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一百零八根搜魂釘穿筋透骨,被南明離火紫焰煅燒,最後,還硬接了黑衣人一記“五雷電劍”,即便不死,也要落得個終身殘廢。雲鴻雖然命大,但在這一連環的重擊下,也是五臟俱碎,肝腸寸斷。最嚴重的是雙腿,被離火炙烤,經脈骨骼粘附糾結,完全是廢了。
雲鴻昏昏沉沉地,彷彿聽到了一些鋸木頭的聲音,但這聲音斷續,又不全似,隨着每一聲“咔吱”聲傳入耳膜,似乎還看到了一些模糊的人影,夾雜着幾聲殺豬般的慘叫,自己下身也傳來尖銳的刺痛。幾次想要醒來,胸口卻似壓了一尊銅鼎,眼皮顫抖,更沉比千鈞。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五臟內忽然翻江倒海,雲鴻“啊”的一聲猛坐起來。
睜眼看去,嚇得魂飛魄散,不等大叫,已被身後的黑無常點了涌泉、百會二穴。
於此同時,在他身下,白無常頭髮蓬亂,臉上沾滿鮮血,渾似個殺人狂魔。他一手託着雲鴻的腹部,一手正從他的腹中,將破碎的五臟六腑拉扯出來。雲鴻看得又驚又駭,本能的想要掙扎,誰知剛剛一動,腸肚中便傳來牽扯的鑽心刺痛,剎那間,腦海混沌,幾欲昏厥。
黑無常說道:“上仙得罪了,我們正在救您,請您忍耐片刻。”
這時,白無常猛地一揪,將手中的腸子扯斷。
雲鴻眼前一黑,劇烈的疼痛令其麻木。白無常急忙轉身,隨手一撈,不知從何處取來一團腸子,強行塞入雲鴻腹中,又從他那根“雞毛毯子”上拔下一根白羽。羽根尖銳,如同針尖,在真氣的引導下,飛速穿縫於肚皮之上,不過盞茶功夫,雲鴻腹部的傷口已被縫合。
白無常一邊縫合,一邊笑道:“上仙,我這招‘移形換體’可是從地藏王菩薩那裡都偷學來的,只要不死,什麼傷都能治。只是……這個……”白無常欲言又止,笑道:“只是施展此法,工序繁雜,而且需要太多的靈藥補給。我們兩個小陰差,手頭的靈藥有限。日後上仙發達了,可不要望了我兄弟二人今日的救命之恩啊!”到了這個時候,白無常仍不忘表功。
聽他這麼一說,雲鴻驚疑駭異,一時間竟沒能反應過來。
在他的印象中,大幽的傳統中醫,就是斷了一根手指也無法接上,更別說斷胳膊斷腿,或是更換五臟、重塑六腑之類。強行睜開眼,見眼前丟了不少殘肢斷臂,身側還有幾團黑乎乎、血淋淋的東西,仔細一看,竟是些心肺肝臟。
雲鴻頭皮發麻,白無常爲自己開膛破肚,竟是爲了給自己更換臟器!
對於一個修真者而言,看見這些東西,雖是見怪不怪,但一想到這些臟器是從他體內挖出來的,饒是司空見慣,也不禁寒毛直乍。
“哈哈,好了!”
白無常扔掉了手中白羽,拍了拍手,笑道:“上仙,牢裡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沒有年輕人,因此五臟未必匹配,您只能將就着用。等日後恢復了功力,再將這些臟器淨化乾淨。”
低頭一看,見自己纖細光滑的雙腿也被“換”了,換成了兩根粗老皮厚的水桶腿。另一邊,兩條燒焦發糊的斷肢橫在地上,湊上去嗅一嗅,還能聞到燒烤時發出的詭異肉香。
他瞠目結舌,驚恐的望着自己的身體,有些不認識自己是誰了。
白無常見狀,似是覺得有趣,嘿嘿笑道:“上仙,您別多想。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有些修者不願輪迴,肉身尚可奪舍,以存千年,更別說只是軀體壞了,換些新的實屬正常。”
話是這般說,但云鴻還是有些不舒服。
從地上抓起那團模糊的血肉,強行以神念發動儒仙居,將其丟入幻境,苦笑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能隨意更換?百善孝爲先,任意踐踏自己的身體,此乃最大的不孝。”
白無常翻了翻眼皮,他活了上千年,早已忘了父母的容顏。
黑無常助雲鴻行氣一個周天後,隨口說道:“嘿,老白,這些人怎麼處理?”
雲鴻一怔,順勢望去,頓見隔壁牢房裡,十數人癱倒在亂草之上,血液的腥味充斥在空氣中,令人作嘔。這些人中,輕者缺胳膊斷腿,重者五臟被刨,已經斷氣。還有幾個半死不活的,正在苦命掙扎,喉嚨中已經說不出半點言語。大幽府天牢,頓時變成了修羅煉獄。
雲鴻腦中空茫,震撼之情無以言表。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難道自己更換的器官,來源就是他們?!
白無常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聳了聳肩,無所謂道:“上仙,您不要想歪了。他們都是秋後問斬的死囚,橫豎都是死,我只是讓他們提前解脫,順道給您做點貢獻,沒什麼不妥。”
他說的似乎在理,但云鴻心中仍是一陣蕭索。
損人利己,如此行爲,和那些殺人如麻的魔頭,又有什麼區別?
他搖了搖頭,不忍再看,只好編造一個刻意的理由來安慰自己:或許是仙、人有別,在仙人的眼中,芸芸衆生都不過是螻蟻草芥,更何況牢獄中,這些將死不死的囚犯?
見白無常沒有回話,黑無常有些不耐煩,隨手一揮,手心發出一道黑火,那十數人無論死活,轉瞬間全被化作齏粉。抖了抖手,道:“這些死囚就算都死了,朝廷也不會追究。”
雲鴻長嘆一聲,無論什麼理由,心中仍是愧疚難耐。
這時,遠方傳來一陣喧囂,似乎夾雜着馬嘶。方纔無常二鬼與黑衣人對決,造成的動靜太大,直接削去了天牢小半房頂,驚動了幽京上下,現在顯然是一大波軍隊到來。白無常精神一震,急忙道:“上仙,有人來了,我帶您離開此地。”說着,伸手去扶雲鴻的胳膊。
雲鴻搖了搖頭,此刻他並不想離開天牢,一甩手,婉拒道:“二位鬼使,你們的救命之恩,雲某心領了。只是雲某有罪在身,尚不能離開此地,日後若能再見,定當涌泉相報。”
“轟隆”一聲,已有人闖入天牢,看那氣息波動,領頭的該是宗師高手。
白無常一驚,急道:“上仙,管這麼多作甚,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雲鴻處之淡然,仍是婉言拒絕,說道:“君子動,而世爲天下道;君子行,而世爲天下法;君子言,而世爲天下則。作爲君子,有罪需要擔當,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
白無常汗顏,對於這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說起來就頭疼。
二鬼雖然實力不菲,但本體是鬼,害怕陽氣。雖能與黑衣人打個平手,實力已到了巔峰之境,但面對浩浩湯湯的軍隊,陽氣浩如煙海,即便都是武者,對二鬼也有莫大的威脅。
見雲鴻食古不化,白無常說道:“既然如此,上仙,我們告辭了,您多保重!”
黑無常給雲鴻陪了個笑臉,隨之化作黑白二光,沒入天際。
便在下一秒,一位身穿銀甲、腰懸巨劍的大將,駕着快馬,一個飛躍,跨過崩塌的石渣碎片,駛入大幽府下,佔地數十畝的天牢。牢內“框框噹噹”之聲大作,那些沒能逃走的囚犯放聲嘶吼,四處都傳來“放我出去,大人冤枉”之類的口號。隨着一聲尖銳的馬嘶,瞬間蓋過了嘈雜,老遠便聽那位將軍扯起喉嚨,怒吼道:“安靜!誰他孃的鬼哭,即刻處斬!”
話音剛落,一對整裝待發的士兵涌入牢獄。
這些士兵手持四尺長戟,身着銀甲,只有大幽禁軍才能享有這種裝配。
士兵們有組織、有紀律的執行任務。一半人清理石渣碎片,爲後面的隊伍開道。另一半人被分配到各個牢房,快速差點那些鬼哭狼嚎的死囚。一時間,驚叫聲、呵斥聲此起彼伏。
幾個老傢伙不聽指揮,當場被亂刃砍死。
殺雞儆猴,沒人敢再出聲。
雲鴻剛換了新的器官與腿腳,身體正處虛弱,不想和這些蠻橫的禁軍多說什麼。兀自盤膝而坐,摒棄雜念,運起浩然正氣,緩緩滋潤、修復受損老化的器官。不少士兵從他的牢房前忽掠而過,皆不曾正眼看他。雲鴻目光冰冷,眉頭微皺,那種犀利的目光似能洞穿一切。
少時,兩個矮胖士兵路過,瞥見雲鴻冷冷的目光,心中大怒。
指着他喝道:“他奶奶的,小兔崽子,看什麼看,再看老子砍死你!”
雲鴻怒火填膺,本就不爽,平穩下來的心境再次波動。
他前世是國師,見識過大幽王朝的軍隊。入選禁軍,最低需要武士實力。這兩個矮胖子,雖有些武士左右的實力,但腦子裡沒文化,說白了就是兩個草包。而大幽府因朝廷腐敗,不分青紅皁白,每年被陷害的忠良義士數不勝數,他敢說,這天牢中,至少有一半是忠良!
心中一橫,只要兩人敢進來,就算拼着傷口崩裂的危險,也要教訓二人!
然而,那兩個兵士也是吃軟怕硬之人,見雲鴻變色不變,似乎不好對付,只是罵罵咧咧一陣,便被其中一個胖子拉着離去了。見此情形,雲鴻不屑一顧,重新聚氣,閉目養神。
走道處“咣噹”一響,火光閃耀,幾個兵士停在了對面的牢房前。
雲鴻所處的牢房是天牢中的“重罪房”,四周用鐵柵欄圍得嚴嚴實實。整間房裡只有四間牢房,還特意用了金剛鎖鏈加固,若是凡人,絕不可能逃出去。但方纔黑白無常與黑衣人的對決,四周的柵欄皆有破損。本以爲那些囚犯都溜走了。可現在,順着幾個兵士的目光,雲鴻定睛一看,竟發現對面牢房中,在那滿地稻草下面,竟蜷縮着一個不起眼的老女人!
心中疑惑:那間牢房的鐵柵已經破損,那老嫗爲什麼不逃呢?
幾個兵士打開損壞的牢門,展開手中冊子,喝道:“喂!老東西,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