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子情深
時間就像一柄利劍,從你出生的那一天起就開始從你的胸口刺入,一點點的吞噬掉你的生機,當它刺穿你的心肺的一天,也就是你告別人世,墮入輪迴的一天,又如同一把沾上石灰的刷子,在讓你的鬚髮染白的同時,讓你的肌膚也隨之憔悴,皺紋也不知不覺被它印上一層斑駁。
趙冰雖然仍是夜夜都在重複着那詭異的夢境,從他八歲時起,他已經不再像曾經幼兒時那樣夢醒時分,就不再記起了,他能夠清晰的看到夢中的每一個人的臉孔,能感受到當玄清一劍刺穿他的胸腔時他的痛楚,他已漸漸的不去排斥它的莫名攪擾,存在即是合理,他開始體會到方鬆道在知道晨兒被抽調魂血,剩下一幅皮囊嵌入畫中的那一刻的深深惆悵,他開始對他報以同情,他甚至想知道下一幕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真的就被玄清一劍穿心而死嗎?可是夢境卻並沒有爲他演繹出下一幕的劇情。
此後的幾年,趙冰一直在這座靜謐的鄉村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不過和他一同上山採藥的不僅僅只有老趙了,加上了同村的一個比他小上兩歲的少年,這少年就是父親的義子商仲秋,小名換做狗蛋子。
原來老趙並不希望自己這個有些神秘的兒子在這座閉塞的山村裡渡過平凡的一生,他應當走出山村,去往外面更廣闊的天地,去成就一番功業,不必再像他一樣,在小山村中蹉跎一生,可是他又有些擔心,如果有一天自己駕鶴之後,趙冰又遠赴外鄉,誰又能繼承自己的衣鉢,傳承作爲醫師的使命,爲鄉里人祛病防災呢?他一直在這個矛盾中糾結,徹夜難眠。終於,他想出了一個兩全之策。
“小荷,你說咱再收個義子怎麼樣啊?”
“小冰不是咱兒子嗎?咱有兒子,還要義子作甚啊?”
“小冰從小就與衆不同,還偏好讀書寫字,他會在這個鄉里呆上一輩子嗎?他應該有他的前程,咱不能把他栓在這個小村中。我想收個義子,傳授我所有的醫術,讓他繼承我的衣鉢與使命,醫師在這片土地上享有至高的地位,但是卻也有着諸多的制約啊,現在郡裡的醫監還未到我村來確定我的繼承人,所以我想趁着現在身子還硬朗,收個義子,讓他代替趙冰接受醫監的封賞,擔任本村的村長。”
“你啊!我和趙冰能遇到你這麼好的一個人算是前世修了八輩子的福分了!趙冰這孩子我也覺得他非池中之物,困守鄉村恐怕有些委屈了他,行吧,明天我就去村口貼下佈告,爲你選一個合適的義子。”
“嘿嘿,我就知道我的婆娘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女人!人選我早就選好了,就是村西口的老商家的娃子狗蛋,平日裡他和咱家小冰最是交好,爲人也聰慧,他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老商家娃子,難怪我說他怎麼老往咱家跑呢,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啊!行吧,你說他合適就合適吧,明天我就和老商家的去商量商量這件事。”
“呵呵,有個好婆娘就是好啊!那明個兒我就去通知下村裡人,然後去里正那寫份文書。”
第二日,王荷就去找了老商家的商量了,老商家的一聽這等好事,滿口答應,老趙也一早去里正那寫好了文書,讓狗蛋父母簽了字,再擺上幾桌酒席,狗蛋就順利成章的當上了老趙的義子,開始學習老趙的醫學本領。
趙冰雖然有些疑惑,但是他並沒有反對,而是欣喜的當上了哥哥,並迅速融入角色,教弟弟辨認各種藥草的形狀,氣味以及不同的藥用。
而老趙對趙冰的要求也在弟弟來了之後,苛刻了不少,讓他多在家看看書卷,並讓他保證考取郡裡的科考。
趙冰對科考的事一點都沒有興趣,他知道在自己身上還有很多的未解之謎,他想去探尋真相,他堅信只要解開了自己夢中的謎,他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當他看到老趙那日漸消瘦的面龐,那日漸渾濁的雙眼,他還是答應了去參加每年秋季的全郡科考。
老趙作爲一個醫師,他擔負着全村人的身體健康,村裡每一戶人家的湯藥都是他親手一禾一柴的熬製的,但凡村裡有鄉親在山中被猛獸所傷,他都會不分晝夜的去爲傷者包紮診治,他的雙手不知道挽救了村裡多少人的生命,可是他卻未能挽救他自己早已消逝的健康。他與王荷之所以在婚後多年仍舊無後,就是因爲他總是這樣沒日沒夜的爲鄉親們操勞,也許這也正是他不願意趙冰再過着像他一樣的生活的原因吧。
身爲醫師的老趙,終究還是在趙冰過完十四歲生日之後的一天病倒了,趙冰又些恨自己,整日就知道沉醉在夢境中,忽略了日日夜夜爲自己操勞的父親,雖然這並不是自己的親身父親,但是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是他怎麼也忘懷不了的深情厚意。他在老趙的牀前守了一夜,任是臥在病榻上的老趙幾般催促,他仍是死守在榻前,無助的王荷彷彿是失去了臂膀般的只是哭泣,多年跟着老趙從醫訪藥,也略同醫理的她深知老趙的身體在這一場大病中會磨滅掉所有的生機。
趙冰回想着這十多年的一幕幕,那一夜夜的父子暢談,那一次次的上山採藥,父親親手給他爬上幾丈之高的樹上摘下果實,只爲了解一解他的口渴,那一次次在林中,父親擋在他的身前,用利刃一次次逼退靠近的猛獸,雖然不知爲何,他其實能看出這些猛獸眼中對他充滿了深深的忌憚,那……
他的眼中充滿了淚花,不知怎地,他似乎覺得這一幕幕似曾相識,在這一刻,他甚至體會到了方鬆道在聞之晨兒噩耗之時的那一絲的悲哀與憤恨!
第二天,他在父親的牀前對着熟睡的老父,看着腫脹着雙眼的母親,向着父親,雙膝跪地,深深的叩了三拜,又向母親拜了三拜,說了一聲,
“娘,這些天,爹就勞煩您照顧了,等孩兒科考奪魁歸來,定當日夜守在牀前,爲爹奉湯煎藥!一定讓爹早日康復!”轉身出了家門,踏上奔赴郡城滇城應考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