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宋如沐是不是還想低調下去,但不可否認宋翰本能回身避開她與宋念之,脣角那絲沒有摸乾淨的觸目驚心的殷紅,成了宋如沐心底最大的痛。
可也正是宋翰的這個本能之舉,讓宋如沐在來到這個世上後,深深體會到了何爲無私的父愛。尤其對她這麼一個小小養女來說,宋翰從未將她與宋念之差異對待,光這一點就夠讓宋如沐反省過去幾年,她只一心去照顧宋念之,而忽略了宋翰存在的事實。
如此當又咳了回血的宋翰終於迷糊睡下後,馬車也緩緩進入了夜間歇腳的小客棧。
在宋嬤嬤下車去與宋小川張羅住宿之事後,留在馬車上的宋如沐,單手抱膝,看着握住她的手,睡得異常香甜的宋念之,再看看睡得有些不安穩的宋翰,無法自拔地陷入“我該拿什麼報答您,我的父親”的沉思中去。
宋如沐不斷自問道,難道只是學好女紅與整理家務,好好讀書,成爲一名優秀的大家閨秀就可以了嗎?可那些她原本就打算去做的事,並不能絲毫緩解她此時的心焦,現在她最想做的事情,是想弄清宋翰的病情到底有多嚴重,然後去找出讓宋翰能夠康復起來的方法。
“紅杏、茶香,你們倆趕緊去請店家給幾位主子準備洗澡水,再回屋去給主子們鋪好牀,然後就趕緊回來看着馬車,別讓小姐一個人在這裡等久了。川兒,店家說非得主家能做主的人去才成,所以你跟嬤嬤我隨這位小二兄弟去請大夫吧!”宋嬤嬤在安排好事情後,掀簾見蹙眉昏睡的宋翰還不時的咳嗽幾聲,便對坐在宋翰身邊不出聲的宋如沐道:“小沐兒就在這裡瞧着你爹,別讓大人蹬被子受了寒,嬤嬤去去就回,知道了嗎?”。
“嬤嬤……”,宋如沐怕吵醒宋翰,故而極力壓低聲音,對說完即轉身就走的宋嬤嬤喊道。
“嗯?小沐兒不怕……旁邊就有看顧馬車的店家,你爹爹他們時常住這店,店家都是認識的,不會有壞人的。”宋嬤嬤還當這黑燈瞎火的,又是個陌生地方,年幼的宋如沐是害怕才喊自己,回身對宋如沐安慰道。
“沐兒不怕,這天黑黢黢的看不清路,嬤嬤您腿腳不好,要是萬一扭了腳……還是讓沐兒跟川叔去吧。”,宋如沐擔心此時宋嬤嬤萬一要是有個好歹,讓這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的一行人,沒法按時抵達杭州不說,還讓等在杭州見兒孫的老太太埋怨宋嬤嬤。
“這……算了……你年紀還小,就在車上瞅着你爹吧,嬤嬤仔細些就是了。”宋嬤嬤捶下有些暗暗發麻的腿,對宋如沐說道。
“嬤嬤,您別說了……”,自來沒違拗過宋嬤嬤的宋如沐,下一刻便拿起擱置在車櫃上的披風,利落的爬下馬車,邊系披風帶子,邊神色鎮定的對宋嬤嬤道:“嬤嬤您先上車歇着,爹爹若是醒了,您就請店家幫着將爹爹扶屋裡去,沐兒跟川叔去請大夫了”,說完即發現宋嬤嬤站在那裡發愣,宋如沐這才意識到她剛剛那些話說的太急了,於是只好上去輕輕抱住宋嬤嬤,和平時對宋嬤嬤撒嬌時一般道:“嬤嬤,沐兒寧願自己出事兒,也不希望您與爹爹出一點事兒,所以您且聽沐兒這一回子好嗎?”。
“唉~其實你們去也沒多大用,不如都在這裡看着三少爺,我一個人跟小二去就可以了……”車隊裡唯一的成年男丁宋小川,實在不忍心這一老一少還得去爬山路,只好插嘴打斷兩人的話。
“這樣也好,川兒快去快回,晚了怕人家大夫睡下不肯出來了……小沐兒這就跟嬤嬤上車吧。”宋嬤嬤聽了宋如沐的話,哪有不感動的理兒。宋如沐不捨得她這個老太太去爬山,她又何嘗捨得宋如沐這麼個嬌滴滴的女娃娃去爬。
先前因店家說“必須得有主家的人去才成”,宋嬤嬤這才勉力決定自己去,現下聽宋小川這樣一說,心道也是的宋嬤嬤在催宋小川上路後,便準備帶着宋如沐回車上。
“嬤嬤……沐兒去去就回,真的,求求您了!”,宋如沐如此堅持自由她的道理,所以不等宋嬤嬤再回話,就向那已經出了門口的宋小川追去。
“小沐兒……給嬤嬤回來……”,冷不丁跑走的宋如沐,讓宋嬤嬤在後面是即心疼又心急。
而見宋如沐追上來的宋小川,則因宋嬤嬤不敢大聲喊叫,只當宋嬤嬤同意宋如沐追來的,所以沒說什麼就拉起宋如沐的小手,跟帶路的店小二,三人一同向住在大山另一邊的大夫家趕去。
“小姐……還是我背您吧”,一開始走平路時,年幼的宋如沐還可以小跑着跟上,但到了爬山的時候,宋如沐就如何也跟不上了,在宋如沐又一次被上山的石頭給絆倒後,一路被拒絕N次的宋小川不由再度提出要背宋如沐。
打量下四周,見黯淡的月光幾乎全被那濃密的樹影擋住了,黑黢黢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聽到風聲來回忽忽吹着,而店小二手中的燈籠恰好又被風給吹滅了,無比懷念前世路燈的宋如沐,攥攥破了皮的手心,忍痛對宋小川搖頭道:“繼續走吧,等我實在走不動時,川叔再背沐兒好了。”
“好吧……”,與宋如沐見面沒幾天的宋小川,不比宋小四那般看着宋如沐長大,所以還有些拘束的宋小川,基本是聽宋如沐說什麼便是什麼,從來不會回嘴。只是先前宋如沐跌倒了兩三次,卻也讓宋小川刻意放慢腳步,轉而改走到宋如沐背後,防止宋如沐再像前幾次那般絆倒滾出去。
如此當三人跌跌撞撞來到大夫家時,也跌倒過一次的店小二已是牢騷滿腹,只是礙於對方是當官人家的小姐與下人,纔沒敢說出口來。
而那中年大夫則果然如店家說的那般,在跟店小二先進屋的宋小川言明來意後,便一口拒絕,說什麼也不肯出診,氣得宋小川暗自腹誹道“都說醫者父母心,您這是什麼心吶?”,但明面上卻也不敢得罪這遠近百里之地唯一的大夫,只小聲問那店小二道:怎麼辦?難道要咱們將人綁回去?”。
“……我也不知道,所以纔有了你們必須得來的規矩,但我告訴你……如果你們能請到他去爲你們家主子看病,那絕對是藥到病除的,你還是趕緊想法求人吧。”店小二小聲回着宋小川的詢問,同時也絕了宋小川想將人綁走的念頭。
門外的宋如沐則在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出來後,便自行推門進屋,匍一進屋就聽到靠近門處的兩人對話,心裡燃起希望的同時,難免向坐在桌邊閉眼假寐的中年男子看去。
而那人也被推門聲驚醒,睜眼打量着一路又是絆倒、又是滾了幾個滾的宋如沐,被宋如沐那雖然沾滿灰塵的小臉,卻掩蓋不住眸光中的希望之光所觸動,又見髒乎乎的小姑娘咧嘴傻笑的模樣給逗笑,一反平常道:“看多了人生的悲歡離合,多少年我都笑不出來了,難得今日我又笑了一次,雖然是苦笑,但卻也足夠了,咱們這就走吧。”
沒想到會如此簡單的宋如沐,愣怔中便被那人給一把拎起來,驚嚇之餘還未來得及叫出聲,便聽那人笑道:“如果我女兒還活着的話,怕是應該也與你一般大了吧。”
“……”無語的宋如沐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覺察到那人並沒有惡意,便也沒有做任何反抗的,任那人揹着自己向原路走去,對那人的各種問題也是悉數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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