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是寂焉不動情,若遺忘之者。忘情大道乃是離化之境,無爲之所,所謂道常無爲而無不爲。
羅豐很清楚,自己未達太上忘情的心境,否則絕不止現在的成就。
太上忘情,聖人之心,天道之境,若能與此心境相合,無需修行,時時刻刻都能保持天人合一的狀態,任何功法經文,一眼就能透析根本奧義,
太上忘情的高度,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
天地的仁愛之道,是沒有分別執着的大仁大愛。因爲天地沒有人們那樣分別執着的心,有尊賤之別,或者說天地萬物和芻狗一樣,無論何形何態,也無論人們以尊重心或者輕賤心分別,天地都誠心平等以待,而聖人與天地同心,以平等的大仁大愛之心待人此仁愛非是慈悲,亦非仁善。
更爲詳盡的描述,則是“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意思是,天地間的大道如同風箱,看上去虛虛空空,卻不是什麼也沒有,風進風出,箱內的一切不會有所增減。
人如箱,情如風。
絕情大道是將風箱堵住,不留入口,也不留出口,任憑狂風在箱外呼嘯肆虐,自己則巋然不動,而癡情大道是隻留入口,卻不留出口,廣納一切,唯有忘情大道是同開入口和出口,任由情入,任由情出,不阻止,也不挽留,無情亦有情。
絕情大道和癡情大道非是常識中,多情和無情的形象。
此絕情非是彼絕情,此癡情亦非彼癡情,兩者代表的同樣是一種心境,而不是‘性’格,故而不存在傲慢大道、憤怒大道,此般種種情緒都歸於癡情大道,故而又號多情大道、‘惑’情大道,至於絕情大道,其意境和佛‘門’的“空”非常接近,故而又號空情大道、斷‘欲’大道。
所謂大愛無情,癡情大道廣納一切,是爲大愛,絕情大道拒絕一切,是爲無情,兩者皆是“天地不仁”的表現,一體兩面,互爲‘陰’陽對立,而統和兩者的忘情大道,方是真正的大愛無情。
羅豐想掏出更多的情報,便揣着明白裝糊塗,問:“非是太上忘情,怎麼說?我可以確信,自己既非無情,亦非多情。”
郭守倒也配合,估計是覺得這些事情並不重要,坦然道:“忘情者,在於一個‘忘’字,可你並不是忘了,而是藏了起來,那些情緒雜念被儲藏到你心中的某個角落,依然留在你身上,只是藏得隱秘,看不見罷了,所以從表面上看,你跟忘情者非常相似,實際上有着本質的差異,你仍然會煩惱,仍然會在意別人,仍然會有情緒上的浮動。”
“藏情者麼,全新的名詞。太上忘情,下者及於情,藏者算是上者還是下者?”羅豐不免心中自哂。
通天古書調侃道:“看起來也只能算是取巧的存在,難怪你的修行方式總是走取巧的法子,原來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你的本‘性’就是這樣的人。”
“若以風箱比喻,我的情況就是在自身之外再立一個風箱,與自身連通,當風吹進來的時候,被盡數轉移到另外的風箱裡面,看來自身也是如忘情者般空空‘蕩’‘蕩’,不增不減,可終究是不同,因爲兩個風箱相互連通,我就免不了要受到影響。”
思忖之時,羅豐又想起一件事情,當初的疑‘惑’如今轟然開朗:“在修煉《萬血歸淵經》時,要以負面情緒和心魔之力凝練萬穢污血,那時候突然爆發的諸多情緒和雜念,只怕就是長年累月下,儲藏在另一個風箱中的積累了。哪怕是邪魔之輩,也有舒緩壓力,發泄情緒的手段,而我卻是一直保存下來……”
過往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現在一一貫通,只是於羅豐而言,這些消息並沒有實質上的價值,除了幫他解開一些疑‘惑’外,於他的未來沒有任何影響,知道也罷,不知道也罷,他都不會因此而改變什麼。
“過去數十載你們不曾找過我,偏偏在此時尋上‘門’來,想來不會是出於愧疚,你們將這些事情告訴我,有什麼目的就直說吧,不必繞彎子。”羅豐直戳核心話題。
郭守‘精’神爲之振奮,終於能談到正題了,道:“你應該能猜到,自己身上的缺陷是什麼,而我們手中有彌補這一缺陷的方法,不妨來做一筆‘交’易……”
“把龍脈地氣送你們?故意放水認輸?還是出賣六道宗的利益給你們?或者我現在脫離六道宗,轉投太上教‘門’下?如果你要說這些廢話,大可省下了。”
不等對方說完,羅豐就不客氣地打斷,拒絕的態度顯‘露’無疑。
郭守愣了一下,皺着眉頭道:“莫非你是捨不得?忠言逆耳,地氣固然妙用於窮,但於你卻無什麼大用,我便給你一個勸告,莫要嘗試證天級元丹,否則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場。其實地級元丹也不算差,最高可證四品元丹,許多劍指天級元丹的修士也未必能達到相同的品階,若你再‘花’些心思,將目標放在多證幾條先天大道上,丹相說不定還勝過一幫後天大道構成的天級元丹,何況以地級元丹成就極道強者的也不乏舊例在,所謂取捨有道,有舍纔有得,莫要因小失大。”
羅豐默默聽完對方的長篇大論,道:“浮而不實,滿篇謊言。哪怕拋開尚無人證實的命格之說,光是靈瞳族的血脈詛咒,你們以爲我不知道麼?”
靈瞳族的詛咒,讓其族人中多少驚才‘豔’‘豔’之輩都免不了半路夭折,隕落在道劫下,郭守對此卻是避而不談,其誠意可想而知。
“我早說過不要用謊言欺人,要麼直說利益‘交’換,要麼以誠相待,兩者取一,你非要自作主張,兩個兩頭不是人,”苗瑛埋怨了郭守一句,轉頭對羅豐道,“若你能將龍脈地氣讓與我們,於太上教便有莫大功勞,靈瞳族血脈詛咒一事,我亦有耳聞,破除全族詛咒或許困難,但只護你一人渡過道劫,卻算不得難事,我們可以請長輩出手幫忙。”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羅豐心中冷笑,此‘女’看似盛意拳拳,實際上也就是個補鍋匠,若他不知道靈瞳族血脈詛咒一事,郭守就能欺瞞得手,此‘女’就順水推舟,裝聾作啞,若是郭守被揭穿,此‘女’就出來亡羊補牢,無論成敗都有應對之法。
越是耍這等伎倆,越是叫羅豐看不順眼,當下駁斥道:“於太上教有莫大功勞,於六道宗豈不是叛‘門’之罪?太上教的前輩能幫忙渡過我道劫,六道宗的前輩難道就做不到,我只需將龍脈地氣上繳宗‘門’,就能立下功勞,再請前輩出手護持,想來宗‘門’很樂意多上一名天人修士,既然如此,我爲何要捨近求遠,讓你們這二道販子分潤功勞?”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且有輕蔑之意,郭守心中微怒,但按壓着並不流‘露’。
苗瑛更是神‘色’如常,彷彿什麼都沒聽到,甚至還流‘露’出一絲挽求:“我知道,被太上教拋棄,你心中肯定會有怨意,但我教也有許多不得已之處,我知道這麼說很難取信於你,就像是在推諉責任一樣,但當年之事,時過境遷,許多細節如今也說不清了,若閣下不嫌我身份不夠,我願在此代表太上教,向你道歉。”
羅豐聽完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倆‘弄’錯兩件事,首先我並不介意太上教拋棄我一事,我也不甚在意自己的身世,若有機會解開疑‘惑’,我欣然以見,若沒有辦法知曉真相,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也許是因爲你們所說的‘藏情’,我對太上教既無怨意,也無恨意,反正出身而已,沒什麼可在意,就算我是奴隸所生,跟我現在取得的成就又有什麼關係呢?
其次,自身的缺陷也好,靈瞳族的血脈詛咒也好,甚至就算命格缺失之事爲真,我都找到了解決的方法,無須貴教‘操’勞。這並不是氣話,而是事實,我羅豐自出生到現在,不曾依賴過自己的身世,也沒有想過能從中得到任何好處,就算這份坎坷的身世帶給我諸多的阻礙和難題,也只需想辦法解決。
對於身世,我的態度始終如一,不求人,不自憐,不埋怨,以自然心面對一切,有天賦就好生使用,有困難就尋法解決。
同你們之間沒有‘交’情可言,所以只剩下純粹的‘交’易,而你們開出來的籌碼我看不上眼,這筆‘交’易也就只能作廢。
不過,作爲對你們告知我身世真相,解開往昔疑‘惑’的報答,我願意在此番衝突中饒你們一命,放你們一條生路。
好了,你們成功拖延了這麼長的時間,也算是報答的添頭吧,現在就來繼續先前未完的戰鬥吧!”
言畢,易道劍出,劍氣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