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羊妖生的奇怪,頭上只有一隻獨角。雖然樣貌醜陋,卻也學着人類,用梳子將一頭羊毛理得筆直,下巴處的山羊鬍子經過精心打理,也修剪成尖塔的形狀。更奇特的是,在他那眯眯小眼之前,竟架着一副奇形怪狀的玻璃製品。此刻,手中捧着一本冊子,正細心察看。
雲鴻打趣道:“如今的妖族教化,果然比從前好多了。這位羊管事頗具風度,竟與國子監教學的講師相近。但若他真的去國子監教書,恐怕還沒上課,就把學生全都嚇跑了!”
蘇靈兒被雲鴻的話逗樂,見他眼前的東西奇怪,問道:“那是什麼?我怎麼沒見過?”
幽若插話道:“無知小兒,那叫眼鏡。”
“喂!你說誰無知啊!我知道那是眼睛啊!我問的是,他眼睛上架着的是什麼,你不知道就別說話!”蘇靈兒氣得跺腳,她對幽若的印象極差,以至於還沒聽清就大發小姐脾氣。
幽若譏笑一聲,雲鴻急忙圓場道:“靈兒,不是眼睛,是眼鏡。”
“什麼?眼鏡?”
重複一遍,蘇靈兒才意識到,原來不是幽若說錯,而是自己聽錯了。
頓時臉生紅暈,一陣尷尬。
衛傑淡淡一笑,上前說道:“蘇師姐,這眼鏡乃是西洋諸國發明的東西。據說人老了,視力會下降,戴上眼鏡,可使人看東西更加清楚,眼睛還分遠視、近視兩種,頗爲神奇。”
“哦,原來是這樣。”蘇靈兒恍然大悟。
她八歲的時候就被家人送入終南山修行,對外界的事物接觸不多,故而不知道這些新鮮的事物。不過,縱然明白了“眼鏡”的作用,心中卻還有疑問:終南山上,像虹顏師叔、醒醉師伯、掌教他們,少說都是幾百歲的人了,怎麼眼睛還是那麼亮,根本沒見誰用過此物?
但見幽若一臉冰冷,時不時嘴角冷笑,也沒好意思再問。
見是狼妖帶來的人,羊妖瞥了衆人一眼,緩緩道:“點名的?跟我來吧。”
五人別了狼、狐二妖,隨羊妖一路進了金府。這金府遠比想象中的要大。府中四面八方都有妖怪守衛,要在這裡救人,無疑是虎口拔牙。當走衆人走到一處月洞門前,羊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塊牌子,悠悠說道:“慢着,這裡有結界,觸發了結界作死,這可怨不得人!”
衆人一愣,羊妖“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怎麼?是不信嗎?”
說着,在身上拔下一撮毛,朝那月洞門扔去。
就在羊毛接觸到月洞門的瞬間,虛空中陡然揚起一陣烈火,霎時便將羊毛燒成了灰燼,幾乎連渣都不剩。羊妖怪叫一聲,說道:“爲防止終南山的道士闖入,此地早已被大王重新改造,過了這門,到處都有陷阱。你們只管幹活,幹完後就在原地休息,不準亂跑,有什麼事情,自然會有人來通知你們。要是觸發了機關,那就是自作自受,本羊可救不了你們。”
“是,是。”雲鴻急忙應諾。
果然,過了這月洞門後,幾乎隨時隨地都隱藏着陷阱。
在這些陷阱中,有一些是觸發類的,比如那月洞門,只有觸及到門,纔會發起禁制。但也有一些是不可避免的,但凡有人接近,禁制就會自動觸發。雲鴻一路邊走邊看,暗暗將這些陷阱的位置都記住。雲鴻還發現,避開所有禁制的關鍵,就在於羊妖手中的那塊令牌。
玄月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緊張道:“雲兄,大事不妙。”
雲鴻精神一震,見羊妖還在前面走着,似乎是真老了,不僅要戴眼鏡,耳朵也不太好使,玄月與自己說話,他似乎一點都沒聽見。輕聲問道:“怎麼了?”玄月一臉焦急,小聲道:“此地結界太強,靈氣禁錮遠超我的想象,在此地,恐怕無法施展‘縮地方寸’之術。”
雲鴻一怔:“那要怎麼辦?”
玄月皺眉道:“方纔那月洞門之外,結界靈氣衰弱,在那裡方可施展。”
“我知道了,我來想辦法。”
說罷,急忙跟上羊妖。回想起方纔的那些禁制,若是以凡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通過,看來必須要把羊妖手中的令牌奪過來!但放眼四周,府中每一個角落,少說都有三至五個衛戍守衛,整個金府,至少部署了三百妖兵。在這等兵家重地,要想羊手奪牌,硬搶怕是不行。
正想着辦法,羊妖忽然停下了步伐,似乎是身上的跳蚤作祟,無意之中掀起衣服,撓了撓癢。卻被雲鴻看到,他的腰間,竟掛着不少珍奇古玩!什麼玉佩、玉石、筆筒、蟈籠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口袖珍紫砂壺,看其品相,紫中透紅,光潔平滑,絕對是上上品。
都說文人墨客素有閒情逸致,喜愛收藏各種文玩雅物,有些人甚至視其如命,往往會花大價錢去購買。此等風範,在魏晉南北朝曾風靡一時,到了現世,雖有所淡漠,但依然有不少老學者酷愛收集。據說,喜愛文玩的人,通常把這些東西藏於腰間袖口,片刻不離己身。
這隻老山羊雖是妖怪,但也看似風雅,難道他有着這等偏好?
雲鴻眼前一亮,頓時有了辦法!
少時,穿過一條走廊,眼前豁然開朗,誰也沒有想到,金府之中竟藏着一個極爲寬敞的練兵校場。被俘的三百鎮民映入眼簾!這些鎮民都已被人用繩子捆綁好,嘴裡也被塞上了麻布。經過長時間的掙扎,此刻已沒了力氣。但見有人來了,眼中才露出些許哀求的目光。
除了鎮民,校場中還有十多名妖兵把守,實力都在養氣境大成。
羊妖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到了,你們去吧。”說完,轉身便要離開,卻被雲鴻喊下:“羊管事,且慢!”羊妖一愣,回頭瞥了他一眼,問道:“怎麼?你還有什麼事?”
雲鴻嬉皮笑臉走上前去,神秘道:“這個,小生素聞管事酷愛文玩……”
羊妖眼前一亮:“哦?難道是同道中人?”
在文玩界中,大多人喜歡廣泛交友,因爲可以在朋友間,相互炫耀自己收藏的文玩。有時候,若雙方達成共識,還會做出交換、買賣。在京城裡,常常會有這樣的文玩集會舉辦。羊妖也有這等想法,只是自己是妖,沒有修煉到“化形”境界,無法進入人類社會。因此,他收集的這些文玩,長年累月都是自己獨賞。如今見雲鴻似有文人風雅,登時心血來潮。
雲鴻笑道:“正是,小的方纔偶見管事腰間蒐集的文玩,實在佩服。”
似乎找到知己,羊妖眼冒金光,當即掀開下襬,露出腰間掛着的文玩。
他先取下那把紫砂壺,侃侃說道:“我收集文玩十幾年,也算有些資歷。你看這把紫砂壺,它是我最愛不釋手的東西。”反手一翻,壺底露出“二泉”兩字。自豪道:“二泉名壺!你知不知道‘二泉’?此人乃前朝第一制壺大師,他做的壺,市價絕不低於五千兩!想當年,爲了買下此壺,我硬是把頭上的巨角斬下,如今才落得這般狼狽。不過想想,也不虧!”
雲鴻心中一驚,本以爲他頭上的羊角是因爲戰鬥才斷裂,沒想到竟是自己生生斬下,爲了去換一口紫砂壺!像他這種老妖怪,修煉至少百年,頭上的羊角乃制弓的絕佳材料。其市價也不會低於五千兩。不覺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紫砂壺,搖了搖頭,似乎感到有些不值。
此妖能斬角買壺,顯然,對於收藏文玩已到了瘋狂的程度!
其實雲鴻並不知“二泉”這個人,但也急忙道:“二泉名壺!果然是好東西!”
見雲鴻識貨,羊妖“哈哈”大笑起來,甚是開懷。
雲鴻“嘿嘿”一笑,輕聲說道:“管事,我這裡也有一物,不知合不合您的意?”
說着攤開手掌,只見一道墨光氤氳,掌心卻是出現了一尊精緻的袖珍硯臺。初看此硯,與普通硯臺有別,呈錐形,像極了一把尖銳的匕首,比較罕見。細細觀摩,硯臺通體光滑,雕刻精緻,硯身攀附的龍鳳二物,栩栩如生。而位於龍之口下的硯池深深凹陷,幾欲透底,池中墨色凝重,顆粒飽滿,被光線一照,雖然無墨,卻似已有墨汁盛放其中,微微盪漾。
除此之外,還能感覺到此硯之中,散出一些微弱的靈氣!
也就是說,此物乃是一件寶物!
初見此物,羊妖的眼睛就直了,說話都有些不清楚。他收集文玩十幾年,從來沒見過如此精緻的寶貝。問道:“這個,雲兄弟,你這硯臺值多少錢?你看,我能不能用這壺……”
說話間,連稱呼都不覺改變。
他將那視如性命的紫砂壺遞過來,雲鴻急忙搖了搖頭。
“管事太客氣了,這倒不必。其實,這硯臺不值錢,是當年從舊貨市場淘來的。今日,我們五人入了天妖宗,這個東西,是小的特意孝敬您的!以後,咱們打交道的時間還長,希望羊管事多多關照!”雲鴻一口奉承的語氣,說着,將手中的硯臺強行塞到了羊妖的手中。
羊妖拿着硯臺,驚訝道:“這我怎麼好意思……”
嘴上這麼說,卻已將硯臺滑入了袖口。羊妖老奸巨猾,他一眼就看出,此物乃是上上之品,若真要去買,恐怕一萬兩銀子都不成。他一直認爲,雲鴻是外行,所以不知此物價值。
生怕雲鴻反悔,急忙拍拍胸膛笑道:“你們放心,本羊雖然修爲不高,但資歷深,深得大王器重。以後在天妖宗,本羊會罩你們!誰要是敢對你們耍橫,直接報我的名字。”
雲鴻急忙謝道:“如此多謝管事。對了,小的還有一事……”
“什麼事,儘管說來。”
因爲雲鴻送硯之舉,羊妖已對他十分信任。
雲鴻“嘿嘿”一笑,道:“方纔管事帶我們進來,我看府中結界甚多,小的自小記性不好,一路走來,已經忘了大半。生怕誤闖了結界,觸發機關,不知管事有沒有辦法避免。”
雲鴻沒有直接索要令牌,而是間接提出問題,免得對方懷疑。
此時,羊妖已經昏了頭,他現在一心只想找個僻靜之地,把玩這硯臺,見雲鴻提問,二話不說掏出了令牌,道:“這都是小事!這令牌你拿着。你們是新人,對府中的機關不熟也是正常。有了這令牌,府中機關結界都可以直接通過,你先熟悉熟悉,過幾天再還給我。”
雲鴻接過令牌,沒想到這羊妖這麼輕易就被自己矇騙,趕忙又說了幾句客套話。
心道:人之所以成爲萬物靈長,關鍵不在武力,還是在智商。
羊妖不知道,他早被雲鴻耍的團團轉,心中還是美滋滋的。拍了拍胸膛,逞能道:“兄弟!這都不是事兒!以後有什麼問題,直接來找我!要有什麼新鮮玩意,也別忘了找我!”
把令牌給他後,羊妖急切着把玩硯臺,不願再做逗留,匆忙離開了。
雲鴻客氣相送,一直把他送出了校場,這纔回頭。
淡淡一笑,掂量了手中的令牌,朝衆人一看,說道:“東西到手,準備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