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第一次?小老兒走南闖北到處跑差不多幾十年了。”老貨郎露出憨笑,似乎根本聽不出蘇唐話裡的刺。
“看得出來,你們遇到了很棘手的敵人,而且在你們內部也應該有內奸。”蘇唐笑道,隨後把酒囊裡的酒喝得於於淨淨,又把空酒囊扔到了草叢。
老貨郎的臉色有些變了,蘇唐的話直接點中他的要害,已沒辦法繼續裝糊塗了:“公子爲什麼這樣說?難道有誰和公子說過些什麼?”
“是你告訴我的。”蘇唐道。
“我?”那老貨郎一愣。
“幾天了,你一直是一個人,沒有接應,因爲內部肯定有內奸,所有你誰都信不過。想回孤鴻山,應該往西北走吧?你卻悶着頭往西南走……因爲向北會遇到你惹不起的敵人,只能退讓。”蘇唐道:“是誰呢?十祖會?”
那老貨郎輕輕嘆了口氣,他這時才明白,原來都是對方猜出來的,但這個結果,讓他的心如墮冰窟,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寧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他見過很多人、經歷過很多事,心思如此縝密,僅僅是靠着一些蛛絲馬跡便能看透真相的,肯定是了不得的角色,與這樣的人對敵,十有八九會輸得很慘,只是,他無法後退,擔子裡的東西比他的性命珍貴得多
那老貨郎用粗壯的手指慢慢撫摸着扁擔,氣息變得很輕、很緩。
蘇唐離開弔牀,拂去身上的浮灰,掃視着四周樹林,輕聲道:“你不應該在這裡休息的。”
那老貨郎笑了,手指輕輕一彈,扁擔啪嗒一聲從中間裂開了,裡面有一柄通體呈殷紅色的戰槍:“在什麼地方休息……關係不大吧?”
蘇唐的視線落在那柄戰槍上:“你現在還不懂,不過……很快就會懂了。
老貨郎慢慢站起身,其實他長得不太好看,眉毛又細又短,眼睛也不大,用‘鼠目,來形容正恰如其分,但一個修行者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氣勢,可以極大的改變形貌。
在那老貨郎站起的一瞬間,濃濃的殺意便在林中瀰漫開來,他的身體挺得筆直,雙眼變得極爲有神,戰槍受到靈力衝蕩,快速顫動着,發出尖銳的鳴叫
蘇唐的神色卻依然是淡淡的,他眼簾微垂,看着腳邊的草叢。
自從遠古命運之樹甦醒,他便產生了一種明確的判斷,必須要時時剋制心中的殺意,做得到,魔裝只是他的武器,做不到,那麼遲早有一天,魔裝會侵蝕他的靈魂,併成爲他的主人。
老貨郎所散發出的靈力波動要比在白龍渡遇到的那幾個大宗師強橫得多,大敵當前,他不但沒有凝聚靈力,反而把自己的精神外放出去,感受周圍生命的氣息。
“某是孤鴻山蘇枕。”老貨郎揚聲道,他頓了頓,見蘇唐沒有回答,冷笑道:“公子的身世莫非是見不過光的麼?”
“不說也罷,我怕你會胡思亂想。”蘇唐笑道。
老貨郎的身形如獵豹般竄起,手中的戰槍化作一道淡淡的紅影,刺向蘇唐的心窩。
蘇唐手腕一抖,大正之劍的劍光在手中亮起,封住了戰槍,那老貨郎手腕一抖,又一槍刺出,再次刺向蘇唐的心口。
鏘鏘鏘……老貨郎的攻勢如暴風驟雨一般,蘇唐雖然能封擋住所有的攻擊,但每擋住一槍,身形便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些許,再擋一槍,然後再退。
只是幾息的時間,老貨郎已經刺出百餘槍,蘇唐步步後退,退到樹林深處
那老貨郎突然停止了攻擊,槍尖遙遙指向蘇唐,神色肅然,也不知道在想
事實上兩個人都把對方當成平生大敵,剛纔的戰鬥看起來雖然很激烈,但都保留着餘地,尤其是蘇唐,他幾乎沒有發起過反擊。
如果用軍事術語來形容,老貨郎是在尋求戰術突破,而蘇唐卻在完成戰略佈局。
“你的靈訣很奇特。”蘇唐緩緩說道。
他的經驗也算非常豐富了,在短短的戰鬥中,已抓住了對方靈訣的特性。老貨郎的靈力每一次運轉,便會化身成一架機械,不停的刺出戰槍,而且一槍比一槍兇猛,一槍比一槍迅捷,尤其是最後那幾槍,讓他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隨後,那老貨郎的攻勢會暫停一下,似乎在重新運轉靈力,接着下一波的攻擊開始爆發。
如果他全力封擋,老貨郎出槍的次數會減少到七、八槍,因爲激烈的碰撞會讓雙方的靈脈受到震盪;如果他閃身躲避,讓老貨郎的氣勢變得更加昂揚,出槍的次數就會增加到十槍、十一槍。
這種靈訣很奇特,可以⊥戰鬥力釋放到極致,但也有明顯的缺點,就是老貨郎一波攻勢完畢,重新運轉靈力的那一霎。
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封住老貨郎最後幾記迅如奔雷般的槍招,他總會身不由己向後退卻,等到他平息有些紊亂的靈力,想發起反攻,老貨郎的下一波攻勢已經蓄而待發了。
“某修行的是鐵幕蘇家的風雲決。”老貨郎緩緩說道:“公子,你現在走還來得及,某就當全沒見過你。”
“走?現在?”蘇唐嘆道:“晚了……”
晚了……晚了……蘇唐的聲音在林中震盪不休,無數枝葉、灌木、草叢似乎從沉睡中驚醒,撲簌簌的抖動着,而蘇唐所散發出的靈力波動,開始不停的攀升,沒有止境的攀升。
老貨郎的眼神閃過一縷驚懼,此刻的蘇唐,好像與這片天地融爲一體,竟然凝成一股威壓。
“殺”老貨郎發出一聲大喝,他知道不能再等,至少不能讓對方把氣勢提升到頂點。
槍影一閃,已刺到蘇唐身前,蘇唐揮動大正之劍,架住戰槍,身形同時向後退了退,那老貨郎怒吼連連,不停的發起突刺,一槍接一槍,他的氣勢兇猛無比,心卻在不停的下沉。
被槍勁震碎的草叢、掠動的輕風,飛揚的殘枝碎葉,還有腳下的泥土和頭頂的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他散發着一種莫名的敵意,此時此刻,他有一種與整個世界爲敵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