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泡饃端上了桌,聞着那香味就忍不住直流口水。那個被稱爲二愣的小子,看上去二十幾歲的樣子,臉上掛着靦腆的笑,一雙大手不停地在圍裙上搓着。頭大脖子粗的,和大頭,李剛有的一拼。雖說看上去有些靦腆,但就那身板往哪一站也給人壓迫感。
羊肉特有的鮮味撩的我食指大動,老人家卻還在幽幽地回憶着。刀刻般的皺紋蜿蜒顫動,老花鏡後那雙渾濁的眼睛深遠的令畏。
“早在很久以前,在我小的時候,就是在這片老宅長大的。”老人家長吁了一口氣,好似廢了很大的力氣:“就在幾年前,zhèng fǔ說是要城區改造,要把這片老宅拆了重建。大夥一聽也都高興啊,既然都樂意,事兒就這麼定下了。選了個黃道吉rì,鞭炮齊鳴,敲鑼打鼓地就動工了,不想天就出事了。”老人頓了頓,臉sè也隨之凝重起來。
&nb也是想的周到,一開始動工,就商定了先拆那些無主的宅子。那些宅子打我小的時候就荒廢了,屋主也不知搬走了多。房子也就剩沒倒了,門窗朽爛的都不成樣子。院子里長滿了一人高的雜草,幾棵合抱粗的老槐樹長的是遮天蔽rì。原本鄉鄰間是有些說法的,但年代太過久遠也就漸漸沒人提了。再然後,也就慢慢淡忘了。”
我聽得入了神,一碗泡饃扒拉了兩口就忘了吃了。
“話說這房子只幾下就給推到了,一個青頭小子撬開了地基的一塊大石頭,等把石頭移開,下面可着石頭的大小露出了一塊奇怪的東西,看上去有點像是蛇皮,花花綠綠的紋路清晰可見。當時人多,這小子也沒多想,還拿手指頭戳了兩下。觸手冰涼彈xìng十足,這才覺得奇怪。於是招呼衆人過來看看,一干人圍了過來,除了散着黴味略微泛cháo的老牆土卻什麼也沒發現。衆人都笑他莫不是看花眼了,這怎麼可能,小夥子賭咒起誓,非說是確實看到些東西,俺當時還拿手指頭戳了幾下來着。衆人拗不過他,一起動手把這一片翻了個遍,最終卻是什麼也沒發現。小夥子傻眼了,一萬個委屈也只能埋在心底。衆人埋怨了幾句,事情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這後半天到也安穩,在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這小子也就給忘了。”
老人家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好戲還在後面,也就沒有說話。
“散工回家,小夥子吃罷了飯。也是累了一天,身子沾着牀就睡了。夜裡就做了一個可怕的夢。許多許多的大蛇小蛇從牆壁裡,牀底下,糾纏在一起蠕動翻滾着鑽了出來,昂着頭,“咻咻”吐着猩紅的蛇信子向着自己咬來。小夥子嚇壞了,你想呀,數以千計的蛇在眼皮子底下扭動,擱誰不得嚇個半死。小夥子一邊躲閃,一邊拍打着從牀單下鑽出的蛇頭,拼了命的又哭又喊。好在他家老爺子聽到了,叫醒了他。只是做了個噩夢,既然醒了也就沒什麼好怕了。經此一番驚嚇,小夥子也是睡不着了,眼睜睜地躺在牀上。可就在這時,牆壁突然裂開了。無數的花紋斑斕的蛇從裡面鑽出來,蠕動着向着自己爬過來。這下可不得了了,小夥子渾身顫抖,心裡害怕的要命,可是身子僵硬的一動也動不了,張嘴想要喊,喉嚨裡卻只能發出“哦哦”的乾咳。小夥子徹底絕望了,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冰冷的蛇爬滿了全身。一條手臂粗的紅紋斑斕的大蛇高高地昂起猙獰的蛇頭,一口就向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完了,眼睛一閉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聽得頭皮發麻,心說這要是我,也得活活給嚇死,太他媽瘮人了。看了看老頭,還有下文。
“早晨醒來的時候,小夥子好好地躺在自己牀上,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該上工了,也來不及細想,匆匆起牀洗漱。到了工地,一起幹活的幾個都來了,卻沒有一個人開工,一個個愁眉苦臉的。上前一問,小夥子一下子就癱在了地上。原來,凡是昨天知道這事的人都做了和自己一樣的噩夢。這下可不得了了,一時間人心惶惶,活也幹不下去了。新zhèng fǔ不信這些,沒辦法,幾個人一合計湊了些錢,買了豬頭三牲,私下裡燒香磕頭一拜再拜,也就是求個心安。”
“活還得繼續幹呀,幾個人忐忑不安硬着頭皮上吧。一人掄起斧子照着一棵老槐樹就砍了下去,要說這一斧子砍得也真是深,外圍的老皮被磕飛了一大塊,露出白sè的木質。第二斧子還沒砍下去,就在衆目睽睽之下,那白sè的木質裂口處竟然滲出了紅sè的液體,像極了鮮血。衆人心裡害怕,都一起望向了工頭。工頭不以爲意,大喊一聲繼續砍。沒辦法,那就砍吧。奇怪的是砍得越深,那紅sè的液體竟越來越多。十幾斧子下去了,忽聽得有人大喊大叫:“二哥,不好了,趕緊回家吧,怕是要不行了。”就見那掄斧子的漢子嗷的一聲大叫,扔了斧子就跑。人命關天,天大的事也得讓人家回家看看,那就換人接着砍。同樣的事情發生了,接替的那位砍了有一袋煙的功夫,家裡也來人了,說是他老孃正好好地和人說話呢,突然就倒在地上斷氣了。這下可不得了,任誰也想明白了,這事絕對不尋常。任憑工頭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敢上前了。這工頭偏不信邪,沒人敢幹我自己來,罵了聲膽小鬼,掄起斧子就砍。這一斧子還沒落下去,就見那工頭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在了地上。衆人趕緊上前扶起,才發現已經斷氣了。”
老人家說到這裡,臉上的皺紋都跟着抖了抖。
“出了人命,事兒就鬧大了,zhèng fǔ不得不停了工。爲了安撫民心,找了個有名的道士過來看。哪知道,那老道走到巷口,只看了一眼,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衆人再三追問,就只撂了一句話:“這地方千萬千萬動不得。”再問,打死也不說了。據說,後來縣老爺再三追問,也只是這麼一句,多一個字都不說。”
“這下,zhèng fǔ也不敢動了,只好作罷。附近街坊因爲房子太過陳舊,也有自己想要翻蓋的,結果都出了些莫名其妙的事兒。至此,大夥再也不敢亂動了,有些富裕的想着法的搬走了。沒錢人家實在沒辦法,也只能將就着住下了。”老人嘆了口氣,眉間的皺紋凝成了疙瘩。
我也跟着嘆了口氣,這種事兒咱算是碰到一回了。誰不信都行,反正我是信。想要安慰下老人家,也不知從何說起。這飯也吃完了,我看了看芸兒,這妮子正衝我點頭。
“大爺,謝謝你給講了這麼長的故事。這天也不早了,我們還得趕着回去。”這話一說完,我就覺得不對,合着你這是當故事聽了。我尷尬不已,只得嘿嘿地乾笑了兩聲。
芸兒趕緊付了帳,脆生生地說:“大爺,那我們先走了,改天得空再來嚐嚐您老的手藝。”說罷,拉着我就往外走。
“唉,得空常來啊。”老人家樂呵呵的應道,並不以爲意。那個五大三粗的二愣,一直把我們送出了門,嘿嘿笑着衝我揮手。
我衝他揮了揮手,轉身就下了臺階。臺階的盡頭是一條巷子,我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只一眼。“嗡”的一聲,我的腦袋就像是炸開一般的疼。我望了望臺階,又望了望那條巷子,不由得咒罵一聲:“這他媽還讓人活不。”
眼前的臺階,眼前的巷子,赫然就是昨rì夢中所見,分毫不差。要真說差點什麼,那就是那隻該死的老鼠了。
冷汗順着腮幫子不住的往下淌,嘴脣哆嗦了兩下:
“我他媽招誰惹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