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來得都是那麼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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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幕落下,白天的灰色消失,變成了現在的暗影錯雜。電路設施大部分都是完好的,而在霓虹燈下,秩序似乎在一點點地走向崩潰。
汪東陽提前結束了白班,吃過飯後就提前開始睡眠——一是過於疲勞,二是爲了晚上有更多的精力維護秩序。
凌晨依舊那麼熱鬧。
他幾乎沒怎麼睡着,小夢幾乎是一個斷,一個又來,最後當快到起牀時間時,睡意才一股腦兒涌了上來。
“煩死了!”他用胳膊壓着自己的雙眼,極度不情願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老汪,你也沒睡好啊?”
令他頗感意外的是,劉鵬飛早就坐在了他對面的一張圓木桌旁,沒精打采地喝着咖啡。
“嗯,沒怎麼睡着…”汪東陽用拳頭輕輕捶了幾下腦袋後,從鋪在地上的睡袋中鑽了出來。他沒有感覺到輕鬆,相反,身體好像比睡覺前更加沉重。
“準備再戰大半天,“負責這一大塊兒區域的組長遞來一杯咖啡,推到汪東陽的手邊,”然後…你們至少能休息一小會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堅持堅持。“
他是所有成員中唯一知道這兩人是守衛軍的警察,但上級沒有透露太多,只知道一個姓汪,一個姓劉。而且,知道這種信息的人都會籤保密協議,所以他的聲音很小,吹口氣都會散。
“嗯,謝謝。“
城市分爲了四塊地域,正好把八個人分成了四個組,當然,也有四個人知道他們模糊的身份。
咖啡很濃,讓汪東陽清醒了許多,但是頭依舊痛得熱烈。他也顧不了這麼多了,穿上了衝鋒衣,就慢慢走出這個氣味濃郁的臨時單位。
大型的雜聲還充斥在他的耳邊,此刻,汪東陽真想戴上耳機,享受一會兒片刻的寧靜。但他的雙手無法閒着——大型器械僅憑機械是無法迅速搬運的,人力也要盡其所能。
這簡直就和南部的搬運工差不多了,飛機一架一架地從空中飛過,信號燈給夜空中擺上了漂亮的星星。
“這些東西兩人兩人擡到那裡,會有卡車等着的,快點!”
“那裡”是直線距離約八百米的一處停靠點,如果算上彎道和擁擠等一些次要原因,實際距離恐怕要翻上一倍。
“爲什麼他自己不來幫忙…在那裡神氣!”劉鵬飛不太高興,“不就是指揮麼,給條路線,換個小屁孩兒上去都行!”
汪東陽沒有迴應,只是把要搬運的東西抱了起來,等劉鵬飛慢吞吞地做了相同的動作後,才一同跟上了大部隊。
大約有一百人被當作了苦勞力,儘管他們和街上的人一樣,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業,但他們都是主動前來,無非是想讓家人獲得一些更好的福利。
是的,在抵達“木德星”後,資源肯定無法原模原樣地進行分配,所以有些在社會中低階級的人爲了想得到更多,便只能爲**服務,然後登上最後的幾班飛船。
所以在這一段時間內,他們只能任人宰割。
汪東陽的頭又開始犯暈了,缺乏睡眠,高體力工作,一點點蠶食着他現有的精神儲備,大概走了一半路程,他對劉鵬飛說:“讓我歇一會兒,行嗎?”
“我的哥!我等你這句話好久了!”
劉鵬飛二話不說便把抱着的東西往地上一放,也不管這是什麼貴重物品了,扶着膝蓋就在原地大喘氣。
他早就撐不住了,要不是好面子,他早就躺在地上眯一會兒了。
後面的隊伍依舊在艱難地行進着,繞開了兩人,卻沒有一組人,甚至一個人停下休息——硬指標擺在那裡,沒人敢違反它。但守衛軍沒有這種要求,這應該是身份上的一種特權。
“哎,說真的,”劉鵬飛暗指着這一隊搬東西的人,打趣道,“要是沒有什麼‘幸運兒’什麼的條件,就這福利措施,估計光整個中國參軍就得有兩三個億…”
“別亂說,這話可不是鬧着玩的!“
“所以啊…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可不是白說的…”
汪東陽沒說話,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腦門。
神智終於開始迴歸到常態,他擡頭望了一下夜空,使勁兒眨着眼睛,試圖緩解眼部的疲勞。
“抓賊!抓賊了!”
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幾聲急促的呼喊。一開始,他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起身順着聲音的方向走了兩步,汪東陽才從遠處看見了一名男子在人羣中穿梭,身後則有一名中年婦女在追趕着,但兩人的速度差實在太大,距離不斷地被拉遠,而婦女的的體力似乎也馬上要耗盡。
“那裡!”汪東陽二話沒說便向着那裡跑去。
然而,很多人從他們身邊經過,卻把他們看成了完全透明的物質,無動於衷。
這很不妙,速度不是汪東陽的優勢,這又是公共場合,他沒辦法使用麻醉彈。當然,最讓他感到不解的,是無人伸出援手,甚至無人問津。
汪東陽立刻清醒了,雙眼一直鎖定着前面逃跑的男人。儘管速度不是優勢,但是他身體的其它素質對於常人都是不可觸及的天花板,三十秒過後,他追上了那個男人的速度,並伸手抓住對方的肩膀,強行剎車。
“站住!別動!我是…”
他想喝住對方,壯起膽子吼了一聲,但話沒說完,一道閃閃的光從那個男人的手中竄出,直勾勾向着自己的胸口而去。
“咔”!
刀尖在距離他胸口約一公分處停了下來,汪東陽似乎比這個男人的出刀更爲提前,一把便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你…”
藉着霓虹燈光,他纔看清男人臉上的咬牙切齒,但這一幕只停留在眼前一瞬,汪東陽隨後便劈掉了對方手裡的匕首,並強行把其按趴在地。
要不是接受過相關訓練,這一刀對普通人多少都很麻煩。
這一串連續的動作並沒有引起他想象中的陣陣歡呼。汪東陽擡頭張望着,除了有幾個人停下來竊竊私語了一陣便離開後,沒有誰注意到了自己玩命的追捕。
汪東陽就像一座雕像,死死扣住這名逃跑的男子,直到追趕他的中年婦女跑了過來,喊來了幾名警察,才緩緩鬆開了手。
隨着正式警察把追繳來的贓物交還給了失主,他才從那裡得知,這是一名慣犯,好像已經數次得手,而且據說還造成過一名警員的受傷。
“他們爲什麼不來幫我?“汪東陽向趕來的地區組組長髮泄着他的不滿,”不都是人嗎?不都是警力嗎?就算指一條路都行…”
“因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汪,”組長只能苦笑着,“利益至上你懂吧…算了,你年齡擺在這裡,不好跟你說…總之,你過幾年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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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到了清晨,他們纔等來了自己的早飯時間,也可以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雖然食物豐盛,但汪東陽並沒有多大胃口——他的腹中除了咖啡,就是陣陣噁心,草草喝了一碗粥,就鑽進了睡袋中。
這就是末日下的深夜,也算讓他大開眼界了。各種交通事故,人際糾紛,還有滋生的犯罪,有那麼幾分鐘,汪東陽一度以爲,入侵者已經來了。
但事實是,他們沒有來,而人們卻已經走向混亂。
“我給你說,這場面估計還算好的,到了什麼木德星後,估計還有得忙!”
他聽見組長跟其他人發牢騷,莫名地開始擔心起媽媽的生活。
從麥瑟給出過的日程表,理論上媽媽已經在夜裡被秘密送往了木德星,在那裡,**保證說她會享受到最好的福利,保護,服務,政策,甚至可能一點點的法律也會爲其讓道,但如果所有人同時漠視秩序,那場面…
汪東陽自知有些害怕,但束手無策,只能祈求不要收到什麼壞消息。
然而,真正讓他不敢想象的,是混亂的消失,寧靜的開始。
房外的噪聲逐漸降下去了,根據計劃,六點半,通往木德星的第一趟航班就會在全世界各地啓動,一直持續約兩天。很難想象曼迪星提供的飛船數量到底有多少,能夠在短時間內便把幾十億人運往新的家園。
“這次的撤離計劃會史上留名的。”
汪東陽打開手機,發現頭條便是:人類史上的真正浩劫開始了!
他一連翻看了好幾條新聞,大多都是對地球的不捨,對曼迪星的感謝,以及對新家園的期待。但奇怪的是,汪東陽沒有發現“守衛軍“的字眼,甚至連沾邊的詞彙都沒有。
好像這羣孤獨的守衛者在虛擬世界中徹底被除名了。
手機在手中忽然振動着,來電顯示是於冠捷。
“喂?“
“你那邊應該快結束了吧?“
“嗯…”汪東陽瞟了眼窗外,“差不多了,有啥事嗎?”
“麥瑟跟我發來了歸隊時間,而且是死時間,一分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他還給了我一份文件,讓我們一起看看。我琢磨着,如果這邊早結束的話,咱們八個人可以找個地方聊一聊。”
“聊什麼?直接把文件發給我們算了,用不着這麼麻煩吧?”
“這不是我的主意,是麥瑟的原話,”於冠捷頓了頓,“但是我看過後確實覺得有這個必要。“
他難得賣了回關子,汪東陽猜,對方一定把這份文件研究過好幾遍,才定下的結論。
“到底是什麼?”
“回來再說吧,我這邊還有點事…”
於冠捷在電話那頭應了幾聲,匆匆說道:“地點和時間我中午發你,做好心理準備就行了。“
“啥?心理準備?喂?喂?“
那邊電話很不盡人情地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