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郡主自己放棄了不顧一切搏生的希望,願意接受犧牲的命運,羅豐自然也不會再浪費口水,誘使她改變想法,很乾脆的斷絕掉繼續合作的念頭,轉而思考如何同三皇子合作。
擁有僞忘情心境的他,並不會因一點情緒的影響,就生出不捨的想法,當棄則棄,不會有半點猶豫。
三皇子的情況和明溪郡主不同,後者並沒有強力的投效者,只有一個靈寶派,還因爲妖禍之亂而實力大損,明面上的高手只有一個玉蟾真人,所以與明溪郡主合作,羅豐不需擔心競爭,也不用擔心對方敢斷絕合作,至少在射盡飛鳥前不用擔心,而三皇子不同,他經營多年,並不乏投效者和客卿高手,當日在王府中就有兩名合體期宗師。
羅豐的優勢在於自身的實力,尋常的合體期宗師並非他的對手,只有煉虛大宗師才能和他掰掰腕子,此外,屠百靈、黃泉、司鏡柊三人也有抗衡合體期宗師的實力,再配合他的一衆妖魔鬼手下,在這個人族實力大損的亂世,底氣不下於修行大派的頂層高手。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羅豐真沒把握制衡三皇子,可如今的狀況不同了,妖禍亂世,煉虛大宗師隕落的隕落,轉世的轉世,原本就只剩下四位,結果楊破軍自爆身亡,李聖謹就之前見面的情況來看,也是苟延殘喘之軀。
就已知的情報,人族檯面上的大宗師只剩下兩個,一位是左道巨擘,飲冰主人樑啓,但妖禍爲害人世至今,他都不曾出手過,反倒有意避開與妖族的衝突,被世人認爲是明哲保身,沒有膽氣惹怒妖皇,根本不曾考慮在內,反而要擔心這位轉頭妖族門下。
另一位則是玄思派掌門陳士載,玄思派紮根於世家林立的南方,以世家子弟爲根基,素來與朝廷不對頭。
事實上,就算是帝國國力昌盛的時候,朝廷麾下的煉虛大宗師也不超出四位,而且每一個都是地位超然,不乏聽調不聽宣的情況,而對待不聽從朝廷命令的大宗師,只要不是邪魔之輩,朝廷也是給予足夠的尊重。
目前來看,三皇子手上根本沒有能制衡羅豐的底牌,也難怪當初在皇宮時他肯道歉得如此痛快,如果一句認錯,就能招攬到羅豐這種擁有大宗師實力的強者,他自然不介意鞠上一躬,要知道真正全心全意聽從皇帝旨意的大宗師,也只有一位太師李聖謹,三皇子只要不是突然腦子犯抽,就不可能放棄招攬,轉而選擇和羅豐作對。
將來的情況或許有變,可至少消弭妖禍之前不會出現,就目前來看,三皇子行事或許稍顯陰鷙,可還是有人君的才能,只要能拖過一段時間,發祥壯大門派實力,羅豐就有信心藉助玉洲更爲先進的修行體系,擊敗此方世界不成熟的修行體系。
就在羅豐理順念頭的時候,又聽明溪郡主滿懷歉意道:“到頭來,我向先生承諾之事一件也不曾履行,反倒受先生多次襄助,更連累先生與三叔交惡,着實有愧。虛受恁多恩情,又無償還之未來,細想之下,也就只有回贈先生幾件收藏的寶物,以償還一二。至於剩下的恩情,只能寄於來世了……”
說到最後,她帶上了幾分自嘲的味道,顯然,她並不是一個相信來世的人。
一直在旁邊安靜的站着,不曾開口的玉蟾真人聽到這句話時,忍不住心酸,開口道:“殿下,貧道願意舍下這張臉,向太師求份人情,終究是師徒一場……”
“太師絕不會答應的!太師的性格,您不是不清楚,在這種攸關帝國命運的大事上,他是絕不會徇私情的,若不修復龍脈,如何對抗妖皇?而不犧牲我,難道要犧牲皇上和三叔嗎?我不想讓您徒勞的爲難一場。”明溪郡主堅毅的說道。
玉蟾真人張了張嘴,最終化作無奈的嘆息:“爲什麼呢,爲什麼這些苦難都要發生在你的身上,幼年失父,與母爲敵,如今就連最後的血親也拋棄你,早知道當初就棄了人族的身份……”
“伯父!”明溪郡主雙目如炬,鏗鏘有力的說道,“生爲皇族血脈,選擇以人族的身份活下去,我並不後悔,這是我的天命!”
玉蟾真人露出一副悲慼的表情:“難爲你還願意喊我一聲伯父,當初我與你父親意氣相投,結爲兄弟,自作主張當了媒人,撮合你父親與小妹,結果害你父親身亡……明明在你父親墓前立誓,要保護他的女兒一輩子,結果現在卻要眼睜睜看你去死……
回想我這一生,於上保不住宗門,對不起當初將靈寶派基業託付於我的師長,於中誤牽孽緣,對不起兄弟,於下無法庇佑晚輩,保不住你的性命,當真失敗透頂,我這一生庸庸碌碌,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呢?”
通天古書暗語道:“這兩人居然還有這麼一層淵源,難怪這牛鼻子老道作爲一派之主卻願意自甘人下,不惜性命也要保護這丫頭,我還以爲他的口味獨特,想要老牛吃唔!”
羅豐直接以神魂施展封禁之術,強行閉上古書的嘴,而他不願再多聽別人的秘密,悄悄向後退出了房間,給兩人獨處的時間,畢竟剩下的時日不多了。
至於明溪郡主承諾的寶物,他不怎麼在意,修行體系不同,導致寶物屬性也存在差異,此方世界的至寶未必適合他的功法發揮。
“玉蟾真人與明溪郡主的父親有結拜之義,而且他又是當朝太師的師傅,這應該就是明溪郡主爭奪皇位的底氣所在——可惜現在都沒用了。”
羅豐一路向着屠百靈等人居住的廂房走去,打算通知三人準備整理行李,途中聽得一陣吵鬧聲,本不欲理會,卻聞其中一人大聲喊道:“道長!真人!天淵真人!請看這一邊!”
羅豐轉頭看去,呼喚他道號的人竟是那名被明溪郡主斥退的侍女,她正被郡王府的護衛攔住,不讓進入。
“天淵真人能否幫忙做個人證,證明我並不是可疑的人,而是郡主以前的侍女。”
羅豐對着那兩名護衛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侍女的話。
知道羅豐不僅是郡主的座上貴客,更具神通廣大的本領,兩名護衛不敢攔阻,將侍女放了進去。
“謝謝真人,要不是碰見您,奴役還真不一定進得來。這王都的府邸以前郡主都很少來,奴婢都不認識幾個人,想進來都難。”侍女感謝道。
羅豐問:“你怎麼回來了?”
猶記得之前明溪郡主斥責她的時候,可是相當的嚴厲,並沒有可以轉圜的餘地,何況如今明溪郡主自身難保,如果這位是想回來認錯恢復舊職,卻是打錯算盤的。
侍女彷彿瞧出羅豐眼中的疑惑,忙解釋道:“奴婢可不是要死皮賴臉的回來,只是去道觀求了一張護身符,想送給郡主,最後再盡一番心意。”
羅豐更爲不解:“她那般刁難你,你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思?”
侍女笑了笑,道:“郡主她那麼做,非是意在刁難奴婢,而是覺得近期會遇上很大的危險,不想奴婢跟着她遭難,所以特意找了理由,將奴役支退。奴婢從小時候起就服侍着郡主,看着她長大,她的心思奴婢一清二楚。
事實上從一個月前,郡主就開始辭退以前跟着她的那些老人,而且都給了很大的一筆卹金,是奴婢一直賴着不肯走,她纔不得已想出那個刁難人的法子。
現在奴婢也想通了,跟在郡主身旁,奴婢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成了累贅,倒不如離開更讓她安心,能少些牽掛也好。不過終究還是有些不捨,所以奴婢去道觀求了一道護身符,據說極爲靈驗,想在臨別前交給郡主,也算盡了這十多年來的主僕情誼。”
她拿出一個香囊狀的護身符,想了想,又道:“算了,奴婢就不進去,郡主這陣子怕是很忙,若見了奴婢不免要分心,這卻是不該,還是處理正事要緊,這個護身符就勞煩真人您代爲轉交吧,拜託您了。”
儘管明白這個護身符來得“太遲”,但羅豐沒有拒絕,對一名懷着報恩心意的侍女說出殘酷的現實,做這種事又有什麼意義呢?難道要指望這名侍女能幫上什麼忙嗎?
他伸手於是接過了護身符,正要開口應下,忽而瞧見這護身符的表面繡着“英妃”字,怔了一下,腦中忽有一道電光閃過,立即問道:“這字是?”
侍女忙解釋道:“這字是奴婢鏽的,乃是郡主的真名。”
羅豐的呼吸突然變重,強壓住心頭的震驚,急忙問道:“莫非明溪郡主姓唐?”
侍女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道:“本朝國姓就是唐,郡主自然也姓唐。”
通天古書此刻剛好解開了不算強的禁制,疑惑的問:“唐英妃,這名字挺耳熟的,在哪聽過呢?喂,你怎麼額頭盡冒冷汗,這個名字有這麼嚇人嗎?”
羅豐少見地露出失態之色,呢喃自語:“明溪與月湖,湯昌與唐藏,還有《朱雀浴火妙法》……我早該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