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兄——!!”
抓着他的手,感受着那溫熱的身體,漸漸變成冰冷,生機流逝殆盡,雲鴻的心似乎抽動起來。此刻,屋中燭火尚未燃盡,門外夜風悽清瑟瑟,雖沒有前幾日的冰冷,但云鴻的心卻彷彿忽然置身冰天雪地。時光在這一刻凝滯,霧色悽迷中,他再次品嚐到了失去的滋味。
零星的記憶涌上心頭,賣鹽的結識、雪地的對決,隨之化敵爲友、贈予丹藥、聆聽對方傾訴往事……記憶如同溼漉漉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在靈魂的深處縈繞,直到最後,自己落難,對方不惜一切,幫自己脫困……還有,片刻前,兩人結義的情景,一切,歷歷在目。
這些記憶,似乎是一根根細小的針尖,將雲鴻的心湖,戳得支離破碎。
正如一顆小石子,看似微不足道,卻能在湖面上掀起一道廣闊的漣漪,記憶的波動,如同漣漪的波動,一波帶着一波,一環扣着一環。不知爲什麼,因爲木子涵的逝去,竟又讓他想起了記憶深處,那道紫色的身影。巧笑倩兮,星眸盼兮,那天水河上巧遇的絕世佳人,那患難中跌落血海的紫衣姑娘,此刻,你爲何出現在我破碎的心湖,給我帶來揪心的痛楚?
夜色悽迷,冷風還在耳邊呼嘯,記憶的碎片,卻在無盡的黑暗中,熠熠發光。
“公子,公子,你醒醒!!”
靜萱搖動着雲鴻的胳膊,柳眉橫簇,面帶焦急,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嗯?”
靜萱的驚呼聲驚醒了雲鴻,就在雲鴻清醒的一瞬間,身子猛然一震,耳邊呼嘯的風聲,忽然變成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聲,悄愴幽邃,好似孤舟上哭泣的嫠婦,如怨如慕。
“什麼聲音?!”雲鴻警覺的意識,即刻感覺到了異常。
靜萱渾身顫抖着,緊靠雲鴻:“公子,我不知道,我好害怕,是不是有鬼?”
“鬼?”雲鴻冷笑一聲:“若只是鬼,那倒好辦了!”
雲鴻的元神已是陰神,若只是面對區區野鬼遊魂,憑他現在的實力,舉手投足之間,便能令其魂飛魄散。但聽這聲音,幽幽怨怨,時不時,還夾雜着一兩聲如同獸吼的咆哮,這聲音,絕不是鬼聲!鬼是靈,靈屬陰,本不能發聲,挺多就是弄出一陣陰風。而眼下這聲音,顯然不是陰風而成,乃是實打實的叫聲,至於什麼人會叫得如此悽慘,這就不得而知了。
“公子,保護我,我怕……”靜萱喘着氣,面色發白。
靜萱此行,本是奉了二小姐之命,前來保護雲鴻的,沒想到現在,反而要雲鴻保護了,這要是被雲清月知道,真不知該如何想了。雲鴻白了她一眼,緊緊握住她的手,直到手心一股熱氣傳輸過去,靜萱的情緒才穩定了下來:“萱,別怕,跟着我,我們出去看看!”
靜萱似乎有些爲難,眼中閃着淚光,不過感受着雲鴻手心的溫度,還是點了點頭。
“嗯……”
“萱,無論發生什麼事,記住,一定要跟着我,我會保護你的!”雲鴻斬釘截鐵道。
“謝謝公子。”聽着雲鴻鼓氣,靜萱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兩人將木子涵的屍體安置好,先在木府中查探了一番,發現木子涵的弟弟妹妹,全部消失不見,就連那個腿腳不利索,整天神神叨叨的老爺子,也沒有在房中。當然,他們也發現,木府的大鐵門竟然開敞着,這也就說明了,他們幾人剛從這裡走出去。而此刻,門外鬼氣森森,漫天大霧將天地籠罩,一道道霧光幽華於濃霧中頻頻閃現,詭異的嚎哭縈繞半空。
好端端的潭村,竟變得如同人間煉獄,讓人聯想到那些隱沒荒野中的亂葬崗。
“我們出去看看。”雲鴻拉着靜萱的手,輕聲道。
“鴻哥,我……”靜萱還是有些害怕,緊貼雲鴻的後背,同時謹慎的望着身後,就生怕有什麼厲鬼殭屍之類的邪物,突然竄出來:“……我…我沒事,走吧,注意安全。”
雲鴻點點頭,將靜萱的手握得更緊。同時,將丹田內儲存的浩然正氣,盡數放出。
一層單薄無形、輕盈無質的氣流,從雲鴻的丹田內升起,經過緊緊扣着的十指,傳播到靜萱身上,正氣激越,將兩人近身一丈的迷霧驅散,那股緊貼皮膚的惡寒也隨之消弭。
“公子,這氣流是……?”靜萱吃驚得望着雲鴻。
“浩然正氣!”雲鴻運氣凝神,面色嚴肅:“天地有正氣,浩然正氣,秉承天地之正,妖魔鬼怪皆畏之,萱兒莫怕,跟緊我,任何妖物都傷不到你!”
靜萱聽着,堅信的點了點頭。如今,若不是正氣爐在雲鴻體內鎮壓毒素,無法調用,否則,憑正氣爐之威,只需祭出,足以肅清天地,將四面的迷霧全部驅散乾淨。
雲鴻、靜萱兩人在迷霧中緩緩前行,時不時幾聲鬼哭,充盈在耳。
夜色闌珊,樹影婆娑。滿村的荒涼,在幽寂的清光寒煙下,顯得孤寂蒼白。
除了那刺耳虛無的鬼叫聲,萬籟俱靜,遍聲也無。
迷霧中,這個原本不大的村落,似乎變成了一個迷宮,可能是霧氣的原因,讓人分不清東西南北,雲鴻拉着靜萱走來走去,竟又回到了原點。偶然間,身邊颳起一道勁風,捲起滿地的枯枝敗葉,漫天飛灑,天地放佛煮沸的滾水,晚風怒吼,呼呼作響,令人寒顫。
“啊!!公子,那是什麼?!”
因爲走了半天,不見人影,只聽得滿耳鬼聲,這讓靜萱本就警覺的神經更加敏感。正出神看着,忽然見到前面的霧色之中,一道紅芒閃過,似乎有什麼東西,帶着漫天冷意,朝她呼嘯而來,不由得大叫一聲。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還是雲鴻先反應過來,向前邁出一步。
“何方妖孽,在此裝神弄鬼!”說着,掌心聚氣,就要朝霧中打去。
話音未落,卻見迷霧中映出一道黑影,像是個人,而那一閃而過的紅芒,便是這人的雙眼。雲鴻絲毫不敢怠慢,往前走了兩步,發現還是個熟人,竟是那個開面攤的老闆!
“原來是麪攤店的老闆,這麼晚了,還不休息?”雲鴻試探性的問道。
“…… ……”
對方擡起充血的眸子,瞅了雲鴻一眼,比起下午那呆滯的目光,此刻,更多了一種兇戾之氣,而那胖墩墩的臉蛋上,也多了一絲猙獰的神色。他望着雲鴻,口中發出一陣吼叫。
“果然是妖孽——!”
見對方這般,雲鴻也斷定,這人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如今雖然苟活於世,卻是一具行屍走肉,自己說的話,他是完全聽不懂的。見到這個人,雲鴻想起了前世裡,那寫服用了“玄牝凝血丹”的半人半妖。眼下這個人,和那些修士一樣,見他逼近,雲鴻已準備好出手。
“鴻哥,他不是人了,我們快跑吧!”靜萱幾乎要哭出來了。
“萱兒莫怕,一隻螻蟻而已。”
雲鴻指尖凝劍,目光緊鎖對方眉心,歷經兩世,他自然知道如何對付這樣的怪物。
他們沒了意識,只剩下一股本能控制着身體。而這股身體的本能,便潛藏在髓海中,只要用內氣搗毀對方的髓海,這樣的魔物,便算徹底死了。
不過,正當雲鴻打算大開殺戒時,空氣中,忽然飄來一陣奇異的香味。
“槐花香——?”
“不是,是桃花香!”
兩人同時聞到了空中飄灑的異香,同時開口。只是雲鴻更偏向於槐花的香味,靜萱更偏向於桃花的香味。話音一出,兩人大眼瞪小眼,正疑惑這香味的來源時,那個麪攤的老闆一聲低吟,身子轉向,目光中流露出一種迫切,看他走去的方向,似乎是那花香的源頭。
“萱,我們跟上,我倒要看看河神幫搞什麼鬼!”
“好!”話音剛落,靜萱撇頭一看,又是一聲驚呼:“公子,後面,還有!!”
轉頭一看,身後的迷霧中,竟又無故出現了數十隻閃着紅芒的雙眼,都是些問到花香的傀儡,朝着花香之源而去。雲鴻一愣,這些人都是當地的村民,雖然能對付,但數量之多,需要耗費大量的浩然正氣。如今沒有正氣爐補給,浩然正氣氣量有限,不能隨意使用。
“噓,跟我來,別出聲!”
雲鴻拉着靜萱,一頭扎進了一團散亂的柴火堆中,靜萱依偎在雲鴻背後,看着這羣傀儡村民緩緩往前移動,口中不斷髮出悽叫之聲,一隻手捂住嘴脣,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她一生中,從沒見到過這麼可怕的東西。
都說世上有妖魔,可靜萱一次都沒見過,這些穢物,在她的思想上還沒有一個認識。上次被抓去翻雲山寨,見到那羣面目猙獰的山賊,就已經令她害怕了,但翻雲寨中的強盜,至少還是人類。而這次,這些村民已經不是人了!莫名的恐懼佔據了她的內心,眼中竟擠出幾滴眼淚。要是讓她知道,雲鴻手中還養着一頭上古兇獸,真不知這丫頭會有什麼反應。
這些村民被香味吸引,也沒注意柴火堆中的兩人。
觀察一陣,雲鴻發現,浩浩蕩蕩的傀儡隊伍中,出現了木府幾人的身影!
木易修,木子涵的弟弟,還有他的兩個妹妹,三個人走在前面,眼睛通紅,動作僵硬,看來已經沒救了。而那老爺子,因爲腿腳不利索,走在後邊,卻也跟上了這支浩蕩的隊伍。
不一會,等人流過去,雲鴻拉着靜萱,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