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玉蟾老道隱藏了實力。”
終於被羅豐釋放,不必跟化身羅三待在一起的通天古書,一脫身就迫不及待的發表自己的想法,以彰顯自身的價值。
但羅豐只是付以平淡的迴應:“早看出來了,他的真實修爲應當是合體期,不過推測要麼是以前負過重傷,導致實力消退,要麼是根基介於元嬰期和合體期之間,導致需要動用某種激發潛能的禁術才能短暫進階。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所謂,反正都無力威脅到我。”
“……自從天人演武之後,總覺得你小子似乎狂傲了許多啊。”通天古書感嘆道。
羅豐回答:“非是狂傲,而是準確的認識到自己的實力定位,以前沒有清晰的認知,所以籌劃時時都要預留三分餘地,但現在情況不同了,非要說的話,是從謙虛變成了誠實——明明比對方更強,還要假惺惺的說自不如人,未免太虛僞了。”
“就當是這樣吧,不過這牛鼻子老道的話不可盡信,好歹是一派之主,看起來也是活了數百年的樣子,居然這麼輕易就信了你虛構的故事,要說的話,你根本沒有認真演戲,而司鏡柊她們三個更是渾身破綻,這樣他都沒有起疑,總不會是此方世界的人均智商較低的原因吧。”通天古書滿懷惡意的說道。
羅豐道:“他並非是輕信我的話,而是不信白不信,信了平添四名高手,不信就什麼好處都得不到,聽他的描述就不難得知,當前人族的局勢已經壞到了極點,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通天古書不認同:“這可不一定,既然這老道隱藏了實力,那先前那批追殺的飛龍就註定無法得手,而同意你的加入,可就成了引狼入室之舉,須知堡壘通常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羅豐問:“憑我等四人展現出來的實力,正面強殺他們可行否?”
“呃……”通天古書立即明白自己的疏漏了。
羅豐不等回答,繼續往下分析:“如果我心懷歹意,那麼當他選擇不信任的時候,我四人暴起發難,他們這批人絕無倖存的可能,如果我心懷善意,那麼他選擇信任後,就能得到四名強大的幫手,兩者對比,作何選擇一目瞭然不是嗎?
何況你沒有發現嗎,他從未透露他們所押送的寶物爲何,也不曾透露過那位委託的‘貴人’是誰,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放下過提防。他真正的想法,大概是儘可能的拖延時間,一直拖到進入他們的地盤,有煉虛期強者坐鎮,確保萬無一失後,再來進行信任的試探——將別人當做無知的愚者,殊不知擁有這種想法的人才是真正的愚者。”
通天古書幽幽:“既然他這麼不信任你,你爲何還要幫助他們?”
“這個疑問又回到之前的話題了,因爲我比他強,甚至對上煉虛期強者也有勝算,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就算他放下戒備,將押送的寶物和委託人的消息全部告訴我,我也是同樣的態度,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因爲他的信任而選擇幫忙,單純是因爲這麼做對我有利——當下的局面,我是強者,而他是弱者,明白這一點後,很多問題都無需理會了。”
羅豐旋即將這個話題扔到一邊,並拿出玄黃廢世鉢,鉢中的佛國世界裡,夜靜如水,皓月當空,繁星似錦。
月輝星光遍灑下,是一片茂密旺盛的原始森林,無數高大的奇松喬木的枝條像蛇一般扭曲盤延,彼此纏繞,無數鬱鬱蔥蔥的匯成一片墨綠的海洋,隨風晃動之間,仿如層層疊疊的綠浪微翻,在四面八方一直漫延向天際之間,似有無窮生機。
夜霧沾露,在無數草木之上氤氳飄蕩,喬木之下,則是密密麻麻幾乎擠得密不透風的灌木叢,更底下則是溼滑的苔蘚,藤蘿縱橫,稱得上是綠野仙蹤,人煙不至,而瀰漫天地間的皎潔清冷月華,一如水銀瀉地般在墨綠海洋之上流淌、匯聚,溶溶月色,猶如粼粼水光,映得無數上的晶瑩寒露閃閃發亮,狀況令人稱奇。
本該是無數羅漢、菩薩、佛陀誦經的佛國世界,如今卻成了林木的海洋,只因羅豐將建木種在了裡面,原本只是一株尋常體形的大樹,在得到時光沙配合龍脈地氣的加速成長後,已然成了一株上通仙庭,下貫九幽的世界之樹。
建木的根脈深入到玄黃廢世鉢的洞天晶壁中,但並非單向的汲取養料,而是一種共生共榮的關係,玄黃廢世鉢得到建木無窮生氣的反哺,迅速成長起來,其內部的洞天世界無時無刻不在擴大着,從而儲存更多的靈氣,而建木則通過玄黃廢世鉢的洞天晶壁,向玄之又玄的法寶位面延伸,從而汲取元氣,茁壯成長。
“建木不愧是傳說中連天帝都要心生忌憚,從而出手斬斷的神樹,玄黃廢世鉢原本只是一件尋常的下品寶器,毫無晉升的潛能,但得到建木的紮根後,就能隨着建木的成長而成長,晉級上品寶器,甚至道器也未嘗沒有可能。”
身爲法寶主人的羅豐,以近乎天帝的視角居高臨下,俯覽整個鉢中世界,他能感受到,原本老態龍鍾、毫無活力的玄黃廢世鉢器靈如今生機昂然,就像是從一個耄耋老翁變成了青春少年,散發着朝氣蓬勃的青春活力。
玄黃廢世鉢被其上一位主人推出來交易,一方面是寂滅大道着實鮮少有人證見,而未證見寂滅大道者難以發揮出法寶全部的威能,另一方面則是法寶本身並沒有多麼出彩,可現在已經煥然一新。
“雖然表面上依舊能重現佛國世界的幻境,但本質已經改變了,等到其晉升中品寶器後,只怕佛國世界也會一併消失。”
一念興起,綠色海洋消褪,佛國世界再現,金色蓮花朵朵綻放,天空中有佛陀、菩薩誦經梵唱,天地間飄零着金色的梵文,而地面上則是無數入定安詳的比丘和比丘尼,他們的嘴雖然在念誦着經文,但本身的思維卻沒有絲毫起伏,沉浸在永恆安寧的寂滅宇宙之中。
忽然間,虛空傳來一聲如天外驚雷,如無盡星空之星辰崩塌一般宏大而震撼的聲音,在衆人心頭滾滾響動,一時不絕,緊接着引發的澎湃仙力就猶如從銀河天直泄而下的滔天瀑布洪流,聲勢駭人,隨之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神明虛影,或爲道尊、或爲佛陀、或爲星官、或爲金剛護法,亦有四大天王、十殿閻羅、城隍、判官神等形象。
每一尊神明雖然都是半虛半實,但其眉目形象都清晰可辨,或慈悲善母、或兇惡憤怒、或莊嚴肅穆、或嬉笑靈動……民間廣泛祭拜的神明幾乎都羅列其,一股股和神道功法截然不同的自然元氣,從這些神像上散發出來。
而在諸多神靈的中央,是一尊高近丈二的帝王,其身着以綠色翡翠環扣住腰間的鎏金長袍,長袍上用更深的金線繡着無數玄奧的花紋,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威嚴氣息,其頭頂則帶着帝冠,隨下璀璨如星的珠簾遮掩住面目,觀之如仰望秘不可測的深邃星空,更顯天威神聖而不可直視。
這尊帝王之像的面目依舊模糊,五指乃至衣着的細節處仍不明顯,就像一副尚未完成的鉅作,唯一清晰可見的是帝王雙手上捧着的翡翠供牌,上書“青帝”兩字,這兩字蒼遒有勁,蘊含無比的神聖威嚴,讓人一見即將兩字深深銘刻心底,縱然是盲人也終生無法忘懷。
“這位想來就是建木的意志的顯現了,等到它完全掌控玄黃廢世鉢後,青帝便會替代佛祖,成爲諸天神靈仙佛的主宰。”
正說間,青帝頭頂就垂下萬道青綠色的瑞靄之氣,伴隨祥雲千朵,擴散籠罩了方圓十丈,其隱現三十三天勝景,宮殿桃園、金燈瓔珞、五彩霞光之類,更有麒麟鳳凰神龍等等瑞獸隱沒,仙樂飄揚,梵唱空靈,渺渺茫茫,似真似幻,瞬息萬變,光怪陸離,似在演繹玄之又玄不可測度的各種天機妙理。
在青帝下方的神靈虛像,被籠罩進青綠色的瑞雲中後,身形更加凝實,幾乎都變成有真實質感的神軀,神威凜凜磅礴浩蕩,一時簡直如傳說的天庭、道府、極樂世界連同無數神佛在人間具現,佛光普照,聖輝煌煌,仙氣飄渺。
通天古書的意識跟着鑽了進來,道:“我聞到了掠奪大道的氣息,哈哈,有意思,我想從此以後這件法寶不再只是鎮壓封印的效果,一旦將人擒入鉢中世界,以寂滅之法控制行動的同時,建木也會汲取此人身上的元氣,化爲己用——明明是這般屬性邪惡的法寶,卻散溢着佛氣和仙氣,當真諷刺!”
掠奪大道從屬於截運大道,對羅豐來說,催動起來倒是沒有絲毫阻礙,完全能發揮出全部的威能。
“要說邪惡的法寶,這一件纔是真正的邪惡。”
神念一轉,羅豐已經來到了輪迴轉業塔的洞天世界中,因爲建木被抽走,天人道和人間道重新空缺,不過又被生死兩界盤替代,這件法寶的品階尚在輪迴轉業塔之上,因此足以改變輪迴轉業塔的洞天結構。
人間道沒有活人,只有陰風陣陣,送來陣陣沙沙不絕,密密綿綿的生硬摩擦聲,由遠而近,聽上去就如萬蟻噬骨,令人牙酸心怖,而慘綠磷火在夜空飄蕩,無數矇矇黑影正以一種蹣跚、遲緩、僵硬的姿態行走着。
潮溼和腐爛的氣味在夜風越來越濃郁,映着慘白的月光,只見無數的白骨、腐屍正如潮水般緩慢而堅定地涌來,除了那些大同小異的活動骨架之外,那些屍體死相萬千,一股熏天的惡臭瀰漫整個天空,無孔不入,使得夜空都染成了一種陰森灰敗的滲人色澤,四面皆昏茫茫一片,徹骨陰寒之氣伴隨熏天的屍臭四處擴散。
一口古井中突然發出陣陣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嗚嗚咽咽,幽幽怨怨的古怪聲響,伴隨着陣陣滲人的指甲抓撓聲,緊接着一個又一個渾身破爛的身影緩緩從井爬出,白衣上是一頭披散着的黑色長髮,長髮夾縫完全暴睜成完美圓形,黑白混淆,死氣沉沉的眼球若隱若現,血絲猙獰,散發出噩夢般的幽幽冷光,臉上則是長滿螺旋狀鋸齒的水蛭般巨口……
與之相對應的,天人道中則是一副***的景象,無數曼妙身姿的女子在搔首弄姿,也有一些蒙着面紗的女子在彈奏着樂器,撥弄出一曲曲靡靡之音,而一些或武人打扮,或書生模樣的男子則在一旁觥籌交錯,鬥武論文。
酒色財氣,名利權勢……各種各樣的慾望都能在此處得到滿足,完全是一處人間天堂
生死兩界盤高懸半空,緩緩轉動着,散發生死之力,而每轉一圈,它就和輪迴轉業塔更契合一分,並引動寶塔的輪迴之氣向着生死之力蛻變。
通天古書不屑道:“只是幻境罷了,這也不算邪惡。”
“因爲要看的不是天人道和人間道。”
景象倏爾一變,就見魑魅魍魎的幽冥地獄中,暗師鬼君身懸當空,身上躥出一條條幽綠色的線條,而線條的另一端則是連接着下方的龍形虛影。
這些虛影就是之前被殺死的飛龍的魂魄,在肉身被九嬰吞噬後,它們的靈魂也未能逃脫,盡數被鎮壓入輪迴轉業塔中,成爲了暗師鬼君的食量。
爲了晉級伏嬰境,暗師鬼君正在儘可能的提升自己的魂力,儘管這麼做會有後遺症,比如難以掌控力量,導致無力對抗天劫,但是他本來就打算藉助藥物的力量來突破境界,因此有沒有後遺症反而無所謂了,先將肚皮撐飽了再說。
“奪走妖丹,吞噬血肉,最後連魂魄都不放過,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三光手段,”通天古書看着此景,不由得嘻嘻發笑,頗有些樂見其成,“果然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邪君的稱呼你當之無愧啊,又或者改成魔君更合適一些?”
羅豐沒有將調侃放在心上,而是估量着暗師鬼君的魂力增長:“晉級天人後,由於體質翻天覆地的改變,修爲上限大幅提升,想以量變達成質變非常困難,吞噬這種程度的魂魄並不足以讓暗師鬼君晉級,看來得找更高境界的獵物才行。”
“高境界修士的魂魄不是那麼好抓的,尤其是凝練出元嬰的修士,他們的元嬰遁術奇快無比,比肉身還要快上三分,別說抓住,就連擊殺都很困難,事實上若非被九嬰吞噬了屍體,這羣妖龍的魂魄也未必抓得住。”通天古書說道。
羅豐正要回答,忽然感應到外界傳來了動靜,於是將靈識從中移出,就見玉蟾真人揭開車簾,進入了車廂。
“四位道友,此處的主人想向你表示感謝,而且也很好奇諸位的隱修身份,想要見上一面,請四位隨貧道走吧。”
通天古書暗語冷笑:“看來對方是個相當傲慢的人,否則不該讓我們這樣的救命恩人去拜訪他,而是由他主動上門感謝纔對。”
羅豐對這種禮節小事不甚在意,說到底他根本不在乎對方所有人的想法,自然也就無所謂誰拜訪誰。
同樣的,司鏡柊和黃泉也對此事毫無興趣,連見上一面的動力都奉欠,直接拒絕,反而屠百靈頗爲好奇,便和羅豐一起出了車廂。
途中,玉蟾真人彷彿想到了什麼,對兩人道:“那位脾氣有些古怪,因爲出身之故,有些地方怕是常人難以理解,如果接下來有什麼讓兩位感到不悅的地方,還望擔待一二,莫要在意。”
這下,通天古書更碎嘴了:“連下屬都不看好他的性格,可見這位的脾氣實在壞到了極點,估計是那類含着金鑰匙出身,自以爲人上人的傢伙。對這種人,見面還不如不見呢!”
其實以前的屠百靈也有類似的情況,只是她的大小姐脾氣更接近平易近人的嬌氣,因此並不讓人覺得討厭,尤其是在面對親近之人時,反而更顯得坦率。
羅豐沒有理會,跟着玉蟾真人來到了被守護在中央的一輛馬車上,這倆馬車明顯比其他馬車體積更大,造型更加華麗,一看就知非富即貴。
“坐這麼顯眼的靶子車,真的沒有問題嗎?正常情況下,不都是用這種顯眼的東西作爲誘惑,誤導別人的刺殺,而自己則坐在不起眼的車駕裡嗎?如果我是追殺的敵人,第一個要下手毀滅的就是這輛馬車吧,它根本就是在喊着‘最重要的人就坐在裡面,趕快來打我啊’之類的話,總不可能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把戲。”
通天古書喋喋不休地說着,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犯衝,人還沒見着,他已經給對方冠上了許多罪名。
但這一次,他似乎並沒有猜錯。
“這是什麼東西,你們就是拿這麼難吃的食物來給我嗎?這根本就是下人才會吃的東西,怎麼能拿到我的面前來,這是哪個沒見識的傢伙乾的事情?讓我吃這些東西,我寧可餓着!”
尚未進入,車廂中就傳來了一名少女刁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