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鴻怔了怔,順着她所指,只見太陽在雲層的遮掩下,已沒有那麼刺眼。光芒曳動,賦予天地間最美的晚霞麗景。但是,太陽公公的笑臉?雲鴻不太理解,只好搖頭,轉頭望着她。
蘇靈兒道:“再等一會,我給你看這世間的一大奇景。”
見她賣關子,雲鴻倒覺得有點期待。
等了一會,蘇靈兒興奮道:“時間到了,你快看,盯着太陽看!”
雲鴻擡起頭,只見太陽的光輝斂去大半,已能直視。
落日西沉,正好穿過遠處的一道山峰。
那道山峰的形狀特別怪異,尖銳卻又不失圓潤,極像了人的鼻子。下方的斷石帶經過千萬年孕育,形成一個渾圓的弧形,霞光撒在其上,很像人的嘴角。更巧的是,這山峰頂端長着兩株千年鬆。因地勢原因,松樹呈現對稱的半弧,乍一看去,就好似一對眯起的笑眼。
此刻,太陽斜穿此峰,鬆峰的倒影印在太陽的表面,那圓滾滾的太陽,頓時變成了一張人臉。眼睛、鼻子、嘴脣,一應俱全。只是,五官的比例有些失調,比如兩隻眼睛,一大一小,一高一低,鼻子和嘴巴靠的太近,像極了一些表演雜技的小丑,看似笑臉,實則滑稽。
雲鴻初看,只覺莫名的喜感,一時竟也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靈兒,你怎麼發現的,真的很像呢。”
見雲鴻開心,蘇靈兒道:“其實,不是我發現的呢,是玄月師兄發現的。以前,我不開心的時候,玄月師兄就拉我過來看太陽公公的笑臉,也不知怎麼回事,一見到這幅畫面,心中的氣就消了。今天……師兄不在,我知道你要走了,所以,就把這件趣事跟你分享下。”
說到最後,聲音很小:“或許,這也是最後一次看了,以後看不到了……”
不經意間,雲鴻發現自己觸及了她的心事。
這幅畫面,看似歡喜,實則傷感。
“靈兒,不會的,玄月會好起來的,你們以後可以天天來看。”
霞光照在她臉上,那晶瑩的雙瞳中有些淚光,然而她卻故意抿起嘴脣,露出臉上的兩個可愛的酒窩。轉頭望着雲鴻,說道:“鴻哥,那個……上次說的三十天,你還記不記得?”
雲鴻愣了一下,道:“恩,我記得,今天是第二十七天,還有三天。”
“還有三天……”
“那、那就提前作廢吧。”
“提前作廢?”雲鴻怔住。
蘇靈兒點點頭:“嗯。”
說完,低下頭,又忽然問道:“鴻哥……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那當然,我們永遠都是朋友。”雲鴻肯定道。
聽到這個答覆,蘇靈兒鬆了口氣,擡頭望他:“謝謝你。”
“謝我什麼,這種事,哪來的謝謝。”
雲鴻望着她,卻聽她說道:“鴻哥,其實我已經想好了,我打算離開終南山,帶着玄月回家,我一定要治好他,不管歷經什麼樣的困難。就算治不好,我也決定,永遠守着他……”
“回家?”雲鴻皺眉:“什麼家?”
“西寧。我的父親是武安侯,西寧是他的封地。”蘇靈兒道。
雲鴻目光一震,說起西寧,他立刻想到,那日在月花水鏡上看到的內容,天機寶鑑,位於西寧。靈兒的父親是武安侯,如果利用他的職權,尋找天機寶鑑,應該可以事半功倍。
不過,念頭一轉。
尋找月花水鏡,已經害的她和玄月這麼慘,如果再麻煩她……
“鴻哥?你怎麼了?”見她怔怔出神,蘇靈兒問道。
“沒事。”雲鴻打消了這個念頭。
反問道:“你爲什麼要走?終南山有幾位長老坐鎮,既安全,也方便玄月治療。”
蘇靈兒搖了搖頭,目光暗淡,說道:“你說錯了,其實,這次救治玄月,大家都是反對的,因爲要動用終南至寶‘護心蓮’。上一次,師叔的護心蓮已經讓給了玄月,這一次,又要在同一個人身上使用,各位長老,包括掌教,都竭力反對。若不是師叔懇求,恐怕沒人會來救玄月……這幾天,派中很多人都在背後說玄月的壞話,我聽在耳中,心裡很不舒服。”
聽她這麼說,雲鴻想起早上的場景,心中一寒。
蘇靈兒道:“我不希望玄月好起來後,整天承受同門師兄弟的冷眼與嘲弄。”
雲鴻能理解她的心情,點了點頭。
“對了,我聽說有位將軍帶了聖旨,來終南山找你,你要去哪?”
雲鴻苦笑道:“我也不知,但應該是先回京吧。聖旨上說,無極國月前來犯,已經奪了數城,皇帝召我回京,應該是想派我去行兵打仗吧,畢竟我也是個名副其實的三品將軍。”
“打仗?那豈不是很危險?”
雲鴻道:“放心,我已經臻至地仙,放眼天下,沒幾個人是我的對手。”
蘇靈兒“哦”了一聲,兩人沉默了一會,她又問道:“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
“哦……”
“你什麼時候走?”雲鴻反問。
“等玄月好一點,不過,也就這幾天吧,我會趕快的……”
“嗯……”
至此,風兒瑟瑟,再無說話之聲。
很快,黃昏的美景散去,天地陷入昏沉。雲鴻起身,對她說道:“時間不早,回去吧。那個……明天早上,我直接走了,就不來找你道別了,回西寧後,你好好保重,有緣再見。”
見她低頭不語,雲鴻轉身,嘆息一聲而去。
剛走兩步,便聽她大喊:“鴻哥!”
回頭之際,見她一臉微笑的站在身後:“還有什麼事?”
蘇靈兒搖了搖頭:“打仗的時候,注意安全……”
“謝謝……”
雲鴻重重點頭,見她不再說話,踏着山間碎影,消失在轉角。
一直等他離開視線,蘇靈兒纔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雲海。天地蒼茫,清晰的雲海變得朦朧,天地間僅剩最後一絲光線,轉眼就要被黑暗取代。她努力的聚集目光,想看再看一遍“太陽公公的笑臉”,可惜,霧色悽迷,即便她再怎麼努力,看到的,也只是模糊的一片黑暗。
“有緣再見,愛笑的太陽公公……”
蘇靈兒低語一聲,離開了高臺。
當日晚上,雲鴻又去找虹顏到了別,秉燭長談,一直到深夜。聽他說,他已經辭去了終南山長老的職位,剩下的生涯,打算前往江南故居,安享晚年,此生,再也不回終南山了。
臨走前,雲鴻問道:“虹顏兄,淪落至此,你後悔嗎?”
虹顏笑了笑:“說實話,有些後悔。不過,後悔歸後悔,但是,我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
虹顏道:“世界微塵裡,吾寧愛與憎,後不後悔,就跟愛憎一樣,既然一切都將化而爲空,又何必去說。過去終是過去,淡看風雲之外,偶爾有些驚心動魄的回憶,足慰平生。”
雲鴻再無話說,一個恭敬的稽首,只得二字:“保重。”
回房後,雲鴻將事情與靜萱說了。
靜萱得知雲鴻要去打仗,心揪的很緊。不過得知,要先回幽京,她還是很激動的。雖然雲侯府給她的印象不是很好,但總有一種淡淡的鄉愁縈繞心間。畢竟,她從小在侯府長大。
次日,天還沒亮,南宮青城就來敲門。
雲鴻和靜萱收拾好東西,在天玄子的陪同下,一路出了終南山。
劍光騰起,靈氣沖霄。
房中,蘇靈兒和虹顏,透過窗戶,目送他們遠去……
一路上,雲鴻從南宮青城口中得知,此次無極國進攻,一共出動了約十萬兵馬,據前線發回來的戰報,其主將之一,竟是雲鴻的一位老熟人——姨娘高芹,女戰將:阿爾那芹。
其次,這次推薦雲鴻擔任統帥,去往前線,也是一位老熟人。
公主,幽若。
“原來是公主殿下推薦我的。”雲鴻有些驚疑。
南宮青城臉色不太好,說道:“呵呵,公主殿下一向對你讚譽有加,本來陛下都忘了你這號人,若非公主提議,陛下也不會召你。想我南宮世家,世代武勳傳承,陛下竟看不上。”
聽得話中之意,雲鴻笑而不語。
因秦王府之事,上官府已被封侯,如今四大世家中,秦王府瓦解,上官府、沈侯府都已封侯。封侯意味着可以世代傳承爵位,領取俸祿,相當於貴族。只有南宮世家,一直未封侯。
因此,南宮青城着急立功,如此才能保全子孫後代。
這一次,無極國叛亂,本是建立戰功,獲封爵位的絕佳時刻。誰知,皇帝沒有動用南宮世家,反而宣召雲鴻,自然令他懊惱。此後一路,南宮青城都沒好臉色,對雲鴻愛理不理。
雲鴻因晉升地仙行列,出人意料的,御劍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原先三日的路程,只用了一日半便到了。
彼時日落西斜,衆人到達幽京城郊,並且就地降落,以免引起騷動。
南宮青城降下飛劍後道:“明早請雲將軍入宮覲見。”
他走後,雲鴻拉着靜萱,跑向城門。
將近城門,人流漸多,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
雲鴻記得,上次回京,恰好在這裡遇上了上官百里,這次故意駐足,卻沒有發現上官百里的影子。問了一個守城小兵,意外得知,上官百里已不是昔日的“守城將軍”,早升官成了“御林軍副統領”,統帥十萬御林軍,官居二品,比自己還高一個級別,心中驚訝無比。
拉着靜萱一路小跑,輕車熟路的進入清新坊。
遠處,熟悉的建築映入眼簾。
門頭經過一番翻修,煥然一新,再也沒有從前的破舊與沒落感。
望着那三個金字,雲鴻嘆道:“萱兒,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