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鴻呼吸一窒,從青蛇使的話中,捕捉到了“背叛教主”這四個字。
帶着一種不可思議,他望向了幽若。
卻見她低着頭,不敢直視自己,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額頭微冒冷汗。
剛要問她,她卻站了起來。
帶着一種厭惡、憎恨、憤怒的目光,她走向僅剩一顆頭的青蛇使。
殺氣撲面而來,青蛇使渾身一顫,扭動蛇身往後退了幾丈。
張開血口,“嘶嘶”吼道:“怎麼?難不成你還要對我動手?!”
幽若的眸間一片冷意,沒有說話,她每走一步,腳下的大地便顫抖一下。
紫色靈光在掌心匯聚,發出驚人的殺氣。
她很清楚,今天在雲鴻面前,她的身份是畢露無疑了……她不知道稍後要怎麼面對他。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妖女造成的!一瞬間,所有的怒火,全部匯聚到了青蛇使身上。
望着青蛇使,冷冷發問:“誰讓你殺他的?”
青蛇使只覺一陣毛骨悚然,不過還是挺直了身軀,膨脹脖頸,作出示威的動作。
“殺他?呵……你還是管好自己吧!”
幽若沉默着,只聽她道:“教主已秘密傳令於我,命我將靈珠、仙器一併帶回!”
頓了一下,嘴角勾出不屑的笑:“至於你們這對狗男女……”
“殺、無、赦!”
青蛇使立功心切,只將九幽教主的意思說了一半。如今雲鴻失去仙力,那些置換出的仙兵也消失了,而她手上還有幾千魔兵。奪靈珠仙器,殺雲鴻幽若,這是志在必得的事情!
幽若怔了一下,只覺得“狗男女”三個字分外刺耳。
“殺無赦”的指令,更是讓她倍感心悸。
強行鎮定了一瞬,望向青蛇使。
“呵……教主命我三年內取回靈珠,你可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假傳法喻!”
幽若的來歷與九幽教密切相關。這些年在教中辦事,教主也沒有虧待她。所以,對於這個神秘的教主,幽若一直保持着敬畏之心。此刻聽到這樣的指令,只當是青蛇使胡言亂語。
誰知青蛇使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你這種人,不見棺材不掉淚!”
她媚笑着,忽然張開血口,吐出一道黑光。
幽若擡手接過,入手是一塊玄鐵令牌,上面奔涌着強烈的魔氣。
瞳孔一縮:“九幽令?!”
九幽教中制度森嚴,九幽令是教中的最高執行令箭,只有教主親授任務時,教徒纔有機會獲得。憑此令箭,可以調度九幽教,遍佈在天、地、人三界中的一切勢力,等同聖旨。
教主素來謹慎,從不將此令輕易授人,此刻青蛇使持令,難道真是教主的意思?
一瞬間,幽若如遭雷擊,心頭涌起一股絕望。
她在教中盡心盡力辦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之前羅生門,收集荒魂一事,她是處理不當,後來私自跑去仙界,更是她的不對,可這些事,不管怎麼說,也罪不至死。
可現在,教主竟直接下令,將自己殺無赦!
驀地想到之前,黑雕使之死,教主隻字未提,似乎壓根兒沒當回事。
難道在教主的心裡,他手下所用之人,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便可棄之如敝履?
念及此處,心中一陣痠痛,對九幽教失望透頂。
青蛇使冷嘲熱諷道:“怎麼?不認得九幽令嗎?我告訴你,你現在什麼都不是了,你只是一個將死之人!”頓了一下,見幽若臉色低沉,彷彿沉浸在痛苦之中,她更是暢快無比。
哈哈笑道:“這種時候,是不是怕死了?”
說到死,幽若這纔想起那日,被教主遏住喉嚨,他似乎沒有一點手下留情。
難道,教主真想置自己於死地?
青蛇使媚笑不止,繼續嘲諷道:“怕死就跪下來求我啊!我可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看你細皮嫩肉的,說不定一高興,我就放你一馬,讓你到我麾下,做個練功的漂亮爐鼎呢。”
所謂“爐鼎”,等同妓女,乃是修煉魔功、採陰補陽的傀儡。
幽若再也無法忍耐她對自己的羞辱。
既然教主無情無義,大不了自此之後,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雖然她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可能是……
但此刻,她已經管不了這麼多。
她絕對不能讓這妖女,傷害雲鴻一分一毫!
“哼!狂妄!”
幽若冷道:“你急着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驀地,她暴跳而起,心中所有的傷痛與悲憤,全都化成手心閃爍的七道紫芒。從方纔的戰況來看,這青蛇使再怎麼說也是金仙級人物,幽若不可能是她的對手。但眼下,幽若就好像變了一個人,面沉如水,一種無盡的深邃,隨着她手中的幽山紫蘭,海浪般爆發而出。
這一擊之力,直逼大羅金仙!
青蛇使呼吸一窒,若在巔峰時期,她或許能與幽若一拼。
但此刻,她被雲鴻斬去八顆頭顱,功力大減,真打起來,勝負難測。慌張中甩動蛇尾,將身側的兩個魔兵掃出。只聽得兩聲慘叫,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那兩個魔兵已送了性命。
青蛇使大驚,喊道:“給我上!殺死她重重有賞!”
數十個魔兵衝上去抵禦,然而那片花雨就好似飛舞的刀劍,觸者即死!
所有人看呆了……
誰也沒有想到,幽若的真正力量,竟不亞於飛鴻上仙。
沒有人再敢上去送死,青蛇使萬萬想不到,幽若有如此功力,難怪教主這般器重。見那股致命的飛花朝她涌來,青蛇使捱不過去,只好揚起頭顱,雙目發紅,嘶吼着衝擊而去!
一聲巨響,二者糾纏成團。
那相柳也是天地間罕見的巨獸,一身蛇鱗在混沌之風中淬鍊了千百年,堅如磐石。面對幽若的幽山紫蘭,並沒有像那些魔兵一樣,不堪一擊,反而越戰越勇,隱約間佔了上風。
不過,就在她沾沾自喜,蓄勢反擊的時候,才發現真正的殺機,還在後面。
花雨之後,幽若的掌心,毫無徵兆的出現了一團紫光。
那是三片稀有的紫萱花,靈光一閃,那三片花瓣飛速旋轉,化成一柄虛無的氣刃。就在下一個瞬間,順着幽山紫蘭的攻勢,幽若騰身而起,在青蛇使猝不及防之下,那道致命的氣刃,輕盈地擦過蛇身。“咔嚓”一聲,幽若出現在巨獸之後,霎時漫天花影消散,歸於虛無。
世界靜了一瞬……
一道血痕映出,相柳僅剩的頭顱慢慢移位,涌出一股惡臭的黑血。
“爲什麼…會是…這樣……”
“我還要成爲…教主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她斷續着說出那不切實際的願望,“轟”的一聲,蛇頭滾落花海。
猩紅的眼睛來不及閉上,隱約透出憎恨的目光。
一時間,天地大亂,那些魔兵見使者大人死了,紛紛丟兵卸甲、拔腿而逃。
只是片刻,天空便恢復了晴朗。
幽若嘆了口氣,殺死青蛇使,等同跟九幽教決裂,下面,她該何去何從?
回過神,想到受傷的雲鴻。想要回頭,卻又頓住了。她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面對他,剛纔和青蛇使的對話,他都聽見了。自己魔教的身份已經暴露,他會不會因此憎恨自己?
呆立了許久,生怕一回頭,便要面臨深淵。
然而,逃避永遠不能解決問題,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幽若渾身一顫,只聽一個沉悶的聲音,帶着質問的語氣:“你是九幽教的人?”
“雲鴻,你聽我解……”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聽着這彷彿審判一樣的話音,幽若渾身麻木,她點下了點頭:“是……”
“但我從來沒想要害你!今天發生的事,在之前,我全都不知道!”
“夠了!”
雲鴻喝住她:“沒錯……你不想害我,但卻想着用七顆靈珠,害全天下的人!呵呵,我真想不到,一切都是假的。從頭到尾,你接近我,都是爲了靈珠,你的騙術可真高……”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幽若眼中流出淚水:“雲鴻!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你知不知道,我很愛你啊!”
雲鴻怔了一下,沒料到她在這種時刻表白。
不過,此刻他正在氣頭上,聽她這麼說,也只當是她編出的藉口。
“呵呵,你還要演戲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我做的一切,全是爲了跟你在一起,我只是純粹的,爲了愛,所以……”
“住口!不用再解釋了!”
雲鴻背過身去:“既然你以愛爲藉口,那我明確的告訴你,我不會愛你!”
這話說出,雲鴻只感覺有些心塞,似乎昧着良心。但一想到,天水河的巧遇,西山的巧遇,這些根本不是上天註定的緣,而是別人設好的圈套,他的心中就充滿了無限的憤怒!
她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就是爲了贏得自己的信任,從而獲得想要之物。
說是靈珠,恐怕,還想要仙器吧!
在西寧,她設下枯魂之陣,害死了千萬人,那更是不爭的事實。
高芹的死,蘇榭安的死,都與她脫不了關係!
一念之間,雲鴻已將幽若定義爲十惡不赦之人。這樣的女人,不管作出什麼解釋,似乎都成了爲自己開罪,編造出的理由。念及此處,雲鴻不想再跟她說話。傷勢還沒有恢復,他只能忍痛走向昏迷的靜萱。既然紫萱花拿到了,下面,他只想帶她回到人間,安度餘生。
一句“不會愛你”,讓幽若的心徹底沉入寒潭。
“雲鴻……雲鴻……”
她呼喚着,可是他始終沒有轉身,甚至,沒有一絲停滯。
這個瞬間,世界彷彿失去了顏色。無論是頭頂晴朗的天空,還是遠處絢爛的花海,都似乎變成了暗淡的灰色。空氣充滿死寂,令人窒息,一切顯得冰冷刺骨,格格不入。
她就這麼怔在原地,目光空洞無神,望着他離去的背影。
無情,冰冷,決絕……
九幽教主認爲她因雲鴻而叛教,故要殺她,以絕後患。雲鴻卻因她是九幽教的魔女,徹底的將她與自己劃清界限。這一刻,像是人神共憤、天地不容,全世界都在與她爲敵!
除了絕望,只有絕望。
視線逐漸迷離,就在那空寂的瞳孔裡,忽有一抹殺機攪碎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