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青城走後,雲鴻和幽若沉默了許久。
如南宮青城所說,現在皇宮裡遍佈高手,除了正一道的弟子外,還有一羣來歷不明的神秘人物。若沒有猜錯,這羣人八成就是九幽教的魔徒。整個皇宮,可說已經被九幽教和正一道掌控了。在這種情況下,想闖進皇宮,找到皇帝,與之攀談,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眼下,除了找靜萱,雲鴻又多了一重心事。
雲侯府被打壓,上官府遭到牽連,兩家逃入西山之中,必須要抽時間找到他們。
一直到天黑,雲鴻才拉起幽若:“你現在想怎麼辦?”
幽若搖了搖頭,精神有些萎靡:“我不知道……如果父皇真的是因爲鬼界一事,下令通緝我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那件事,當時我也是臨時起意,做的很倉促。”
“我很奇怪,皇帝分明飲下了孟婆湯,爲什麼會恢復記憶?”
“難道是……計量不夠?”
孟婆湯乃是地府至寶,更是三界禁品。除了孟婆,沒人能弄到。紫萱仙子九次輪迴,從奈何橋上走了九次,孟婆也很同情她的遭遇。千年來,兩人有了些交情,故而幽若才能從她那裡討到孟婆湯。然而即便如此,也只是少得可憐的三滴,這是孟婆能給出的最大計量。
按理說,三滴孟婆湯,也足夠皇帝忘卻地府之行了。
“或許是吧,九幽教神出鬼沒,指不定有什麼挖掘人心的法術。”雲鴻應和着。
正值盛夏,天一黑,竹林裡到處是蚊蟲,雲鴻提議道:“總之現在不能去皇宮了,整個皇宮都被九幽教和正一道控制着,去了就是找麻煩。我想先回上官府和雲侯府一趟,將兩處府邸復刻入乾坤錦囊。明日親自走一趟西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百里他們,屆時再做打算。”
幽若沒有說話,擡頭望了一眼幽京的方向,燈火沖天,心事凝重。
憑兩人的身手,繞過那些守城士兵並非難事。半刻鐘後,兩人從西城門潛入。上官府恰在城西,兩人便先去了上官府。大門被封條緊封着,門牌也被砸爛,就連門口的兩個石獅子都倒了。但畢竟是大戶豪門,也不可能拆了,朝廷便派了一個小隊,約十幾人在門口把守。
雲鴻與幽若使了個輕身術,輕易繞過護院,入了府中。
地上到處是雜物,入得正廳,見桌上的碗筷還沒來得及收拾。可以想象,當日上官府接到密報後,是多麼迅速、倉皇的撤離。雲鴻嘆了口氣,找了個地方盤膝而坐,運起正氣。
幽若在門外守着,上官府靠近皇宮,在這裡就能看到宮中的燈火。
然而此刻,就在東邊的皇宮上空,映染雲彩的燈光之中,卻夾雜着一絲黑氣!
幽若不由握緊拳頭,她很清楚這是什麼。
九幽魔氣!
如雲鴻所說,整個皇宮,確實已經遍佈九幽教的勢力!
“不行,父皇被九幽教的人蠱惑,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我要去找他!”
幽若雖是紫萱仙子的怨念所化,但成型之日,也相當於一個嬰兒。奉九幽教主之命,她奪舍了大幽公主“幽若”的身體,以便隨時掌控皇室,爲九幽教效命。十幾年來,他一直住在皇宮,雖然此前皇帝昏庸淫邪,但待她卻是極好的。對皇帝,幽若還是有一些感情的。
她很清楚,九幽教和正一道,絕對不會爲了皇室賣命。
皇帝不過是他們的工具,一旦沒了利用價值,就像自己一樣,隨時可棄,隨時可殺。
“幽若。”身後傳來了雲鴻的呼喚。
正要離開的幽若一怔,回頭看到雲鴻在自己身後,忙道:“這麼快就好了?”
雲鴻點頭道:“嗯,上官府太靠近皇宮,不宜久留,我們走。”
幽若沒來得及說話,被他一拽,已經飛出了上官府,轉眼到了清新坊。
與上官府一樣,雲侯府的大門上也貼了封條,門牌被砸,不過雲侯府的府邸比較老,雖然之前侯府已經進入“四大世家”的行列,但並沒有購置新的宅院,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了簡單的翻修。大概是地理位置比較偏僻,此地只是被查封了,並沒有派士兵看守。
雲鴻和幽若輕易翻入侯府,情況與侯府類似,一眼望去,地上全是雜物。
雲鴻拉着幽若去了修文閣,物件是嶄新的,但已經落滿灰塵。
“這是我的雅苑,你第一次來吧?”
雲鴻簡單施了個法術,將房間清理乾淨,這招還是當年在終南山,跟虹顏學的。
“嗯,青雲樓去過,你這雅苑,還真是第一次來。”
雲鴻笑了一下,點起油燈,搬了一張椅子到院中,推着她坐了上去。
繞到椅子後面,撫着她的頭髮,問道:“環境如何?”
幽若轉頭掃了一下,這修文閣有棟兩層小樓,三面合圍,中間是一個院子。北角有半片荷塘,兩座精緻的假山錯落水中,四面的圍牆前種滿了翠竹,一眼望去如置身山野竹林。
“荷塘怪石,翠林修竹,相映成趣,挺好的。”幽若評價道。
雲鴻哈哈一笑:“比起你那個靜蘭殿呢?”
幽若搖了搖頭:“靜蘭殿雖美,但一人獨坐豪宅,卻顯得清冷了。”
幽若的話說到了雲鴻心裡,不由抱住了她,暢想道:“其實,我這一生,也沒有什麼特別宏大的志向。說我是什麼上仙轉世,是什麼應劫之人,又要收集仙器、振興儒道,又要對抗魔教、解救蒼生,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有一套這樣的小院,有足夠的銀財。每天和家人在一起,快快樂樂的生活,無憂無慮,相伴白頭。”
聽他說出這話,幽若只覺心靈恬靜,轉過頭,對上他發亮的瞳孔。
雲鴻笑問:“等事情都過去,我們找個風景如畫的地方,一起隱居好不好?”
幽若沒有說話,只將頭靠在他的手臂上。
她很想答應他,可她明白,現在對他做出的任何承諾,只是在爲日後,徒留悲傷。
她默默道:如果那時我還活着,一定跟你,隱居到老……
雲鴻見她不答,有些失落,剛要說話,卻見她甩開了自己的手,站了起來。
“那個,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的。”
不等他說話,出了修文閣,向東而行,卻聽背後雲鴻的聲音:“廚房在西邊!”
目送她沒入黑夜,雲鴻才傻傻一笑,兀自回到房間,使用“氣吞山河”的功法,將雲侯府復刻入乾坤錦囊。雲侯府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記憶之一。復刻的時候,雲鴻極爲認真,一花一木都十分用心,生怕錯過了某一個細節。他希望,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即便此地不復存在,他也希望在自己的世界裡,看到這片充滿回憶與眷戀的故土。
復刻完成後,雲鴻又進入錦囊,將上官府和雲侯府,安排在一處秀美的山水之間。
一切完成後,過去了約一個時辰。
他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到幽若,喊了兩聲,也沒有人回答。
“不是去廚房了嗎,人呢?”
急忙起身去了廚房,卻發現廚房的大門緊緊關着,門框上還有灰塵,根本沒人來過。雲鴻一驚,陡然意識到什麼,立即放出神念,在全府搜查,然而幽若竟然不在雲侯府之中!
“不好!”
雲鴻心中一慌,他沒想到,幽若會撇下他,獨自一人離開!
而她選擇在此時離開,只可能去了一個地方!
轉頭處,正是皇宮的方向……
卻說幽若,揹着雲鴻離開侯府後,的確是去了皇宮。不管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見到皇帝,即便最後談不攏,大不了殺出來!她擁有紫萱仙子大半的仙力,如果像在仙界,對付青蛇使一樣,燃燒生命本源,少說也是一位金仙。她相信,憑她的實力,就是三個葉楓也攔不住!
而且她在皇宮長大,對宮中地形瞭如指掌,偷偷潛入,一定不會被發現。
皇城有三個大門,城頭上都有正一道的道士看守,可幽若卻不屑走正門。她小時候經常偷偷溜出宮,早有“備用通道”。從一處隱秘的地道進入,直接跳過城門,到了皇宮復地。
沿途看到一個落單的宮女,慣用的把戲,將其打暈,拖到草叢裡,換上宮女服。
一路上,雖然遭遇了幾波巡邏兵,以及正一道的道士,倒也沒人起疑。
路途順利的出奇,沒有半點坎坷,眼看就到了太極殿。
幽若也感到好笑,自己竟然這麼輕易的進來了……
皇宮以太極殿爲分,殿前是國,殿後是家,皇帝的住所是太極殿後的甘露殿。
幽若敢肯定,皇帝此刻正在甘露殿中,宣某位妃子侍寢。而妃子侍寢的時候,所有的太監、侍衛、宮女,都要在甘露殿的院牆外迴避,只留一個老太監守在房門外,隨時聽宣。
幽若的計劃很完美,先潛入甘露殿,將聽宣的老太監殺死。
而後闖入殿,與皇帝對質,她不信,正一道、九幽教的人會在侍寢的時候闖進來。
果然不出所料,戒備森嚴的皇宮中,甘露殿附近卻是一片鬆散。
事情出奇的順利,幽若穿着宮女服,以“給懸燈添油”爲理由,就被那些看門的侍衛給放了進去。一眼望去,諾大的甘露殿前,只有一個太監手持拂塵,靠在大門前打瞌睡。
幽若冷笑一聲,走了過去。
老太監見到幽若,立即警覺起來,喝道:“大膽!妃子侍寢,誰讓你這宮女進來的?”
幽若不答,繼續往前走,燥熱的空氣中,漾起一抹冷氣。
老太監打了個哆嗦,顫聲問道:“你、你……你站住!你是哪一房的宮女?”
幽若許久不出現在宮中,那些太監已經將她的模樣忘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此刻天黑,朦朦朧朧,幽若又穿着宮女服,更是看不清。幽山紫蘭在掌心跳動,縱手一甩,破空飛出。
“嗖!”
沒有一絲血跡,那老太監兩眼一翻,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幽若一腳將他踢開,又是一腳,直接踹開了甘露殿的大門。
然四周一片寂靜,空蕩的寢宮內,徘徊着一絲冷氣。幽若一怔,感到有些不對勁,侍寢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念及此處,衝進內間,錦榻龍牀上空無一人,棉被還整齊的疊着!
目光一震,意識到什麼:“中計了!”
也就在此刻,門外傳來一聲大笑:“公主殿下回來了,怎麼不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