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川讓唐元初把車停在小街外面,下車走過去。
向晚跟着下車。
外面的風,有點涼。
向晚擾了擾圍巾,走到小街,看着眼前破敗的地方,皺起了眉頭。
如果不是親自踏足這一片土地,向晚根本就不會知道,在國際化發展到今天,繁華都市京都城裡,居然還會有這樣落敗得令人髮指的棚戶區。
這裡的房子,像是十年代的遺留產物,甚至還有解放前留下的舊式建築,基本是平房以及違章搭建的簡陋棚子,即便有一些兩三層的小樓,那脫離的外牆坯土,被風吹雨打後,露出上個世紀的牆磚,擁擠在這一條狹窄的小街上,帶着堆放的垃圾舊物,與來時經過的街景和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空氣裡,漂浮着一股子惡臭味。
這一條小街,似乎陽光都照不進來。
裡面居住的人很少,陰涼涼的,走進去,渾身不舒服。
“難以想象……”
唐元初也發出一聲嘆息,“我以爲大京都到處都是千萬富翁,但凡有房的都是有錢人……”
“那也得看開發商拆不拆得起。”白慕川淡淡說。
幾個人走到一個平房間。
從這裡開始,警戒線已經拉了起來。
白慕川撩起警戒線,彎腰進去。
他說得沒錯,這是一片拆不起的地方,有錢的人早就都搬出去居住,然後獅子大開口地漫天要價,剩下一羣老弱孤殘,收入微薄,大多貧窮,天天盼着開發商拆遷或者政府改造……
向晚鑽入警戒線,又裹了裹外套。
這裡太冷了。
沒由來的冷。
“白隊。”
丁一凡早他們一步過來,看到白慕川,趕緊過來。
“情況怎樣?”
“是這樣的……”
丁一凡一邊走,一邊介紹情況。
白慕川跟着他進門。
他個子高,在這個低矮的平房裡,似乎腰都直不起來。
房裡光線很暗,只有一盞昏黃的燈亮着。
所以,丁一凡手上拿着一個瓦數極高的手電筒。
手電光線很強,丁一凡往地上一掃,向晚纔看清地上拖動出來的長長血痕,像一條參差不齊的線,往房間裡面延伸…
“這是第一現場。”
丁一凡又把情況說了一下。
白慕川點頭,“程正呢?”
丁一凡指了指血痕盡頭的房間,“程隊在裡面!”
白慕川一言不發地從唐元初手上接過鞋套和手套,全套裝備齊了,慢慢往裡走。
房門矮、窄,破舊。
他皺一下眉頭,不得不弓着腰進去。
裡面的燈光比外面還要昏暗,程正和梅心蹲在地上,程正在認真說,梅心在認真記,旁邊兩個警員看守着坐在牀上早已經嚇呆的母子兩個——犯罪嫌疑人王興桂和她的兒子。
向晚也從唐元初那裡拿了鞋套,可她站在門外,沒有進去。
房子本來就小,幾個人在裡面,就顯得擁擠不堪。
死者被拖成了仰臥的姿態,大張着嘴巴,鼓着雙眼,身子直挺着,像被凍僵了似的,大概五六十歲的樣子,脖子上有兩排清晰的牙印,像惡魔張着的血盆大口,從裡面滲出來的血跡,已經凝固,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白慕川走到程正身邊,“有什麼發現?”
程正沒有吭聲,淡淡看了梅心一眼。
梅心默契地站起來,把手上的筆記遞給白慕川。
“白隊,咱們外面說。”
犯罪嫌疑人就在旁邊,不方便說事情。
白慕川點點頭,和梅心走了出來。
梅心壓着嗓子,“就我們初步判斷,唯一可以肯定的相似點,只有那兩排牙印。這個死者的死亡原因,和前面的案子不同——”
他們去了外面說話,向晚沒有跟過去。
她揹着個包,站在原地,看坐在牀沿上瑟瑟發抖的母子。
剛好,丁一凡的手電筒光,掃了一下那個婦人。
蒼白的臉,驚悚的神色。
光束的角度也刁鑽,把她的臉照得青綠青綠的,把向晚嚇了一跳。
被光一照,婦人條件反射的遮臉,“警官……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是真的,你們要相信我……”
婦人喃喃着,有一點口齒不清的樣子,整個人已經嚇得語無倫次。完全不用警方控制,她已然無力地癱軟在那裡。
她就是案件的兇手。
報警的人,是他的兒子。
丁一凡說,根據勘測,死者和兇手先是在外面客廳發生爭執,婦人撕咬男人後,拖入房間想藏在牀下,被隨後趕到的兒子發現,然後報了警。這個兒子,小時候生了一場病,病好後,人就有些癡傻了,鄰居反應,他不愛說話,幾乎不出門,智商和七八歲的孩子似的,但生活自理能力不成問題,他發現母親突然“變異”後,主動撥打了110……
手電光映着婦人顫抖的嘴脣,還有他兒子木呆呆的臉,忽明忽暗,晃眼一看,像是一個神魂不在狀態的幽靈……
“警官,求求你們……我們,我們不是壞人,我們真的不是壞人啊……尤其是我兒子……他是個傻子啊……是個傻子……”
婦人還在懇求。
丁一凡沒回應,囑咐兩個看管的警員,“看好了。”
手電又往她臉上照了一下,以示震懾。
向晚眼一眯,有一點眼花,都快呼吸不過來了。
而且,那婦女的樣子,也讓她有些不忍心看。
她太瘦了,像老樹皮包着的一堆骨頭,大概五六十歲,整張臉就寫了兩個字——窮苦。
可以想象,在過去更多的苦難裡,她早就已經被磨去了棱角。
可爲什麼一個看到警察就瑟瑟發抖的婦人。
敢於殺夫?
真的只是因爲那個藥嗎?
向晚慢慢轉頭,不去看她——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幸,讓人無所適從。那婦人愴然的臉,喉管裡發生的聲音,都似乎在蔓延一種刺骨的寒冷,她呆不下去了。
向晚走到了客廳。
“咔嚓!”
“咔嚓!”
一個負責勘查的警員在拍照。
大家都在忙,各司期職。
只有向晚一個人,是沒有任務的閒人。
她就着昏暗的燈光,看着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