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兩路。
隔着一條長長的通道,齊滄海等人往左,白慕川往右。
一邊繁華,一邊荒涼,像走向兩個極端的世界。
向晚當然是跟着白慕川一隊的。
她膽子小,對白慕川亦步亦趨,不敢離開他半步。
右邊像墓地一樣的建築,燈光也比左邊更暗。沒有走近的時候,完全看不清具體情況,所以,唐元初手上的電筒抓得緊緊的……
第一個進入眼簾的,是一個茅草屋。
是的,屋頂是稻草蓋成的,與四五十年代中國農村的建築差不多。
茅草屋外,豎着一塊碑,上面寫着周德全父親的名字——
他父親死於他發跡之前,半點兒子的福都沒有享到。不過,究竟是怎麼死的,因爲事過多年,調查的時候沒有具體定論。
也是走到這裡,看着石碑上的碑文,衆人才明白。
周德全的父親是因爲與村民劉新兵發生口角,引發腦溢血,從田梗上倒下去,當場死亡,沒有來得及送醫院,那個年代他們也沒有條件送醫院——於是,他的父親沒有留下一句遺言,就過世了。
看到祭文時,向晚的血都快嚇尿了。
這個劉新兵在若干年後,就快要享受到拆遷優待過上好日子時,被人一把火將房子燒了,一家六口全部死亡。
當時只以爲周德全殺人放火,是爲了拆遷的事,沒想到,是爲了報仇。
“果然,仇恨比愛更有生命力。”
向晚感慨一聲,就聽到茅屋裡傳來唐元初的驚叫。
“老大,快來看。”
他對碑文沒什麼興趣,第一個進了茅屋。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裡面其實是一個巨大的陳屍棺。
一口玻璃棺高度可到茅屋頂,裡面有幾具屍體。
他們穿着三四十年代的衣服,齊齊跪在地上,以磕頭的姿勢死去。
太驚悚了!
向晚心裡毛毛的,“難道這是劉新兵一家?”
“不!”白慕川慢慢進去,“那家人是火化的,上次調查過了。”
“那這些人是——”向晚剛說到這裡,就看到了那些人身邊豎起的一塊石牌。
陳屍棺上有這些人詳細的資料。
周德全叫他們爲——故事演員。
而他們的共同點只有一個——與故事裡的人,長得很像。
因爲長得像劉新兵一家,他們就被周德全弄到這裡來,跪下,然後死亡。
其中,包括一個孕女。
“嘶!”唐元初哆嗦一下,“周德全簡直死得太便宜。怪不得他要自殺,怕是根本不敢面對自己的罪孽吧?”
沒有人回答她。
向晚默默看着這個巨大的陳屍棺。
“不知道周德全的父親,要是泉下有知,會做何感想?”
這是一個假設題。
永遠不可能有答案。
而接下來的墓室,再次刷新了衆人的感觀與想象力。
周德全殺了很多人,其中最多的是——女人。
她們大部分的作用,都被他當成祭祀的供品,奉獻給了他的祖先。
在他爲他曾祖父修建的墓地裡,有七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屍體,被陳列在裡面,形態各一。
而他的解釋是——那個年代是可以三妻四妾的,可曾祖父太窮,沒有資格享受到社會的福利,所以他爲曾祖父彌補了這個缺憾,三妻四妾剛好七個。
“媽的,他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嗎?三妻四妾一共七個,他把她曾祖奶奶放在哪裡?”
“他眼裡沒有曾祖奶奶。”向晚是寫書的人,對石碑的興趣大於屍體。
根據石碑記載,他曾祖當時很窮,曾祖奶奶在生下他祖父後,就跟着一個走鄉串戶的小貨郎走了,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差一點餓死——而這個是他從祖父的跟裡聽來的。
“……”
衆人無語。
沒有詞語能描述這個場面的驚悚感——
得多變態一個人纔會做這樣的事情。
爲他的祖先們修一個地下墓地,還殺了這麼多人陪葬……甚至都是跟他沒有任何恩怨的陌生人。
“他天天睡在墓地上,不會做噩夢嗎?”
“不會吧。他早就泯滅了良知,沒了身爲人最基本的同情心。”向晚說:“唉!仇恨的種子澆灌出來的罪惡之花啊。”
“……聽不懂。”唐元初翻白眼,“能不能說人話?”
“!”
……
衆人找了很久,終於在右邊最後一個面積最大的房間裡發現了毛桂桂。
這裡不是周德全修建的墓地,而是一個大大的刑室。
不僅有電鋸,還有刨刀、鑿刀、氣釘槍、手槍鑽、粗刨子、花刨子等全套木工的工具以及一些專爲女性設計的刑具,種類豐富得令人歎爲觀止。
向晚每看一個,內心就顫抖一下。
最後,她看到了被丟在角落裡的屍身。
渾身赤丨裸着,沒有頭,像一堆爛肉似的靠在牆上。
地上烏黑的血跡還沒有進行過清洗,電鋸上還有沾染的血痕,從畫面來看,與賈家手機裡發現的視頻背景基本符合。
因爲沒有收殮,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看得人特別犯惡心。
向晚不是警察,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突然受到這樣的視覺衝擊,反應會比別人更爲強烈。
“嘔!”她的胃突然有點受不了。
控制不住的,捂着胃就乾嘔。
白慕川看一眼,扶住她的肩膀,沉聲說:“上去休息?”
“不用,我沒有關係——”向晚扯了扯臉上的口罩,把鼻子捂嚴實了,才悶聲悶氣地說:“我是來工作的,不能搞特殊。”
她不想因此破壞同事間良好的友誼……可她忽略了,她是個女的,大家聽了白慕川的話,都紛紛表示贊同,要求她離開現場…
大男人看了都受不了,何況一個小女人?
向晚感激地看着大家,笑了笑,“大家真不用管我。好不容易有一個積累素材的機會呢。”
“向老師,我們都知道你巾幗不讓鬚眉。可也要爲身體着想……”
“謝謝!”向晚挺直了脊背,又說:“剛纔只是我沒有心理準備,有一點反胃了!”
畢竟進來看到的其他屍體都挺乾淨的,就這個——
“是毛桂桂吧?”她壓了壓鼻子上的口罩邊沿,突然轉頭問白慕川。
白慕川視線掃過她蒼白的臉,眉頭微微一皺,“這個得檢驗後才能確認。”
“噢!也對。”向晚點點頭,又看了一下這個地方,“這裡不像那邊的墓室,什麼記錄都沒有,好像只是周德全的‘工作坊’。”
到了這裡,衆人才從石碑上的記錄裡知道,原來周德全祖上就是木匠。他本人在做泥瓦匠之前,也是做木工的。後來,隨着時代的變化,傳統的木工被機械技術取代,再加上建築行業的興起,他纔跟着轉行做了泥瓦工。
“……這就是向老師說的,這是他的過往傷口,痛苦自卑?”
“!”向晚覺得唐元初的問題,好難回答,“算是吧。”
“明白了。我懂了,在木工行業受到了挫折,就要從電鋸上找回尊嚴……”唐元初說到這裡,腦洞大開的說:“那你說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也因爲在這個‘工作室’裡受到了威脅,然後才甘願做出那些醜陋的動作去死?”
“大概……是吧。”
畢竟與被人摧殘致死相比,有個好的死法實在太幸福了。
看着這裡的工具,相信很多人都會屈從。
“這具屍身是地下室裡唯一一具不完整的屍體,也是唯一一具沒有被放入冰棺的屍體。是不是代表,這個人死前不肯聽話?”
唐警官今天很有想法,可這個問題已經無法回答。
“……”
良久,向晚才感慨了一聲。
“這也是唯一一具沒有個人記錄和受害原因的屍體。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毛桂桂,咱們也無法知道周德全爲什麼要殺害她了。”
周德全殺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如果他自己不說,誰能猜到?
衆人沉默。
唐元初瞄一眼白慕川,弱弱地說:“理由不重要吧,重要的是……如果是毛桂桂,這個案子就算破了吧?”
沒有人接話。
又是一陣靜寂。
大家默默工作着。
向晚堅持不離開,其實在現場也只能幫着打雜。
遞一下物件袋,拿個什麼工具,拍個照,幫着記錄或者貼個標籤。
不過,地下室的整體面積實在太大,她壓根兒沒有想到,一羣人前前後後居然花掉了整整五天的時間才把這裡清理明白。
工程量之大堪比文物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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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會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