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結界,綿延的高山撲面而來,古木參天。
初聞“聚仙墟”這個名字,雲鴻還以爲,此地是某個遺蹟的廢墟,改建而成。到了這裡才發現,眼前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比起百花海的烏煙瘴氣,簡直稱得上是仙家聖地了。
山間雲霧嫋嫋,漢白玉修建的大道,從山腳蜿蜒而上。
一些奇形怪狀的建築,由一條條鐵索相連,掩映於碧樹虯枝之間,氣勢磅礴。
而在白雲深處,似乎還有一座懸空巨山,被無數鐵鏈扣鎖着,彷彿隨時會破空飛去。
走了片刻,兩人見一個關卡設在半山腰。
關卡兩邊建有高大的哨塔,中間的通道,用佈滿鐵刺的柵欄堵得嚴嚴實實。一個水藍色的結界漁網般撒開,神光隱現。周邊數十里仙兵遍佈,防守之嚴密,幾乎沒有任何破綻。
這些仙兵的衣着並非漢風,反而帶有一些苗疆的風尚。頭上纏着大帽,衣服是短小精悍的水色麻衣,也不穿鞋,多是赤腳。放眼看去,不管是誰,身後都揹着一把弓、一壺箭。
還沒走到關卡處,雲鴻就被哨塔上的弓箭手喝住。
“站住!哪裡來的人,報上名來!”
喊聲一出,立即有仙兵圍了過來,背後的弓箭已經解下。
雲鴻見他們如此謹慎,想到落月神弓是落月部的至寶,要拿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直說爲神弓而來,估計還沒進門就要被轟走了。心念一轉,運起浩然正氣,使聲音充滿和善。
“在下雲鴻,百花海來的,被魔教追殺,一路逃命至此。”
那人見雲鴻一身正氣,放鬆了些,又問道:“你旁邊那個呢?”
“她是家妹,跟我一起逃到這裡的。”
此話一出,幽若頓時沒了好臉色,擡起胳膊,狠狠撞了他一下。
“誰是你妹妹了!”
“你別說話。”
雲鴻急忙示意她噤聲,心裡卻是樂呵呵的。
哨塔上那人道:“原來如此。既是玄都天的仙家,受魔教之厄,逃亡至此,我落月部也沒有不救濟的道理。”望向下面的士兵,說道:“打開柵欄,放他們進來吧。”
雲鴻沒想到這人如此客氣,急忙稽首。
隨着仙兵施法,那些沉重的鐵柵竟自動開闔,不過,空中的那道清光結界依舊閃亮。
雲鴻愣了一下,卻聽那哨兵說道:“不用緊張,這結界對人無害,直接進來便可。”
雲鴻恍然大悟,說了聲多謝,率先踏了進去。
果然,穿越結界的一瞬,如似清風撲在臉上。穿過後,衣服有些溼漉漉的,但整個人卻格外清爽,如同接受了沐浴。那些仙兵紛紛對雲鴻稽首,出於尊敬,雲鴻一一稽首回禮。
“這落月部民風淳樸,人心友善,取得神弓應該有望。”雲鴻心中想着。
轉頭正要叫幽若進來,忽然,一聲平地驚雷乍然響起,震耳欲聾。
一瞬間,雲鴻只覺得大地在顫抖,耳邊接而響起類似警報的長鳴聲。
“這個女子竟然是魔教之人!”
“大膽魔女!竟僞裝成百花海的仙子,混入我落月部,不知死活!”
“放箭,拿下!”
幾乎是在一個瞬間,無數言語涌入雲鴻耳中,神經頓時緊繃起來。
“魔女?誰是魔女?”
下意識裡轉過頭,卻見半空中散發清光的水藍結界,忽然變得洶涌如浪。
一道絢光聚成光柱,朝結界外怒轟而去!
幾在同時,數十位仙兵擡手開弓,灌注仙力的羽箭破弦飛出,剎那間,箭浪疊爆!
無論是光柱還是箭矢,它們的方向,全都指向一個地點。
界外,那憔悴的女子……
“幽若!”雲鴻呼吸一窒,思維彷彿在一瞬間短路了。
望着逼來的光柱箭雨,幽若也是譁然色變,一貫冷若冰霜的臉上,顯露出從未有過的驚容。來不及思考,八片幽山紫蘭脫手而出,擋在身前。二者激撞飛炸,逼得她連退三步!
“轟!”
絢光奪人眼球,氣浪折斷草木,天地間,彷彿剩她一人。
轟鳴聲充斥雙耳,令人短暫失聰,飛炸的真氣氤氳出炫目光帶,眼前一片空白……
難道我要死了嗎?
幽若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遇難。
不知何時,一個高大的身軀擋在了她面前。
淡淡的金光從他手心溢出,接替了幽山紫蘭脆弱的光罩。
幽若蜷着身軀,她忽然發現,自己周身多出了四件仙器,並且組成一個小型護陣。縱然光柱洶涌,箭矢如浪,但始終無法穿透陣法,傷她一分一毫。而她面前的男子,卻只持拿一隻香爐,靈氣無法護全周身,勉強抵禦住正前方的攻勢。兩側的肩膀,染成了一片血紅。
目瞪口呆……
性命關頭,他寧願負傷,卻要用四件仙器,保護自己的周全……
是什麼,讓他奮不顧身?
“轟!”
又是一聲巨響,穿破雲層,傳遍了整個仙墟。
幾乎是用盡了全部力量,雲鴻勉強扛了這排山倒海的攻勢。然而,一口鮮血噴出,他整個人被戰鬥的餘波擊飛。幽若跳起來接住他,受到衝擊,兩人一直後退十數丈才穩住身形。
“別管我,快逃!”
這是雲鴻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
“不!”
幽若拽着他的衣服,撕心裂肺的叫着。
不給二人任何空隙,那些仙兵已經追了上來。他們更換箭矢的動作極爲嫺熟,眨眼已準備好下一波攻勢。望着渾身是血的雲鴻,幽若握拳的雙手在顫抖,瞳孔忽然變成血紅色!
憤怒到極點,冰冷到極點,低沉到極點。
九幽魔火,在她心中燃燒!
“可惡!我殺了你們!”
如冰似霜的聲音傳入耳中,那些仙兵陡然覺得毛骨悚然,不約而同的怔了一下。
就在這時,半空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放肆!是誰在我仙墟門前喧譁?!”
靈氣從仙墟中心涌上雲霄,破空而來,在一衆仙兵前炸出氣浪。
光影中現出一位鬑鬑有須的男子,身着一領玄色布甲,肩上斜插兩蓬黑鵰翎羽,手中持拿的神弓,曳出一叢叢有如水波似的月白光輝。他單手揹負而立,一股神將之風顯露無疑。
那些仙兵見狀,立刻拜見:“首領!”
一人站出來道:“首領,有魔教之人妄想混進仙墟。”
“哦?”
那人背對着幽若,兀自說道:“我部三日前已重創九幽教,又是他們的人?”
豁然轉身,劍眉之下,深邃的目光便似一支利箭,“刷”的掃向幽若和雲鴻。
幽若渾身一顫,縱是魔氣在身,也被此人銳利的目光刺痛了神經。
大羅金仙!
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幽若,望向雲鴻的時候,卻忽然波動了一下。
“飛鴻上仙?!”
幾乎是脫口而出,帶着一抹震驚。
翻手打出一道靈氣,頓時星星點點的光華籠住雲鴻,幽若一驚,他在治療雲鴻?
“她不是魔女……你們不要傷害她……”
還在昏迷的雲鴻,掙扎着說出這些話。
似乎被這些話觸動了心扉,幽若眼中的血光逐漸退散,轉而被一片朦朧所代替。
“幽若,你快跑,不要管我……”
“幽若……”
“雲鴻,你醒醒。”幽若擡手打出一道清氣。
雲鴻怔了怔神,這才徹底醒來,轉了轉手臂,自言自語道:“怎麼都不疼了?”
“你是,飛鴻上仙?”
那位手持神弓的首領,再次發問。
雲鴻一怔,立即坐了起來,擡頭見幽若之後,那人正瞅着劍眉,凝望於他。
沒等雲鴻回答,他便目光一震,語氣忽然犀利起來:“你不是他,你是凡人!”
似乎是感受到殺氣,雲鴻心中捻訣,已經做好再次戰鬥的準備。然而,這個看破他身份的落月部首領並沒有動手,反而冷道:“上仙被貶已有一段年歲,你難道是他的轉世?”
見他一語道破,雲鴻也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
“沒錯,我的確是飛鴻上仙的轉世,今天栽在你手中,你們想怎麼樣?”
“果真是你。”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在衆人的注視下,他忽然作出一系列不可思議的舉動——低頭、彎腰、下拜。
“參見大人!”
“什麼?!”雲鴻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
那位首領似乎猜到了雲鴻的疑惑,解釋道:“大人受輪迴之苦,恐怕已經不記得過往之事。小神天箭士阿古爾,之前是上仙手下的一員戰將。當年曾與上仙一同劈風斬雲,鎮守雲浮仙界。自從上仙犯了情劫,被貶下界,小神便告老還鄉,來到這玄都天,繼承祖業了。”
雲鴻被這突如其來的關係搞得有點蒙,這人……曾經是自己的手下?
心中忍不住一樂:前世混得好,今生還有好處。
卻聽阿古爾吩咐道:“來人,快把大人請進仙墟中,好生招待!”
“是!”
一個仙兵說道:“首領,那女子穿越‘伏魔結界’時被發現身懷魔氣,如何處置?”
聽到這話,幽若立刻警覺起來。
雲鴻毫不猶豫的站出來反駁:“胡說!她是人界公主,怎會身懷魔氣?”
“首領,這……”那仙兵進退兩難。
阿古爾一揮手,示意他退下,望了一眼幽若,又望向雲鴻,說道:“大人,小神不知你這位朋友是誰,來歷是何處。但這伏魔結界,乃是當年,大人親自傳給小神的法術,專用於識別各路妖魔鬼怪。我聚仙墟設立此陣,千百年來,識破妖魔無數,無一差錯。”
“什麼?這是我當年傳給你的?”雲鴻哭笑不得。
回想之前,自己進入結界時,的確只感受到一股清風撲面,爲何幽若有這麼大動靜?
轉頭望向幽若,握住她的手:“幽若,你怎麼回事?”
“我……”
她神色緊張,皺眉道:“雲鴻,你信不信我,是他們的結界有問題!”
“別怕,我信你。”
阿古爾在旁道:“好,既然這位姑娘不承認,硬說是結界有問題,那便請姑娘再次穿越伏魔結界。小神相信,就算結界出現問題,也不會在同一人身上,連續兩次識別錯誤。”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雲鴻的認可。
“對!他說得對,幽若,你再試一次,證明你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