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奕全力演練劍法之時,鍾羽自是不會像濮陽奕想的那般,因自大而沒有用心觀看,他反倒是極爲認真的,一點神也沒走。
待濮陽奕演練完這招“上窮碧落”之後,鍾羽對招式雖已熟記於心中,但更爲重要的劍中神意卻只領悟得那麼一點,使練之時,自然也只能顯出那麼一點劍中神意來。
鍾羽對“天蜀九劍”本是沒多大興趣的,但眼下不能修習其它劍法,也只好極認真地觀摩這一招“上窮碧落”了。
雖是對天蜀九劍不甚感興趣,卻因算得是鍾羽第一次使練仙家劍法,倒也頗感興奮。至於亂意劍法,畢竟有許多不通之處,尚算不得使過,鍾羽心下這般想道。
練了五遍之後,鍾羽覺得劍式已銘記不忘,劍中神意也略有長進,便即收了長劍向閭秋蕤和檀傾瞧去。
觀瞧未久,鍾羽不禁大搖其頭,苦笑難言,心道:“兩位師妹使的劍招也未必有我規整,只是對這一劍式中神意的領悟,我卻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鍾羽雖對劍法不甚在意,但此刻眼見得自己喜歡的兩位師妹竟比自家使練的要好很多,苦笑之餘,心中卻也不免發悶。
閭秋蕤和檀傾練劍時的身姿各有美妙之處,皆是讓人不忍移目他視,但鍾羽此時卻沒一點心思再瞧下去。
當下鍾羽遊目四顧,將六院衆人的練劍情形盡皆納入眼中。見自家雖非鰲頭,卻也堪能勝過多數人,只比葉思、虞仲緣、何建音、葉天玲、康靈五人稍遜罷了,不免輕舒了口氣。
只是在觀瞧何建音之時,鍾羽卻見那廝眼中似在挑釁炫耀,稍感不爽之餘,不禁暗自在心中責怪自己,暗道:“他們都在那裡苦練,獨你一人在這裡閒瞧,被別人輕視撇下,原也是活該之極。”
鍾羽當即放下雜念,運轉內息,全心置於“上窮碧落”之中,一遍遍認真地使練起來。
如此認真刻苦,尚屬鍾羽有生以來第一次。
鍾羽天生性子懶散,初學走路之時,鍾母以糖果誘之,走上幾步,若是見自家母親後退,便會一屁股坐在地上,只雙眼瞅着其母手中糖果,卻是說甚麼也不肯再稍移尊臀了。
待鍾羽年歲有長,鍾父苛於經典,鍾羽也總是可以變着法子偷懶。偷懶這一本能,或許是鍾羽當時唯一未被遮掩的靈性。
如若不然,以鍾羽天資,既便靈性已喪,若是刻苦學典,想來在世俗之中也能考取狀元之名。
但這時也不知怎地,或許是和那日在聚劍山一般情況,爲閭秋蕤和檀傾兩女所激,他才能將全副心神置於劍式之中,一點懶也沒偷。
待鍾羽心生疲意,收劍回神,卻見演武場上已是一個人也沒有了。
回思方纔練劍情形,鍾羽暗覺進步極大,應該已不遜於葉思五人了,雖是仍難與閭秋蕤兩女相比,心中卻也爽快許多,爽快之餘,卻是乏倦之意襲來,只覺連運氣維持長劍都已難能。
當下收了小劍縛在腰間,鍾羽也懶得再去用飯,拖着步子走回了己院屋中。
鍾羽修習養劍訣也已有月餘,此刻若是回到世俗中,也算得上一個三流小高手了。但他方纔所使練的畢竟是仙家劍法,極是耗心費神,故而鍾羽此時心神虛弱的緊,走到牀邊,也不及解衣去劍,兜頭便睡了去。
睡了有一個時辰,鍾羽肚子咕咕數聲響,餓醒了過來。
支撐着身子坐在牀邊,鍾羽嘴巴嚅動,舌頭舔舐了一下嘴脣,暗歎一聲,走到桌邊提起茶壺便喝,猛喝了幾口,停住暗忖:“我若是這般直走過去,怕是將會成爲我劍宗開山萬年以來門下弟子中,第一個餓死在飯堂路上的劍修,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當下走到草墊邊上,盤腿坐下運使養劍訣。
鍾羽之所以不喚來同院幾人幫忙,只在於曾多次在同院幾人面前出糗,此事若說將出來,少不得又要被幾人取笑一段時間,畢竟山中生活頗是乏味,六院衆人又都是人中龍鳳,少有出糗者。
運氣數週天,心神恢復了過來,除了腹中飢意更甚外,倒也感覺尚好。鍾羽站起身來,拖步向飯堂走去。
到得飯堂,要了好幾盤點心和一壺果釀,鍾羽也顧不得甚麼名門高弟的風範,狼吞虎嚥起來,直看得久不下山的廚子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將幾盤點心吃完,鍾羽尚覺不飽,起身再去取時,就看到了那幾個廚子的表情。鍾羽面上一紅,厚着臉皮又要了幾盤,再吃之時,已是講究了起來,一派富家貴公子的模樣。
回思方纔生平第一次如此失禮地吃東西,鍾羽暗感惱羞之餘,隱隱又覺得分外快意。
將點心吃完,鍾羽又喝了一杯茶水,才起身走出飯堂。
時下非是晌午,日光正值溫潤和順,鍾羽置身其中,只覺全身無一處不酥癢適意,頓覺世間最得意事莫過於此。
正所謂飽暖思美人,鍾羽本是想打道回院的,但走了幾步,心思活泛亂思起來,忽地想起自來到此山之後,還沒有和自家的蕤兒妹妹單獨相處過,當即轉道往甲院走去。
閭秋蕤居於甲院左首第三間,她用過早飯後,在院中和幾女說了會兒話,便即回屋做功課。鍾羽起身吃點心之時,她恰好已做完功裸,也打過了坐,正坐在桌前翻閱從藏書樓借來的《月照西廂》。
此時雖非山高皇帝遠,閭秋蕤的父母卻也已不再管束她了,故而在聽鍾羽說道一樓有《月照西廂》這一類書時,便偷偷借來了幾本。
此時閭秋蕤正看到鶯鶯苦待張生,卻聽聞張生已成他人乘龍快婿那一折,雙目已是微潤。這等情景若是給她那無賴的鐘家哥哥覷見,必定顧不得甚麼男女之防,將她摟在懷裡,溫言安慰一番。
“砰砰砰”數聲響傳入閭秋蕤耳中,她的心似也隨之顫了幾顫,只道是同院姐妹前來尋她。忙拭去淚珠,站起身將書放入書架,這才走向房門處。
“砰砰”又是兩聲響傳來,這時閭秋蕤神凝氣定,聽出響聲乃是從身後窗戶處傳來。
閭秋蕤心下雖是疑惑,但此刻身在劍宗,也不慮有甚變數。當下輕聲問道:“誰啊?”聲音輕柔,纏人心魄。
卻是無人迴應。
閭秋蕤打開窗戶,連鳥兒也沒見得一隻,頗是疑惑,正要關上窗戶。便在此時,一個身影忽地從窗下長立而起,閭秋蕤嚇了一跳,發掌擊了過去,掌到半途,卻見那人正是笑得燦爛、眼中滿是謔意地鍾家哥哥。
雖已知是鍾羽,閭秋蕤手掌卻是未停,輕輕地拍在鍾羽身上,嗔道:“嚇死人啦!”渾沒想到其中失禮之處。
鍾羽爲閭秋蕤小手輕輕一拍,只覺魂兒已飄了出去,又見她語嗔身嬌之相,剩下的三魄也隨之飛了,一時呆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