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號?掛什麼號?
唐元初被他嚇了一跳。
“老大,你哪兒不舒服了?”
白慕川半闔眼皮,放鬆地讓自己躺在椅子上,“困了。”
“……”
他天天精神好得跟牛犢子似的,可不是愛犯困的人啦。
唐元初僵硬地盯他一眼,有點莫名其妙。
向晚卻從白慕川的話裡咂摸出點什麼來。
難道他懷疑他跟謝綰綰同時被人下藥了?
陽光穿透雲層灑落在車玻璃上,快把人烤乾,空氣似乎漸漸變得稀薄,向晚呼吸有些緊,默默地看着白慕川被陽光映成金色的後腦勺出神……
……
省醫院人山人海,一年四季如此。
有時候人對生活的真正領悟,非得到了走入醫院那一步才能感受。
相較於病痛與死亡,其他的東西,都很蒼白。
白慕川走在前頭,咳了兩聲,找一個靠牆的休息椅坐下去,讓唐元初去幫他掛號,然後對跟着上來的謝輝說:“你上去找醫生問情況,順便看看那個人甦醒沒有。”
“好的。”謝輝看他一眼,“老大,沒事吧你?”
白慕川搖頭,看一眼向晚,“你跟謝輝去。”
向晚嗯一聲,默默走了幾步,突然回頭。
白慕川似乎快要睡過去了,頭仰靠在牆上,面色蒼白,一點精神都沒有,但半闔的眼卻在看她。一瞬不瞬地看她。
“謝警官,你先上去,我等下來。”向晚對謝輝說完,轉過身迎着白慕川懶洋洋的視線走過去。
站在他面前,她沒有動,遲疑了足有十秒。
“很難受嗎?需不需要什麼幫助?”
白慕川眯起的眼,只剩一條縫,但仍是搖頭。
“不需要!你跟他們去。”
“我等唐元初過來再上去吧。”
丟下他一個人在這裡,萬一他出點什麼事呢?她不敢。
“我沒事。”白慕川好像總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輕輕咳嗽一聲,眼皮擡了擡,“我不會輕易讓自己失去意識……沒有人可以讓我這樣……”
他有氣無力的話,明顯已經hold不住了。
但這個人,一如既往的倔。
向晚抿一下嘴,不跟他犟,只默默守着他。
白慕川閉着眼休息了一會,突然又睜開眼,看向晚還站在那裡,皺起了眉頭。
“你爲什麼不去?”
“我等唐警官過來!”
那邊排隊掛號的人實在太多,誰知道唐元初要耽擱到什麼時候?
“呵!”白慕川的笑聲像從喉嚨裡擠出來的,看她的視線格外深邃,“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向晚閉着嘴,不說話。
白慕川拉下眼皮,像是困得快要不省人事了似的。
好半晌,才又發出一句模糊的聲音。
“向晚。”
那聲線很弱,向晚以爲自己聽錯了。
“向晚。”他又喊,仍然沒有睜開眼。
向晚這一次聽見了,看他身邊椅子沒人,索性坐了過去。
他無力地癱着,整個人狀態都有點不對勁兒,向晚緊張地側着身體看了他半晌,正尋思要不要讓唐元初乾脆掛個急診好了,白慕川的手突然就伸了過來,一把握住她。
向晚一怔。
條件反射的,她掙扎一下,想收回。他卻握得更緊。
“向晚。”他第三次叫她,嗓音迷離而沙啞。
“嗯?”向晚身體微微一顫,不跟一個病人叫勁兒了。
“你要我吧。”他突然說。
說完,他劇烈地咳嗽幾聲,努力將眼睛稀開一條縫,一動不動地盯着向晚吃驚之下白裡透紅的面孔,慢慢斜過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無力地沉聲低喃:“我累了。你要我吧,不要程正。”
“……?”
向晚臉上全寫滿問號,一顆心狂亂的跳動,節奏完全不受她控制。
在這之前,被他撩得太多,她已經無法知道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更何況……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
她自己都沒有發現,這句話問得酸溜溜的。
問完,她期待着,想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哪怕是他的解釋……
然而,耳邊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低頭瞅去,那個腦袋耷拉在她肩膀上的男人,像個孩子似的,睡着了……
“白慕川……?”
他沒有回答,呼吸均勻。
剛剛還說不會輕易讓自己失去意識的呢?
不是說沒有人可以讓他這樣的呢?
向晚哭笑不得,望着他被蹭歪的帽子下那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高挺得彷彿天生帶着倔強的鼻子,抿緊的性感嘴脣……還有,那孩子依賴大人般懟在她身上的姿態,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沒有女朋友,我可以。”
這時,唐元初拿了掛號單過來。
看一眼白慕川的樣子,他嚇壞了,撒開腿就跑。
“老大,你怎麼了?老大!”
“噓……”向晚搖頭,“他好像只是困了。”
“呃?”唐元初一臉懵。
他從來沒有見過白慕川這個樣子。
在他的眼裡,白慕川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哪會在衆目睽睽之下靠着一個女人睡覺?
他以爲白慕川是生了什麼病,然而等醫生檢查過了,告訴他們。
“他確實是睡着了!”
唐元初剛鬆一口氣,就聽醫生補充。
“不過這並非正常的睡眠狀態,他服用了大量的苯二氮卓類藥物……又喝了酒,能撐到現在沒有發生什麼別的反應,也算是奇蹟了。這小子,身體素質真好……”
醫生一陣猛誇。
向晚卻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看來白慕川的預想是對的。
確實有人對他和謝綰綰下藥了,而且還在他們喝了酒的情況下。
誰都知道,吃安定類藥物不能喝酒,酒精與安眠藥混在一起會產生雙重抑制作用,遲鈍、昏睡、這些都算輕微反應了,嚴重的會導致呼吸變慢、血壓下降、休克乃至死亡……
如果白慕川醒着,向晚一定會問他,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除了他和謝綰綰,他們還見過誰?
還有,都跟誰一起喝酒了,在哪裡喝的酒……
可他不僅睡了,還緊緊拉住她的手。
“那個……向老師,你在這裡陪着白隊,我上去找謝輝瞭解情況。你就不用去了!”
唐元初覺得自己在病房裡杵着做燈泡的樣子,就跟一個大傻子似的,交代完就閃人了。
病房裡,只剩向晚跟白慕川。
睡着的他,乖巧得像個大男孩兒,身體微微蜷縮着躺在病牀上,拖住她的手,呼吸緩慢而平穩……可一旦發現她要把手抽離,他眉頭馬上皺起,神經反射般縮手握緊。
“……”
籲,什麼人啦!
向晚只能由着他。
安靜地,等待着時間的流逝。
這種感覺很奇妙!
在一個只有他跟她的世界裡,沒有悲傷,沒有紛擾,白色的空間單純又幹淨。
他在陽光裡安睡。
而她,在看安睡的他……
溼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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