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回頭一看,來者正是丫鬟瑤兒。
見她面色發白,神情慌張,像是撞鬼了一般。見到她,歐陽顏不禁心中一緊,迎上去問道:“瑤兒?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照顧夫人的嗎?夫人的情況怎麼樣?”
所有人都定睛看着她,一種緊張的氛圍充斥在浩氣堂。
瑤兒氣喘吁吁,急道:“府主,不好了,夫人她……夫人她……”
“夫人怎麼了?”歐陽顏一怔。
“夫人她是妖怪!她不是人!”瑤兒幾乎哭了出來。
轟然一聲,整個浩氣堂陷入寂靜。剛剛籤筒異變,所有籤都變成了下下籤,此刻又傳來此等軼聞,不得不讓人心中起疑。歐陽顏目光一斂,問道:“你說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瑤兒面帶驚慌亂,邏輯不清的說着:“府主,是真的,我看到夫人長出三隻尾巴,毛茸茸的,雪白色,像是狐狸尾巴。而且口中長出了尖牙,下巴還有長鬚!我……我剛纔去給她燉蔘湯,喝完之後,夫人就變樣了!她還對我大叫,問我給她喝的什麼,奴婢、我……”
此話一出,衆人臉上一片驚悚,照這個描述,夫人分明是狐狸精不過。
歐陽顏面色凝重,問道:“夫人現在何處?”
瑤兒搖頭道:“奴婢不知,我剛纔嚇暈過去,醒來時,夫人已不再房中了。我看朝東的大門開着,她應該是朝東去了。”說着,嚎哭道:“府主,您去看看吧,夫人真是妖怪!”
聽瑤兒所述,不像有假,歐陽顏即刻道:“衆人隨我去夫人住所!”
少時,一羣人到達小穎的雅居,卻見屋內一片狼藉。
餐桌、椅子、梳妝檯,全部翻倒在地。牀邊,一隻瓷碗碎成三瓣,灑在地上的蔘湯還未乾透。歐陽顏走上前,撿起一塊碎片,聞了聞那蔘湯味道,味香醇厚,沒有問題。又問瑤兒蔘湯以何物製成,瑤兒說是田裡剛挖的老薑,還有井裡剛打的新水。如此配方,也無問題。
歐陽顏面色鐵青,找不到疑點,只有下令搜索全府,先找到夫人再說。
因爲朝東的房門開着,大多人都往東邊去了。
歐陽府雖然現世沒落,但昔日是何等輝煌?整個歐陽府共分四部,包括“三山四水、五園十六居”,佔地四十餘畝,就算是搜查整座園子,也需半日。歐陽顏鬱悶至極,本來今日是個大好日子,喜氣洋洋,沒想到接二連三的鬧出醜事。還有,小穎是妖怪這個說法,他實在不能接受。如此溫柔賢淑的姑娘,三從四德,勝過許多大家閨秀,怎麼會與妖邪掛鉤?
不久之後,有人來稟報:“府主,我們在東竹林裡發現血液。”
“血?那裡來的血?”歐陽然一驚。
下人道:“那附近有雞毛,好像是府中放養野雞的血。”
歐陽然若有所思,自然自語道:“東竹林、野雞,那裡不是然弟的居所嗎?”說着,精神一震,似乎預感到什麼,急忙問道:“那些野雞是然弟放養的,你們可曾見到歐陽然?”
那下人愁眉道:“二公子身體抱恙,今早說不見任何人,我們不敢進去啊。”
“不好!”
歐陽顏大叫一聲,隨即取劍,狂奔出門。
雖然他不相信,小穎是妖邪之物,但聽瑤兒所言,絕不會假。所謂世事無絕對,如果她真的是妖物,一旦妖性激發,那她會做什麼?無非是殺人!東竹林中一片空曠,只有歐陽然的翰林雅居矗立其中,他本就有病在身,若在未知的情況下遇到小穎,豈不是危險之極?
到達翰林雅居時,院門緊緊關閉,裡面的房門也閉合着。
忽然,歐陽顏精神一陣,卻聽得房中傳出一陣若有若無的嬌嗔聲。他心中大驚,難道然弟在和某丫鬟偷/情?他臉上一熱,心中有些忐忑。憑他對弟弟的瞭解,歐陽然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來。不過,他站在院外偷聽,裡面的動靜越來越大。這絕不是聽錯了,而是事實如此。
“然弟雖性格張狂,但平日行事還算穩重,今日怎麼昏了頭了。”
“男女之事,豈能這般兒戲!”
歐陽顏心中一沉,他想過,若是現在衝進去制止,場面一定十分尷尬,歐陽然也一定會怪自己不給他面子。如此,他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妨先進去偷瞄一眼,不驚動他們二人,看看是哪個丫鬟,等事了之後,暗下遣散這個丫鬟。兩人無法見面,孽緣自然瓦解。
心中這般想,便找了個僻靜之所,翻牆而入。
竹影恍惚之間,歐陽顏身如輕煙,七拐八繞,很快就到了歐陽然的房間前。耳邊的呻/吟之聲越來越大,歐陽顏也覺臉紅耳赤。這光天化日之下,真不知弟弟怎做出這等事來。隔着一道窗戶,歐陽顏輕蘸唾液,將窗戶紙沾溼點破,一隻眼睛湊上去,朝房中偷偷瞄了一眼。
然而,這一看,卻是觸目驚心。
卻見房中錦榻之上,一男一女赤/裸而擁,那男子雙目緊閉,面容扭曲,似沉浸在一片痛苦之中。而女子渾身泛光,幽紫色的異光照亮廳堂,華光如水,聚合之中變幻無常,不斷滲入男子的皮膚。在女子背後,三隻雪白巨尾顯露,乍一看去,似是三條渾身長毛的巨蟒。
令人憤恨的是,這女子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夫人——小穎!
見到自己的妻子與別人通姦,歐陽然心中爆發出難以言說的怒火。
這一刻,即便那男子是自己的弟弟,歐陽顏也絕對壓不住心中怒火,他狂怒起來。
“轟——!!”
一腳踹開房門,拔出腰間寶劍,衝進屋中。
小穎、歐陽然兩人大吃一驚,面帶慌張,他們絲毫不知大哥就在外面。尤其是歐陽然,做了對不起大哥的事,心中更是愧疚。此刻見到大哥,不說尷尬,直接便是無顏以對了。
“你們這對姦夫**,我殺了你們!”
“大哥!”歐陽然目眥盡裂。
小穎臉色大變,急忙用三隻狐尾去攔他,同時道:“顏,你別過來,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瞞你了。我的確是妖怪,我是穹窿山中的香狐修煉所化,你聽我解釋,這是一個誤會。”
歐陽顏怒火攻心,持劍喝道:“姦夫**,還要作何解釋,受死吧!”
“大哥!你冷靜,聽我說!”
歐陽顏處於狂怒之中,那裡聽得進去什麼解釋?一貫溫文爾雅的男子,此刻的語氣卻極爲兇狠,他惡聲道:“你這姦夫,給我閉嘴!等我先殺了這妖孽,回頭再來找你算賬!”
小穎心力透支,對歐陽然道:“然,你不要分心,否則你會死的!”
可歐陽然心神觸動,此際已是淚流滿面。
“大哥,對不起,是嫂子,是嫂子她……”
“噗——”
還未說完,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雙眼一白,暈了過去。
那血液呈紫紅色,顯然是五臟中的精血。
小穎見狀,淚眼汪汪,口中呼喚着歐陽然的名字,然而,無論她怎麼呼喚,身下男子都已經無法醒來。歐陽顏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他完全認定,是小穎吸光了弟弟元陽,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弟弟!此刻,他徹徹底底的暴怒了,他將所有的怒火凝於劍上,欲要殺死此妖。
“你這妖孽,人妖殊途,入我府中,勾/引吾弟,到底是何居心?”
小穎哭道:“夫君,你聽我解釋!”
“給我閉嘴!從今往後,我不是你的夫君,你也不是我的娘子。爾等一對姦夫**,簡直髒了我歐陽府的門楣!你這妖孽,害死吾弟,我不殺你,誓不爲人!”歐陽顏憤怒道。
劍鋒如電,朝她的胸膛狠狠刺去,然而,她卻沒有半點躲閃的動作。
歐陽顏一驚,劍尖離她三寸之時,急忙收劍。
“你爲何不躲?”
小穎悽然一笑:“你說的對,人妖殊途,穎兒的命是你給的,你殺了穎兒吧!”
歐陽顏冷笑道:“妖孽,你以爲這般,就能博得我的同情嗎?”
小穎面無神色,只說道:“既然你不願意相信我,既然你不願意聽我解釋,既然我們之間的誤會不能化解。那麼,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情已斷……愛已了……你殺了我吧!”
歐陽顏心中一顫,持劍的右手已然不穩。
“呵呵,你不敢嗎?你爲什麼不敢殺我?你爲什麼不敢殺!”
剎那間,風雲涌動,日光昏暗。
歐陽顏的心中,彷彿被千刀萬剮,劇烈的絞痛充斥他的神經。他渾身都在顫抖,回想起這些日子,與小穎渡過的美好時光,他心有眷戀。但眼見牀第之上,小穎與那不省人事的弟弟赤/裸而擁,他的怒火又無處發泄!他恨,恨自己有一個弟弟,恨自己愛上了一個妖怪!
利劍一顫,發出一聲悲鳴。
“好,你這妖孽,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昏暗的竹屋中,歐陽顏說出顫抖的話語,有如哀嚎。這一刻,心中的情緒再也無法壓抑,啼哭、怒吼、厲喝,同時從他的口中傳出。說不出的悲憤,道不明的不捨,雙拳緊握,牙關咯咯直響,連嘴脣都咬出血來。終於,那把利劍幻出一道無情的劍光,狠狠刺向她的胸膛。
“噗——”
一劍穿心,血濺三尺。
鮮血從她的胸膛中迸射而出,溫熱的血流,濺入他的口中。
眼前,女子的面色頓時煞白,三條毛絨的狐尾,轉眼失去了生機。在血色與劍光之中,曼麗妖嬈的女子緩緩倒下。直到臨死之前,她的臉上也沒有表現出憎恨,唯有的是從容。那白皙的面容,好似一朵盛開的白蓮,那平靜的雙眼,更似蓄滿深藍的海水,盪漾而深邃。
感受着劍下流逝的生命,歐陽顏急促喘氣。
小穎奄奄一息,眼眶中盤桓的淚水,似在訴說無盡的離愁。
“顏……臨死之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歐陽顏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點頭。
“我只求你,相信我……”
望着即將闔眼的少女,歐陽顏已是泣不成聲,不住點頭答應她。
彌留的小穎迴光返照,臉上露出恬靜的笑容。她一望窗外無盡的天空,幽幽說道:“我只求你相信我……這一輩子,我愛的人,一直是你。這一點,從來都沒…有…變……”
“好!好!我信你。”歐陽顏點頭答應着。
“謝謝你……”
說完這句,小穎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吐出最後一口氣,雙目緊閉,那搖擺的三條狐尾轟然落下,激起一片塵煙。歐陽顏呆在原地,望着她清麗的面容,手中長劍,緩緩滴血。
“不——”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不知何時,肅殺的秋風吹響耳畔,驚起一片寒意。記憶零散而破碎,往昔的片段在黑暗之中熠熠發光。幽遠的光輝中,淚眼模糊的男子彷彿看到新婚之後,一家三口,連帶自己的弟弟,在山野裡幸福生活的場面——他們的笑顏,就好似一汪春水,盪漾着無限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