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涼風已經帶着一絲寒意,再過半個月,秋天即將過去,隨之而來的是寒冷的嚴冬。來自極北冰原上的寒風彷彿是來自地獄深處的陰風,如果沒有固定建築物,光憑几頂破舊的帳篷幾乎是無法抵禦的,這也是三城代表急於想讓這些難民們上路的原因,誰也不願意承擔難民凍餓而死的責任,如果能夠讓這些難民平安抵達目的地,那之後的一切後果就再也與三城無關,無論是道義還是責任,三城都可以推卸得一乾二淨。
王國同樣也希望早已些解決這個問題,每多在這裡逗留一天就可能多增加許多不確定性,尤其是許多並不願意去遙遠荒涼的高加索的難民們成羣結隊的想要衝進王國領地,不少難民甚至開始逃亡,企圖潛入王國境內,這讓王國邊境巡邏隊防不勝防,這一切都只有讓這些人儘早上路才能早一點了結。
當然,絕大部分難民還是純樸善良的,在他們眼中只要能夠遠離那些獸人的威脅,去哪裡都比留在當地強,奴隸和自由民是有着很大區別的,這一點所有難民都一樣清楚。
在折騰了十來天后,難民隊伍終於完成了清點和集結,開始分成七批先後上路。法蘭的出現引起了屬於法蘭公國難民們的驚喜,據說已經在麥錫尼攻防戰中陣亡的步兵團高級軍官居然又出現在已經淪爲難民的家鄉父老們面前,這理所當然的引起了衆人的好奇。當法蘭將自己的遭遇一一道來時,麥倫公國的難民們都沉浸在了對故國王都的悲傷回憶中。有了法蘭的幫助,柯默很快就初步贏得了麥倫公國難民們的尊敬和忠誠,當然這還只是第一步,不過有了良好的開端也就爲將來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柯默對此十分滿意。而來自泰茲公爵的消息,無論是澤林公爵領地,還是菲利浦公爵,以及波寧斯基領地,他們都已經勉強同意了這一批難民的過境,當然鉅額的過境費是少不了的。
幾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柯默的笑話,一個原住民不足五千人邊荒之地居然一下子接納了十五萬難民,而事先沒有任何準備,誰會相信一個從來沒有任何政務經驗的紈絝子弟會能夠妥善的解決處理這一切,不少人甚至預見了王國星室法庭將以領主瀆職罪的名義剝奪柯默的權利和自由甚至生命。
小會客廳裡幾盆來自南方的盆栽植物綠意溶溶,將原本有些呆板枯澀的房間一下子變得明快暢然起來,一身便袍的老者隨意的坐在主位的麂皮大椅中,目光卻落在了對面牆壁上的畫像上,畫像上一名威嚴肅穆的中年男子一身戎裝,耀目的王冠在頭頂聳立,絢麗華美的元帥服上裝飾的代表着王家標記的徽章和花紋,一把九節竹做成的權杖杵在雙手合抱的掌下,細長的刺劍斜插在鯊魚皮劍鞘中,金絲裹纏的劍柄即使在圖畫中已然可以感受到那一份尊貴無上。
深秋的天氣有些陰冷,連帶着房間裡也多了幾分沉悶陰鬱,圍成一個小半圓形的三張木椅上都已經有人,當中的圓几上玻璃桌面上擺放着一份厚厚的報紙,似乎還沒有動過。老者良久才從畫像上收回目光,輕輕吐了一口氣,轉過頭瞥了一眼那個坐在靠右木椅上有些侷促不安的肥胖男子。一身滾邊描金繡花長袍上一連串不規則的菱形小花環繞着袖口,粗壯的手指上一枚漆黑的扳指戴在拇指上,肥胖男子略顯臃腫的身軀在木椅中移動都顯得有些困難,嘴脣蠕動了好一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帕克,你有什麼要說的,就說出來,別在那裡吞吞吐吐的,今天我心情很好,你不用忌諱什麼。”老者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頤指氣使的氣度讓人一見就知道這裡邊幾人誰是主誰是僕。
“陛下,有一個不好的消息需要告訴您,在發放了軍隊軍官們的薪金後,我們的財政已經竭盡枯竭了。現在還有官員們已經有三個月的薪水沒有發放了,另外爲明年陛下登基三十年慶典準備的王宮修繕和新修一些建築也需要花一大筆錢,現在需要馬上動工,否則就趕不上明年慶典了。另外,士兵們撫卹金也該發放了,可是國庫裡已經沒有一分錢了。”有些尷尬的揉了揉額際,就像在臉上被人用刀割了一個口子,嘴脣像傷疤一般痛苦的扭動着。
作爲尼科西亞王國的財政大臣,帕克自認爲自己只怕是歷屆財政大臣中最窩囊的一屆了,每年的財政收入總是捉襟見肘,拆東牆補西牆,而且一年比一年困難,欠官員和士兵們的薪水已經是常事,這也引起了官員和軍官們的怨言,但又有什麼辦法呢?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該死的獸人,越來越頻繁的入侵讓王國軍隊每年不得不花費大量資金修建和維修要塞和堡壘,而軍隊規模也不得不日漸擴大,已經超過了原來王國在最和平時期的一倍以上,這也給王國財政帶來了巨大壓力,而每年因爲抵禦獸人軍隊入侵戰死和傷殘的士兵撫卹金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每年年初預算的士兵撫卹金總是大大超支,讓財政大臣年末不得不厚着臉皮四處向大領主們和大商人們甚至高利貸商人借貸,這已經成爲尼科西亞王國財政部門的一個慣例,而借貸帶來的負面效應也日趨顯現,無論是大領主還是商人們都樂於向王國貸款,這其中包含着種種優惠條件。每年這個時候,雲集於凡賽爾獵莊的商人們大多都是希望能夠加入對王國貸款的行列,他們四處鑽營,希望能夠享受貸款之後的各種優惠權利。
今年的財政缺口更大,雖然王國強行在幾個大領主手中收取了一部分戰爭稅,但這依然是杯水車薪,獸人們的瘋狂進攻給王國帶來了巨大傷害,由於邊防守備部隊的不足,王國不得不花費巨資組建第二個王國中央直屬的步兵兵團╠╠鐵十字步兵團,這是一筆巨大的開支,但卻不能不花,可這樣下來,財政虧空的窟窿越來越大,已經到了瀕於崩潰的邊緣。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帕克都覺得心力憔悴,爲了應付各種開支,他不得不精打細算,軍隊埋怨他拖延剋扣發放撫卹金和薪金,官員們指責他削減各種福利以中飽私囊,領主們痛恨他不斷向國王陛下建議增收各種捐稅,這讓他隨時隨地都處於一種緊張狀態,不到五十歲頭頂早已禿光,不得不用假髮來掩蓋。
“帕克,我記得前幾天不是曾經轉過一筆款子到你們財政部的戶頭上麼?”插話的是內政大臣,對財政問題他雖然不太清楚,不過他也知道王國財政的確相當困難,爲了替國王陛下分憂,他也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替王國減輕財政負擔,難民款項自然也成爲其看中的一項。
“你說的是哪一筆?是那八十萬金盾麼?哼,泰茲大人,你未免也太看重這筆錢了,八十萬金盾能幹什麼?今年光是士兵們的撫卹金就需要四百萬金盾,修繕王宮至少需要花費兩百萬金盾,還有我們北方被破壞的要塞和城堡也需要修復,這起碼要預算兩百萬金盾,這麼多的開支,區區八十萬能頂得了什麼?”財政大臣一臉不屑的瞅了一眼同僚,慢吞吞的道。
“那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一旁另外一個一身華麗軍裝的高瘦軍官不耐煩的問道:“總不能讓爲王國捐軀的士兵們遺屬和傷殘者都眼巴巴的看着我們,年關馬上就到了,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只怕會動搖軍心的,明年我們的士兵能不能爲我們英勇抗擊獸人侵略就要看我們向士兵們的承諾能否兌現了!”
看見國王陛下的目光也投放在自己臉上,肥胖男子一臉苦笑:“陛下,其實您也清楚,問題很簡單,幾位大領主的稅金一直沒有收起來,北邊的兩位都還要好一些,南邊的兩位可是連一半也未曾交足,他們的附屬領主更是有樣學樣,根據臣私下打聽到的消息,他們幾位都嚴令不允許下屬的領主執行《烏代勒支敕令》,這也給了這些小領主們以拖延的藉口。”
其餘兩人都是一怔,目光同時轉向老者,老者臉上一股青氣一閃而過,威棱四射的雙眸中精光閃動,只有這個時候老者才真正顯現出不同。
“帕克,你所說的有證據麼?”那抹神光只是一閃即逝,老者隨即又恢復了原來不緊不慢的模樣。
“很遺憾,陛下,這種事情恐怕永遠無法獲得確鑿的證據,那些小領主們都還受着大領主們的控制,要想從他們口中獲得些什麼,不大可能。但是我們的稅收官員們下去後面對的都是幾乎差不多的藉口,要麼是領地收成不好,要麼是大領主們多徵收了戰爭稅上繳王國了,要麼乾脆說所有稅金都已經上繳大領主,大領主答應要求由他們統一上繳。”財政大臣聳聳肩,一臉無奈。
斟酌了好一陣,老者才微微一點頭道:“這樣,帕克,你先去朕的內庫中撥兩百萬金盾,其餘金額由你自行想辦法補足,士兵的撫卹金必須按時足額發放,否則朕要拿你示問,至於慶典所需暫緩,北部邊境要塞和堡壘修復所需經費你軀讓北方那兩個傢伙出一些,告訴他們王國現在無力全部承擔,如果他們不出錢,明年獸人們再大舉進犯,只怕遭難的不僅僅是王國,要他們顧全大局,其餘不足還是由你自己去想辦法,這件事情也耽擱不得,務必在冬閒期加緊完成。”
財政大臣一陣愕然,從內庫中撥款發放士兵撫卹金,這可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內庫中的錢那可是王家的私房錢,支配權也不僅僅在國王陛下手中,一般說來王后陛下往往纔是這筆經費的主要支配者。
“陛下,——”
見財政大臣愣怔在那兒有些遲疑,老者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好了,其他你不必多操心,安心辦你的事情去吧,耽誤了事情朕才饒不了你。”
財政大臣這才猶疑的起身行禮,姍姍離去。
房中又是一陣無言的壓抑,老者臉上平淡無波,似乎是在想着什麼,而內政大臣和那名華服軍官也都面面相覷,國王陛下連自家內庫中的錢都拿了出來,可見王國財政吃緊到什麼地步。
“陛下,這也只能救一時之急,不是長久之計啊。”內政大臣忍不住進言。
“可是你們倆也看到了現在北方戰事吃緊,軍隊建設也不敢懈怠,否則亡國無日,馬休,鐵十字兵團組建進行得怎麼樣了?”老者有些疲倦的搖搖頭,喟然問道:“還有獸人們近段時間有沒有其他異動?”
“陛下,鐵十字兵團兵員已經招募齊備,但是武器和盔甲都還相差甚遠,可是財政已經無法支撐武器和甲冑這筆費用,現在士兵們只能徒手和用木槍代替訓練,要想形成基本戰鬥力,恐怕需要立即補充武器和盔甲,而且至少也還需要半年以上時間來訓練。”華服軍官一臉憂色,他也知道問題癥結還是財政問題,國王陛下也有難處,但既然國王陛下問及,他也只能如實回答,“獸人們現在仍然在麥倫公國和梅茵城邦領地內肆虐,不過已經沒有原來那般猖獗,也許是天氣轉冷的緣故,他們的活動頻率也減緩了許多。不過這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麥錫尼已經被徹底摧毀,三地境內的重要要塞幾乎都被破壞,麥倫、梅茵、蘇索爾三地實際上已經成爲了一片聽憑獸人蹂躪的曠野,短時間內這三地根本無法提供防禦功能了。也許明年中部地區將會面臨獸人們更兇猛的威脅。”
“獸人們怎麼會擁有撞城車?這個問題搞清楚沒有?他們是怎麼獲得這種武器的?”老者長嘆一口氣,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少有憂色,“泰茲,你那邊沒有任何線索麼?”
“抱歉,陛下,關於獸人怎麼獲得撞城車仍然沒有多大有價值的線索,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不是獸人們自行研製出來的,根據我們在獸人狐族領地內線報反應,似乎獸人們也將幾具被破壞掉的撞城車分解開來仔細研究,如果是他們自行製作出來的,我想他們根本用不着在來拆卸研究吧?”泰茲公爵話語低沉,眼光流動,似有許多疑問。
“會不會是獸人們在研究改進這些撞城車呢?”華服軍官提出疑問。
“應該不是,獸人們似乎連撞城車的使用原理都尚未明白,怎麼能夠談得上改進?從戰場上我們士兵反應出來的情況來看,這些獸人仍然不太會使用這種先進的進攻武器,否則必然會給我們造成更大的傷亡。如果是他們自行研究的,第一恐怕不會只有這區區十來輛,第二,只怕他們的士兵也早就應該熟悉這種武器了,從這兩方面來看,獸人自己研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泰茲略加思索否決了同僚的懷疑。
“如果是獸人們明年擁有更多的撞城車我們就麻煩了,麥倫公國已經完蛋了,我們在西面缺乏一個有力的盟友,獸人們可以隨意從西面進出,我們在西面的防禦堡壘還不夠嚴密和堅固,如果獸人們從西面發起進攻,我們會有很大麻煩。”華服軍官憂色更深,愁眉深鎖。
“恐怕更麻煩的是中部諸國和城邦吧?沒有麥倫公國和梅茵、蘇索爾作屏障,獸人們明年可以以三地作跳板肆無忌憚的南下,從來就沒有多少準備的中部諸國城邦現在已經是膽戰心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前兩天納波里、尼德蘭和美狄亞三國使節已經意向性的徵詢我的意見,看能否像我國借兵幫助防禦他們北部邊境,他們擔心他們自己的軍隊和僱傭兵難以抵擋兇猛的獸人士兵,他們願意爲此支付一切費用。”內政大臣無聲苦笑,眼見得第二個步兵兵團尚未組建完畢,三個盟國已經在打注意了,又有誰知道這其中苦楚呢?
“哦?這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如果他們三國願意支付一切費用包括武器和盔甲等一切後勤物資,我倒不反對讓鐵十字兵團到中部去當一次僱傭兵,他們反正需要用戰爭來鍛鍊和磨練自己,只有這樣才能成長爲一支真正的軍隊,就當作一次實戰演練好了。”華服軍官眼睛一亮,似乎對這個建議頗有興趣。
“夠了,馬休,難道我們北方就不需要軍隊防守麼?”內政大臣反問道。
“不,泰茲,我們今年遭遇這樣大的挫折是有着原因的。當初誰也沒有料到獸人們怎麼會擁有撞城車,所以在士兵中引起了恐慌和騷亂,其實區區十來輛撞城車起到的實質作用是很有限的,但它這突如其來的出現卻給咱們的士兵帶來了慌亂,誰也沒有想到這種事情的發生,但這種事情第二次就不可能再起到多大作用了,另外,我也建議在北方各重要城堡要塞增派魔法士和魔法師,這樣可以極大遏制獸人們對工程器械的使用效果,我想明年獸人們要想在我們北方逞兇,那就要付出相當代價。我擔心的是我們的西面,現在麥倫公國已經完蛋了,獸人們現在控制着大部分麥倫公國領地以及梅茵和蘇索爾,他們明年就可以從西部入侵我們,所以我覺得我們不應該被動的等待着獸人們來進攻,而是應該主動出擊。”
華服軍官一邊斟酌言辭,一邊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