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依然暈迷不醒,蘇唐觀察着片刻,接着用腳尖挑起了一邊的千機刀,隨後眯起眼睛,用神念感應着千機刀內的靈力波動,接着向前揮出。
只有一道勁氣席捲而出,那股力量來自於蘇唐本身,也就是說,千機刀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蘇唐沉默片刻,把千機刀慢慢放在聖座旁,他的視線轉到了恢復了平靜的海面上。
從開打到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身亡,單單是他蘇唐,便先後斬殺了那幾個大妖,幾乎所有的妖族附庸也都死在他手中,海面上遍佈浮屍,無數靈器葬身海底,如果換成以前,蘇唐肯定會想辦法把那些靈器都打撈出啦,不過,現在他的進境提升了,眼界自然也高了,那種微渺的靈器對他是毫無意義的。
在數百里之外,盧雄慢慢收起了魔晶,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們還是想辦法回去吧,已經沒有必要繼續在人界逗留了。”
“現在回去?你就不怕陛下的懲罰?”邱軍道。
“受些懲罰也總被看到整個魔界灰飛煙滅好。”盧雄苦笑道:“如果不能讓陛下改變主意,遲早會惹上大麻煩的!”
在邪君臺的另一個方向,一座荒涼的海島上,矗立着一棵頂天立地的巨樹,只是巨樹已經枯萎了大半,連一片樹葉都沒有。
十幾個左家的修行者老老實實站在海岸便,受着對面那些老者們的盤問。
“你們說得都是真的?”其中一個老者沉聲道。
“絕沒有一句謊言!”爲首的修行者立即回道,他的眼角偷偷暼向最外側的一個老者,在這些老者當中,他只認得一個人,那就是綠海的實際控制者姜虎權,所以怎麼都不明白,堂堂的姜虎權居然都沒有話語權,只能呆在一邊默默聽着,這些老傢伙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
“那蘇唐受創是不是很重?”另一個老者問道。
“好像是沒什麼事。”那爲首的修行者說道:“我們當時也沒心情細看,大人……不,那周步義變成嬰兒後,我們知道大事不妙,馬上就走了。”
“或許是外強中乾吧!”那老者自言自語的呢喃着:“那周步義已位列星君,蘇唐和那賀蘭飛瓊就算勉強能贏得了周步義,恐怕自身也會有些不妥。”
幾個老者的視線都落在了居中一個佝僂着腰的老頭子身上,只有姜虎權枯坐在一邊,閉目養神。
“總是要走一趟的。”那佝僂着腰的老頭子輕聲說道:“不能白等了這麼久,權兒?”
周步義是星君,蘇唐和出關的賀蘭飛瓊明顯亦到了星君之境,他們幾個去只能是送死,唯一的依仗,便是姜虎權了。
幾個老者的視線又都看向了姜虎權,姜虎權依然靜坐不動,似乎已經入定了。
那佝僂着腰的老頭子露出不悅之色,隨後看向其中一個老者,那老者正是姜虎權的授業恩師。
“權兒?!”那老者喝道:“師太祖在問你話!”
姜虎權依然不動,神色悠然,而對面的修行者們相互交換着眼色,他們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姜虎權,你這是何意?!”那老者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也感到很奇怪,這些天來,姜虎權對他們一直表現得很恭敬,言聽計從,從沒有半點不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我一直在想,何謂星君?”姜虎權慢慢睜開了雙眼:“只是想到現在,也想不出一個頭緒。”
“權兒,此事不急,你的進境已如此精深,位列星君是遲早的事。”那老者讓自己的口氣變得緩和了一些:“現在更要緊的,是除掉蘇唐那個禍害!”
“他爲何是禍害?”姜虎權突然道。
“他……”那老者一愣,急忙道:“他和那周步義一樣,都是命主啊!”
“命主又爲何是禍害?”姜虎權又道。
“你你……”那老者長吸了一口氣:“已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只有徹底斬斷命主的傳承,人界纔不會爲妖族所制!”
“人界又爲何會爲妖族所制?”姜虎權露出微笑:“師尊,你看到了?”
“胡鬧!”那老者沉下了臉:“數萬年前,上古大修拼卻自身修爲,佈下封印,就是爲了阻住妖族的腳步!”
“數萬年前麼?師尊,那時你也在?”姜虎權道。
“我……廢話!”那老者徹底火了:“這本就是綠海一代代傳承下的秘要!”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依然要遵循着數萬年來某個人或者某一羣人的意願而活麼?”姜虎權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權兒,你瘋了麼?!”那老者叫道。
其他老者的臉色也變了,姜虎權的話裡似乎昭顯出了反意,別看他們這些天裡經常對姜虎權指手畫腳,但心裡清楚得多,姜虎權的力量遠在他們之上,如果姜虎權真的要反,那麼他們所依仗的輩分,屁用都沒有。
“我雖然已看到了門檻,但一直感覺自己好像缺了一些什麼,直到剛纔,勉強算幡然醒悟了吧。”姜虎權發出低低的嘆息聲:“很久以前,我很可憐那屈死的周步義,師尊,是您反覆教導我,說爲了天下大義,必須斬斷命主的傳承。”
“沒錯!”那老者喝道。
“爲了大義,你們可以把毒蘑強行塞到一個孩子嘴裡,爲了大義,你們能冷眼看着無數苦修士戰死在月光之原,爲了大義,你們能隨便捏造出罪名,去剷除威脅到你們地位的存在。”姜虎權喃喃的說道:“爲了大義,你們可以殺任何人、做任何事!”
“姜虎權,你白白長了幾百歲,怎麼象個孩子一般?!”那老者氣得鬚髮亂顫。
姜虎權沉默了,其實他本是一個習慣遵照慣例行事的人,沒有什麼逆反的意願,否則也不會在綠海中枯坐那麼多年,但,晉升星君所形成的心境,與聖境、大聖境等等是截然不同的,就像一隻生長在籠中的鳥,或許可以快樂的活上一些年,但等到身體越來越大,連轉身都不太方便的時候,衝破枷鎖的願望會變得異常強烈,根本沒辦法壓抑。
現在的姜虎權,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要走出去,走到星域之中,之前,他還勉強用理智控制着,但這些天俯首帖耳的日子,讓他的耐性到了極限,如同被壓到頭的彈簧,終將爆發。
更重要的是,他這些天反覆提出建議,要先一步去邪君臺,和蘇唐接觸一下,結果,屢次遭受叱喝,因爲那些老者想要的不是合作,而是除掉所有的命主。
他的進境畢竟接近了星君,實力強過那幾個老者太多,可對方卻堅持倚老賣老,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似乎是他弟子輩,那就要一輩子做個忠僕。
“師尊,最後告訴您一句吧,沒有用的。”姜虎權再次發出低低的嘆息聲:“你們就像一羣貪戀遲暮的老鴉,希望太陽永遠不會落山!多少年來,你們四處尋找命主的蹤跡,並一個個除掉,可是結果又怎麼樣?周步義沒有死,蘇唐出現了,而且他們更早一步勘破生死玄關,晉升爲星君!月升日落,冬去春來,花謝花開,這些本是自然之運道啊,難道因爲貪戀遲暮,就可以干擾太陽的運道麼?”
那老者呆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去他嗎的大義吧,就算這真的是‘義’,也是你們的大義,不是我的。”姜虎權慢慢站起身:“我終於明白了,什麼纔是星君!自由自在,無牽無掛,遨遊星域,吾願即天意!師尊,抱歉了,我不可能爲了維護數萬年前留下的莫名其妙的秘要,便耽擱我自己的修行。”
“姜虎權,你不要忘了,當初是誰教導你、提攜你?!”那老者目眥欲裂的喝道。
“我枯守綠海幾百年,也算償還了您的教誨之恩。”姜虎權淡淡說道:“師尊,您爲了大義,可以命人去害死周步義,如果您一意誤了我的修行,那就是要壞了我的大義啊。”
“混賬!”那佝僂着腰的老頭子連連頓足:“姜虎權,你今日是想欺師滅祖麼?!”
“呵呵……我欺瞭如何?滅了又如何?”姜虎權微笑着說道,他越來越難以控制自己了,世間的一切都已失去了意義,現在,他只想快點走出去,結果,卻發現當初的師恩已經成了今日的牽絆,這些天裡他一直在爲此感到痛苦,明知道蘇唐已經大獲全勝,卻偏偏要自己欺騙自己,甚至還要拖着他去送死,姜虎權已忍無可忍。
海島上變得鴉雀無聲,那幾個老者都愣住了,是啊,欺瞭如何?滅了又如何?他們能指使姜虎權,全靠着尊長的身份和道義,姜虎權不想在屈從他們指使,決意放下一切,他們是阻攔不住的,更何況,他們也不想與姜虎權發生衝突,只希望姜虎權去幹掉那個蘇唐。
“姜虎權,你真以爲我們離不得你麼?”那佝僂着腰的老頭子冷冷說道:“你不願去,那就隨你,我們自己去邪君臺!”
“就是這個道理啊。”姜虎權擡頭看向枯萎的巨樹:“爲了大義,你們一直在犧牲別人,現在,也該犧牲你們自己了,這叫什麼呢?對了……是捨生取義!去吧,這樣你們纔沒有辜負無數年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