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龜蛋搖晃打滾,彷彿被賜予了生命,蛋殼輕輕開裂。
贔屓倒在血浪中,撐着最一口氣,目光劇顫。
它無法接受,自己守護了數千年的龜蛋,竟在自己將死的這一刻孵化出來!
然而,天意弄人,事實往往就是這般。
當緩漾耗盡隨後的靈力,身體隨着寒風消散,那些龜蛋中的全新生命,終於破殼而出。一隻只小贔屓,從千年的沉睡中醒來。它們相繼爬出龜蛋,伸展四肢,彷彿在打哈欠一樣。
雖然贔屓的模樣有些醜陋,但此刻,這些初生的小獸們,骨子裡卻透着一股可愛。
靜萱、蘇靈兒見狀,少女情懷大發,不覺小心翼翼的上前。
小贔屓們不僅沒有反抗,反是探出小腦袋,主動迎合着二女。搖頭擺尾間,顯露出一副神氣的模樣。它們口中不斷髮出“嚶嚶”的叫聲,好像嬰兒的哭聲,惹得二女好不喜歡。
而升龍洞外,風還在吹,雨還在下。
翻滾的浪頭沖刷着血淋淋的戰場,漸漸吞噬贔屓碩大的身體。
看到守護千年的龜蛋成功孵化,小贔屓們順利出生,奄奄一息的贔屓,終於合上了那對不甘心的雙眼。一剎那,兩滴翠色淚水奪眶而出,然而只在瞬間,便被無情的大水所淹沒。
風雨交加,這一刻,沒有誰注意到,巨獸贔屓竟然流下眼淚。
水天暗淡,巨浪卷溺,終是沉沒了二獸的屍體。
一場持續了三千年的曠世之鬥,終在今日,徹底了結因果。
不過,因果雖結,緣分還未斷。
就在衆人爲二獸、緩漾之死感到痛惜時,湖心驚濤噴涌,霎時涌現出無數黑影。只聽得吼聲連連,無數黑鱗小龍咆哮着躍出水面,怒目如輪,張牙舞爪,竟是虯龍所生的小蛟龍!
虹顏見狀,抽劍而立:“不好,這些蛟龍是來尋仇的嗎?!”
話未說完,那些乖巧的小贔屓們,忽然間也咆哮起來,臉上露出猙獰的模樣。它們迅速爬出升龍洞,接連落入水中。小蛟龍們見贔屓結隊而來,同樣破水遊移,朝着它們衝去。
蘇靈兒捂嘴叫道:“不是吧,他們的父母剛剛戰死,難道他們還要再打?”
雲鴻產生了些質疑:“冤冤相報,這就是上天註定的結局?”
湖心的血水還未褪去,卻又要眼見另一場昏天黑地的廝殺,衆人都覺上天有些殘忍。緩漾犧牲自己的性命,催熟龜蛋,本是一件功德。但如今卻不想弄巧成拙,造成更大的殺戮。
而且,這場殺戮,衆人都無力阻止。
蛟龍之數足有上千,贔屓這一窩龜蛋,數量雖不及蛟龍,但也有上百。
如此數量,也只能由他們亂鬥一場了。
電閃雷鳴,逐浪排空,整個湖心都沸騰了,籠罩在血色之中。
眼見新一波的龜蛇交鋒,衆人都不忍直視那殘酷的畫面,紛紛轉過頭。
過了很久,衆人才覺得疑惑,下面似乎沒有傳來打鬥廝殺的聲音,又回頭去看。
只見鯨波上,黑壓壓的一片,龜蛇兩個羣體融合在一起。小贔屓和小蛟龍相處的十分融洽,時而臨水結遊,時而破空飛騰,時而你驅我逐,嘻鬧成羣。有些小蛟龍甚至纏上了贔屓的龜甲,大有相親相愛的意思。衆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龜蛇本是天敵,但眼下竟和睦相處?
疑惑中,無數龜蛇已朝深水潛去,幾息功夫,水面上就不見了它們的蹤影。
雲鴻嘆道:“看來並非天地不仁,這個結局,也算圓滿了。”
靜萱還是有些不高興,難過道:“可是……小緩漾死了,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虯龍和贔屓大戰,結局註定同歸於盡……我真替她感到悲哀,還有那個禹皇,真的是很討厭!”
雲鴻安慰道:“有舍纔有得,緩漾自己都看開了,你有什麼看不開的?”
靜萱撅了撅嘴:“我就是替緩漾感到不值。”
“這也未必,或許對她而言,死反是一種解脫。她的使命一日不達成,她一日都不能安心。她最後說,迴歸自然,反而是一種永恆,我覺得很有道理。這天地之間,物各有主,唯有江上清風,山間明月,耳得之爲聲,目遇之成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爲真正的永恆。”
見他由緩漾的話引以深思,觸類旁通,虹顏讚道:“永恆之道,的確在於人心。”
雲鴻點頭,本想再做深思,忽見浪濤中一道清光衝涌上天。
“是仙器!”
震驚之中,雲鴻凌空飄然飛起,朝着那團清光衝去。
靜萱見山下巨浪滔天,天上還打着雷,若不小心失足跌落,絕對是九死一生,急忙朝他喊道:“公子小心!”雲鴻回頭望了她一眼,輕輕點頭,御風急掠,很快衝到了雲霄之上。
蘇靈兒覺得她有些做作,低聲咕噥着:“喊有什麼用,擔心就跟上去啊!”
“你說什麼?!”
靜萱似乎沒聽見,卻是虹顏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蘇靈兒不想在這時搞分裂,急忙改了話:“我說鴻哥吉人天相,一定可以拿回仙器。”
大浪滔天,雲鴻乘着銀虹,劈波斬浪來到湖心。
浩然正氣在湖心升騰,盪開層層渾厚的靈波,彼時附近的浪濤都平和了許多。
一股源自遠古的力量,正在召喚雲鴻!
就在這時,那團閃爍的清光與雲鴻擦肩而過,正是之前從龜蛋中飛出,後被贔屓吞掉的光球。此刻臨近,雲鴻纔看清這是一團極不穩定的力量,其中彷彿有無數星辰,飄渺而厚重。
“這是什麼?!”
雲鴻帶有驚疑,此物中散發出強大的浩然正氣,必與仙器有關。
以往收復仙器,無論是正氣爐、墨魂硯,還是大聖遺音,都是實體,並不似這般虛無縹緲。難道這月花水鏡比較特殊?來不及多想,那光球又在半空中飛旋,雲鴻急忙跟了上去。
運起浩然正氣,試着能否與之共鳴,從而攝取。
令人失望的是,試了好幾次,體內的浩然正氣都不能與之共鳴。一路追隨,雲鴻發現這團青光不斷圍繞湖心旋轉,好似在尋找什麼東西。頓時愣了一下,心道:難道湖底有東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來得下水了。”
念頭升起,當即深吸一口氣,咬着牙,朝身下的巨浪一頭栽去。
升龍洞山頂,衆人見雲鴻落水,無不失色。
靜萱、蘇靈兒生怕雲鴻出事,恨不得立即下水與雲鴻患難與共,幸有玄月、虹顏阻止她們。虹顏看的清楚,雲鴻下水之前周身有金光環繞,應該是刻意的行爲,並不是失足落水。
當即一番解釋,二女才鬆了口氣,但還是咬牙注視水面。
再說雲鴻入水之後,發現環境極爲複雜,到處都是暗流涌動,殺機暗藏。
他本有蛟龍可以驅使,但此刻爲尋仙器,心急如焚,竟忘了使用這件大殺器。就這般硬生生的頂着亂流,從淺水區一直劃到深水區。丹田中的召喚意念越來越強,而正氣爐、墨魂硯、大聖遺音三仙器,竟主動跳出來,形成一道浩然正氣結界,護住雲鴻的身體,助他前行。
仙器主動相助,雲鴻如虎添翼,箭一般的飛速下潛。
順着仙器指引,在水下約三十丈的地方,靠着一座崖壁處,一個龐然大物映入眼簾!
精純的正氣從中溢出,爆出閃閃光花,逼人眼球。
一種久別重逢的欣喜,瞬間充滿雲鴻的內心,見到此物,就如同見到了親人。
不過,他還是愣了愣,因爲這東西太大!
“贔屓之甲?!”
雲鴻怎麼也沒想到,先前被虯龍從贔屓身上掀開的龜甲,竟會爆射出浩然正氣。而三仙器所引,分明是這龐然大物。然而此物足有半畝田地大小,看樣子,分量也不小於一萬斤。
雲鴻輕輕游過去,仔細打量着這水中巨物。
“難道贔屓之甲就是月花水鏡?”說這話時,雲鴻倒覺得有些無奈。
輕觸龜甲,忽然金光大放,丹田中的九宮八卦陣似乎沸騰了。
就在這時,髓海中響起一陣哈欠聲。
“當真是後生可畏,小子,這才一個月不到,你就找到了第四件仙器了。”
聽到這聲音,雲鴻興奮道:“仙翁,你醒的真是時候!”
仁虛子懶洋洋的問:“怎麼?難不成又遇到什麼困境,需要老夫出手幫忙?”
“不敢。只是眼下看來,這贔屓之甲,應該就是我們找的第四件仙器——月花水鏡。不過此物龐大,小生試過了,似乎並不能與之感應,還請仙翁指教一二。”雲鴻畢恭畢敬道。
仁虛子道:“沒有器靈,你當然無法御使此物。”
“那器靈何在?”雲鴻追問。
“你小子有眼不識泰山,水上飛的那團光,不就是器靈?”仁虛子輕飄飄說道。
仁虛子點破玄機,雲鴻恍然大悟。
不過,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器靈一旦靠近仙器本體,自然而然會融爲一體。
墨魂硯、大聖遺音,無一例外。
帶着疑問道:“器靈爲何不下水,與仙器融爲一體。”
本以爲高深莫測的仁虛子,會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原因,然而只是咳了咳,道出二字。
“怕水!”
雲鴻聽聞差點沒暈過去,定了定神,當即浮出水面。見那團靈光還在半空盤旋,立即御使仙器,組成一道簡單的三才陣將光球鎖住。隨之又用正氣爐扣住它,強行將之帶入水下。
還真被仁虛子說對了,即便有正氣爐護住光球,入水後,光球還是不停的打顫。
月花水鏡,名字裡帶一個有“水”字,沒想到竟然怕水!
不過,接近龜甲時,光球感應到仙器的本體,還是破水而出,依附其上。
剎那間,水下一片亮色。
雲鴻只覺眼前失明,到處都被亮光籠罩。丹田中更是翻江倒海,那種仙器迴歸的歡欣之意,他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許久,眼前的亮色漸漸退去,再看時,那龐然大物已經不在了。
心念微動,似有什麼東西與血肉連成一體。
一道幽色的光芒,乍然浮現眼前。
那是一塊古樸的淡金色銅鏡,只有蒲扇大小,呈現盾形。
其邊角用純金鑲嵌,鏡紐處以玉石爲邊,極爲奢華。與普通的銅鏡相比,此鏡的特殊之處在於不分正反,兩面皆可鑑人。一面是用純銅打造,外、中兩區刻有重環、鳳鳥、蟠螭三種花紋,交錯分佈。另一面是一種奇怪的物質打造,表面有些粗糙,遍佈龜甲一般的裂紋。
雲鴻激動難耐,此物就是仙器之四——月花水鏡!
雲鴻對它伸出手,還沒碰到它,它就主動跳進雲鴻的掌心,隨後消失不見。
於此同時,丹田一震!
九宮八卦陣中,第一宮“坎”宮的位置上,虛無的魂影瞬間凝實。
水鏡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