的主事者。
洛克並沒有享用手邊的酒肉。
他遠遠的看向了在擂臺上站立着的那道人族的身影,發出了粗重的呼喊:
“陸震,挑戰的你的那個奴隸還沒有來嗎?”
陸震之前一直背對着三名魔族戰士,直到被點了名字,才飛快的隱去臉上的厭惡神情,換上了一副笑臉,轉身彎腰道:“回稟洛克大人,我的人一直盯着那個小子,不會出什麼紕漏,他應該很快就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