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摩天有過被趕鴨子上架,臨陣學習陣訣運行的經歷,羅豐這一次倒也輕車熟路,而且佈置在此處的戮仙陣,本來就是經過九幽素女簡化的版本,相比需要覆蓋一方世界的涅槃大陣,並不算難上手。
九幽素女的威名雖盛,可從未有過她擅長陣法的說法,這套戮仙陣的確有其精妙之處,但尚未超出羅豐的認知,畢竟距離九幽素女縱橫天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萬年,陣法之道已有長足的長進,往昔唯有天人修士才能明白的陣式印記,有不少已被簡化到肉身境階段便能掌握的程度。
即便碰上一些難懂的古老陣式,用眼下掌握的方法去透析解剖,很快就能轉化成自己能夠理解的陣式類型,這就好比一個人掌握了垛積公式和隙積術,再過回頭去看那些高階等差級數求和的問題,就會發現有許多捷徑可走,不像古人只能老老實實的一步一步加減運算。
時代總是在進步的,只要整個文明沒有斷掉傳承,後人總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利用前人打下的地基,繼續向上登頂,這種情況尤其在對修爲要求不高的事情上,更爲明顯。
認爲古人的東西一定比現在的強,只是某些固步自封,冥頑不靈的老頑固試圖阻擋歷史前進的車輪罷了。
“戮仙陣就整體陣式構造而言,算不得苦澀繁冗,唯獨要求必須以終天殺戮之氣來激發整座陣法,卻是最大的難處。便是天人強者,也很難前往一處即將毀滅的大千世界去收集終天殺戮之氣,一個不小心,會將自己也搭進去。
若拋開終天殺戮之氣,戮仙陣僅僅是個介於一流和二流間的尋常陣法,而一旦加持了終天殺戮之氣,便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頂級殺陣,這座陣法的本質是最大限度的發揮出殺戮大道的威能,故而作爲殺戮大道承載物的品質最是關鍵。”
在有成品參照的情況下,羅豐很快將銘刻在蕪菁殺生石中的陣訣解析了一遍,戮仙陣對根基的要求太高,尤其關鍵的一點是要求佈陣者掌握殺戮大道,或者與之相關的後天大道,他自己無法佈陣,但主持別人已經佈置好的陣法,卻非難事。
通天古書揶揄道:“聽起來似乎對你沒啥好處呢,總不能將這塊地一塊搬走吧?就算你看懂了陣訣,沒法依樣佈陣也沒有意義啊。”
羅豐道:“現在用不着,不代表將來用不着,何況就算我沒有能力佈陣,但只要懂得如何佈陣,那便去請有能力的人幫忙就行,退一步講,若是有機會尋得與殺戮大道相關的天人外丹,未嘗不可一試。”
他將心神注入蕪菁殺生石中,與佈置好的戮仙陣產生聯繫,取得主導權,隨後將靈識滲入到陣法的各個角落,去掌控整座陣法的運行。
通天古書瞧了瞧蕪菁殺生石,再瞧了瞧那柄被鎮壓在輪迴轉業塔中的陰器劍,忽而一個念頭跳出來:“或許,還真有方法可以移走整座戮仙陣……”
過了不知多久,羅豐突然得到陣法的反饋,有三名修士和兩頭鬼物正在快速接近此處,他心中已有猜測,以靈識掃去,發現果然是鬼師和端木正等人。
他先封閉掉戮仙陣的對敵禁制,隨後運功發音,通知端木正他們儘快通過陣法。
三人兩鬼進入安全區域,他們身上都帶有幾分狼狽之色,看起來分明是被人追趕到此。
“發生何事,之前我通過鬼師瞭解到的戰況,不是你們已經取得了勝利,順利將追兵擊潰?”
方月儀喘着大氣道:“別提了,打了小的,出來老的,剛將那名九重境的鬼道修士擊殺,還沒來得急慶祝勝利,遠方就出現天人強者的氣息,我們擔心對方會不顧臉面的出手,以大欺小,只好先行一步逃跑——事實證明,我們的擔憂沒錯,他們的確不要臉。”
端木正道:“被擊殺的鬼道修士根基不弱,又有一枚天人外丹傍身,想來是他們的愛徒,長輩因恨出手是在所難免的。關鍵時刻,因爲鬼師無法聯絡到你,我便自作主張,讓鬼師自爆掉整座陣法,扭曲空間,暫時將他們阻了一會,但想來阻止不了太長時間,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
羅豐抓住一點提問:“他們?”
司鏡柊回答道:“追擊的,共有三名天人強者,其中一人,不止天人初境。”
受到功體的影響,她反而是三人中最冷靜,一絲情緒浮動都沒有。
心憂時間緊迫,端木正略帶焦急道:“若只有一名天人強者,集合我三人的力量,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可三名天人強者齊至,唯有避其鋒芒了。幸好此處有殺戮之氣遮掩痕跡,我們不妨在此留下一道印記,先回轉六道宗避過災劫,之後請門中長輩賜下一道貼身符籙,再以印記爲道標,重新返回九幽冥界,到時候若這三名天人強者仍要不顧規矩的以大欺小,就祭出長輩的符籙,將其擊退。”
天人修士也分三六九等,對付三名不會超過兩重境的天人修士,像月湖真人這種層次的強者,想僅憑一道手製符籙就將他們盡數擊殺或許有點小困難,但稍微教訓一番,留下需要數百年才能恢復的傷勢卻是輕而易舉。
正常情況下,端木正給出的纔是解決眼前事態的最佳方法,當得老成持重的評價,奈何眼下素媚正處在無法行動的狀態,無法驅使輪迴筆,其他人根本沒有破開世界壁壘,穿梭空間,回到六道宗的方法。
羅豐起身道:“素媚正處在關鍵時期,不到最危險的處境不能將她喚醒,這一陣就由我來吧,正好我也想試試,這座陣法是否擁有和傳說中的名聲相匹配的威能。”
說完,他便踏步朝着戮仙陣的中央位置走去。
端木正多少有些不安,勸阻道:“那可是三名天人修士,你真有把握攔住他們?就算藉助陣法的功效,此事怕也……”
尚未說完,另一邊方月儀就恭送道:“去吧去吧,好好教訓他們,這羣不要臉的老東西,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紀了,欺負我們這羣小輩好意思嗎?”
“你!”
端木正不由得生出幾分惱火,平時方月儀胡攪蠻纏,他其實並未放心上,生氣也只是浮於表面,可現在生死攸關之刻,是由着性子胡鬧的時機嗎?
方月儀乾脆坐躺在地上,伸直了雙腿,又伸了一個懶腰,道:“我知道你想說啥,別瞎操心了,就算我要胡鬧,羅豐可不是一個魯莽行事的人。相處久了你就會明白,他是一個值得交託性命的人,不會輕易做出承諾,可一旦說出,就絕對做到。既然他主動提出請戰,必然有着十二成的把握,我們大可坐在一旁看好戲。”
“你這是盲目的信任,世上沒有‘絕對’二字。羅師弟的本領有幾何,我又豈非不懂,要說信任,我也對他的智慧萬分的欽佩,但世上的意外都發生在習以爲常的慣例上,當他們認爲意外絕不會發生時,它偏偏發生了,這便是所謂的‘萬一’。你可曾想過,如果羅師弟沒能擋住來襲之敵,迎接我們的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這種時候,再多的謹慎也是必要的。”
端木正在說到欽佩的時候,目光澄清,並未有半分嫉妒之色,但他的行事風格,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信任歸信任,該質疑的時候照樣會質疑,絕不盲目崇信誰。
方月儀知曉這一點,故而沒有生氣,只是無奈的起身道:“這也顧慮,那也顧慮,時時刻刻防備萬一的發生,你小子肯定活得很累。既然你堅持,咱們就仔細觀察吧,看看羅豐師兄對不對得起這份信任。”
兩人說話的時候,司鏡柊已經先行一步,來到安全區域的邊緣,使出觀察的法術,向陣法中望去。
……
“看來他們都逃入禁地了。”
說話者是一名披盔戴甲,面目腐爛,身上隱隱散發出惡臭氣味的天人修士,他是千絕門的長老“地柩屍君”,相比其他鬼道修士,他的特異之處在於擁有肉身,故而不是鬼靈出生,而是屍道修士。
雖說九幽冥界中滋生的大多是沒有軀殼的鬼類,但偶爾也會有人類的屍體從忘川河上飄下來,有時候這屍體會產生屍變,成爲殭屍,更多時候則直接被鬼奪舍,佔據軀殼,地柩鬼君是前者,他所合的正是後天腐屍大道。
“那又怎樣?不管他們是誰,敢殺害我的徒弟,就必須得死!哪怕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他們抓回來,鎖在煉魂臺上,永世不得超生!”
旁邊一名貌似老嫗的天人修士惡狠狠的說道,眼中閃爍着殘忍的毒芒。
她的身上亦是諸般臭味纏繞,有血腥味、銅臭味、權利腐朽味、征戰殺伐味、驕淫奢侈味,但哪怕有如此多的複雜氣味,也壓不過一身奴役萬物的霸道氣息,要讓世間萬靈都臣服於她,聽從她的命令。
她亦是千絕門的長老,莫饒鬼君,所合的正是後天奴役大道。
而站在兩者背後,身穿黑袍,通體繚繞九幽之氣,看不清面目,氣息宛如融入到九幽冥界之中,與世界合爲一體的天人修士,則是千絕門的掌門,幽河鬼君。
他的修爲更勝過另外兩人,乃是天人二重伏嬰境,所合的是鬼類生靈的正統大道——幽冥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