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光路彷彿無窮無盡,無論走出多遠,遠處的混沌星雲都毫無變化。
就這樣,拖着疲憊的身體,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一個人,雖然到處開着芳草鮮花,但這樣的景緻落在靜萱眼中,卻好比一望無垠的沙漠,令人感到絕望。
心悸越來越強烈,從最初的陣痛,變成了刺痛,最終成爲劇痛。
好幾次,她都忍不住停下腳步,蹲在路邊休息。
淚水溢出眼眸,她期望見到的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孤單、落寞涌上心頭,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在高芹手下,渡過的那一段吃不飽、穿不暖,生不如死、昏天黑地的日子。
直到他出現,她的人生才得以改變。
雲鴻——不僅是她深愛的男人,更是她依靠的大樹,更是給她帶來溫暖的陽光。
念及此處,她鼓起勇氣,繼續向前。
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尋找的人,就在前面。
很快,她走到了一個拐角。
腳下的道路一分爲二,憑着感覺,她踏上了其中一條。盡頭處,一間簡陋的石室依稀闖入視線。沒有大門,小路直通其中。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女子嬌嗔之聲。
靜萱呼吸一窒,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忽然變得通紅。
這種地方,怎麼有人在……
她雖然未經房事,但對男女之事,也是略有所聞。
潛意識裡,她以爲自己走進了人間的青樓,轉身就要走。不過見四周的佈置,這裡對不是人界。這是哪裡?石室之中的男女,又是什麼人?一瞬間,無數疑問涌上心頭。
又是一陣心痛,有如萬蟻蝕心,渾身一顫,背後流下冷汗。
扶着石室的牆壁,她只覺小腿發軟,再也走不動了。
捂着胸口,她蹲了下來。額頭的香汗滑入眼眸,又從眼角滑出,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耳邊的動靜越來越大,漸漸的,嬌嗔聲中,還夾雜了一抹男性的聲音。
一瞬間,靜萱如遭電擊,那本就疼痛難忍的心,彷彿又被剜了一刀。
紅潤的臉,變得煞白。
“公子?!怎麼是公子的聲音?”
她不敢相信,竭盡一切的說服自己,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曖昧的情話在耳邊響起,清晰得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
她問:“你會愛我一輩子嗎?”
他回答:“不,還要搭上下輩子。”
她嘻嘻笑着:“可你已經有了一個女人,你當我是什麼?”
他笑道:“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天水河初次相遇,你如仙女下凡,高不可攀,我當你是我的‘求不得’;翻雲寨中,你爲我掉落深淵,最終捲入血海,我以爲我們此生無緣再見,我當你是我的‘愛別離’;西寧城下,你以魔教的身份與我敵對,得知真相後,我真的恨透了你,我當你是我的‘怨憎會’。”
頓了一下:“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這些都不是。”
“那我究竟是什麼?”她追問着。
他輕笑一聲,淡淡道:“原來,你就是我的‘放不下’……”
動人的情話漸漸落下,熱情如火的嬌嗔聲在耳邊響起。
這一刻,石室外的靜萱,彷彿遭受了五雷轟頂,意識一片空白。她不敢想象,那些話是雲鴻說出的。她竭力地說服自己,那不是雲鴻,然而,她終究無法欺騙自己的心。
彷彿鼓起了最大的勇氣,也懷抱着最後的希望,她朝石室探出了頭。
只是一眼,再無聲息。
花牀上的一男一女,**相擁,深情而熱烈的吻,如春雨一般,輕柔的落在彼此的每一寸肌膚上。銷魂的聲音從靈魂深處發出,卻又在纏綿曖昧的瞬間,沒入對方的心田。
那幾近完美的身體,在嬌嗔中瘋狂迎合,讓人看着,如同在欣賞一種藝術。
只是一眼,黯然銷魂。
“滴答”一聲,淚水溢出眼角,落在地上。她再也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坐在地。
雖已親眼看到事實,但她的心中還在不斷的重複:他不是公子!
不是公子!
不是公子……
不是……公子……
說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不信。
她的眼前,映出與雲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侯府相識,雨夜同眠,她冰冷的心初次融化,她總以爲,那一張恬和俊美的臉,將會一生一世烙刻在心中。後來在墨色江山中墜入異界,他又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前往元之界域救自己……終南山,在蘇靈兒熱烈的追求下,他能不爲所動,始終認定自己是他的唯一。
這一切,都讓靜萱認定了,雲鴻是她託付終身的人。
可如今……
呵……
她嗤笑一聲。
耳邊的動靜越來越大,可以想象,在對方的身體裡,他得到了多麼甜蜜的快感!
幾乎在一瞬間,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
食色性也,他也如世間大多男子一樣,嘴上一套,背後一套!
他曾說過,一生一世只愛自己,那麼,他真的沒有對別的女子動過心?
紅河村下的花燈夜市,蘇靈兒摔破花燈,他爲什麼要追上去?
西寧城的營帳中,蘇靈兒抱他,他爲什麼不推開?
眼下,他爲什麼跟莫名女子纏綿!
她絕望……
她憤怒!
愛恨同源,一念相生。
當她親眼目睹這一切,她對雲鴻深深的愛,潛移默化中,變成了刻骨的恨意!
她恨他背叛,他說過,他這輩子只愛她一個!
她更恨,他對別人的愛,超越了對自己的愛!對自己,他只會用一句“天下不安,何以成家”的狗屁藉口,委婉的拒絕他們的婚事,然而他卻能昧着良心,跟別的女子巫山雲雨!
呵呵,這就是男人嗎?這就是自己認識雲鴻嗎?
表面謙謙君子,實則人面獸心……
甚至,禽獸不如!
當思維深陷泥潭,就好像鑽入了牛角尖,五匹馬都拉不回頭。所有的一切,都將以“恨”的角度去看待。她逐漸認爲,雲鴻對她所有的好,都是虛情假意,不過是哄小孩的把戲!
念及此處,心扉劇痛。
“噗——”
一口鮮血吐出,染紅了身前的牆壁,她咬牙起身,朝着身後瘋狂的跑去……
憤怒的聲音在半空隱隱迴響,淒厲無比。
“雲鴻!我!恨!你!!”
春宵一刻值千金,許久後,石室中的纏綿才停下。空氣裡有些陰涼,雲鴻拿起外衣給幽若披上,順手抹去她額頭的香汗,將她圈在懷裡,柔聲道:“真想把你光明正大娶回家。”
幽若貼緊他的胸膛:“那就娶啊。”
雲鴻白了他一眼:“可你是公主,我想娶你,皇帝未必肯……”
“公主?”幽若怔了一下,旋即望着他問道:“你真的以爲,我就是公主嗎?”
雲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反問:“難道你不是公主?”
“是……我是……”
幽若的回答明顯帶有敷衍,心中暗道:雲鴻,對不起,有些事,我不想跟你坦白,但不告訴你也是爲了你好……畢竟,很快我就要……念及此處,她笑了笑,又吻向了他的脣。
“雲鴻,我愛你。”
“我也……愛你……”
輕啜了幾口,雲鴻將她推開,正色道:“我們已經昏迷了五日,於人界便過去了五年。等靜萱醒來,還是先回人間要緊。”說到靜萱,他頓了一下:“那個……靜萱那邊……”
幽若捂住他的嘴,嗔道:“你說你花不花心?明明愛一個女人,卻又愛上別的女人!”
雲鴻嘆了口氣:“或許花心吧,但這一種花心,來源於責任。”
“什麼責任?”見她說的無比嚴肅,幽若問道。
雲鴻望着她,想了一下,既然自己真心愛她,不妨將自己“重生”的秘密告訴她。
正要說,卻忽見梓昕仙子面色慌張的跑了進來。
“啊!你們!”
見他二人衣衫不整,梓昕仙子立刻轉過頭去。雲鴻、幽若臉一紅,趕忙將衣服穿上。片刻後,雲鴻硬着頭皮,將尷尬拋到腦後,上前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仙子爲何如此慌張?”
梓昕仙子皺眉道:“你們有沒有看到仙子?”
“仙子?”
雲鴻一愣,知道她說的是靜萱,反問:“她不是在別處治療嗎?”
梓昕仙子道:“是的,我本來將她安置在隔壁的花叢中治療,還特意移植了一些紫萱花過去,讓她吸取其中的靈氣。剛剛我熬好藥,正要過去看她,卻發現她人不在那裡了!”
“什麼?!”
幽若道:“可我們沒見她來過這裡,會不會迷路了,去了別的地方?”
梓昕仙子道:“或許吧,我這芥子空間是一件後天靈寶,曾爲一位金仙所用。空間本身比較複雜,四通八達,佔地有數十畝。有些地方我也不是很熟,大家不如分頭找找吧。”
“好。”雲鴻有些緊張。
幽若提議道:“那我們兵分三路,不管有沒有找到,一個時辰後來此地集合。”
衆人點頭,分頭而去。
雲鴻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他剛纔和幽若纏綿的時候,收起了全部神念,壓根沒有注意附近的變動,因此他很不確定,靜萱到底有沒有來過,到底有沒有看到剛纔的那一幕。
一路搜尋,雲鴻什麼都沒發現,還沒到一個時辰,他就返回了原地。
焦急的等了一會,幽若也回來了。然而見她神色冷淡,便知道沒有找到。兩人寒暄了幾句,雲鴻愁眉道:“這芥子空間看似碩大,但實際上只有這麼幾條路,靜萱到底去哪了?”
幽若安慰道:“別擔心,仙子不是還沒回來嗎?或許她找到了。”
又等了一會,梓昕仙子從遠處走來。然而同樣是一個人回來的。
見她神色有些緊張,額上隱約有汗,雲鴻急忙上去問:“怎麼樣,找到沒有?”
來不及喘氣,梓昕仙子就說道:“沒找到,但是……”
“但是什麼?”
“就在空間的盡頭,有一個地方,似乎被人用法力強行破開,通往了外界。這個地方以前一直完好無損,一定是近日才損壞的!我擔心,會不會是仙子她……”聲音低了下去。
雲鴻大驚失色,努力控制情緒,理智問道:“破開空間,需要什麼樣的功力?”
“至少大羅金仙。”梓昕仙子肯定道。
“大羅金仙……”雲鴻鬆了口氣,但還是很緊張:“萱兒沒有金仙的實力。”
話音未落,卻聽幽若叫道:“雲鴻!你快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