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都是實情?”沈恆此時的臉色已經一片鐵青,向岳飛沉聲問道。
岳飛昂然答道:“句句屬實,小民願與朱老爺對質,還有不少同去的弓手可以做認證!”
“哼,朱恆這廝當真該死,不但臨陣脫逃,居然還敢公然哄騙某家!”知縣沈恆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來,在屋中來回踱步,薛良臣等人驚疑不定的看着知縣。突然沈恆停住腳步,對薛良臣問道:“薛舍兒(宋代經常稱呼年輕男子爲舍兒),這麼說來,那些盜賊已經被你打敗了?”
薛良辰聞言一愣,他也不知道爲何知縣突然又轉到這茬了,還以爲對方是懷疑自己方纔所言不實,趕忙小心答道:“仰縣尊威福,小人僥倖將那夥盜賊驚退了。”
“好,好!”那沈知縣看到薛良臣如此謙退,想起朱治方纔公然欺瞞自己還有韓家的催逼,心中越發篤定了:“薛郎君,朱縣尉身上受了箭傷,無法繼續率領弓手討賊,但緝拿盜賊之事不可拖延,你便先暫代縣尉之職統領縣中弓手緝拿這夥盜賊吧!”
“縣尊!”薛良辰頓時被這個突然而來的好消息的驚呆了,倒是一旁的薛良玉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叫道:“二哥!”臉上滿是期待。
“縣尊,小人只是一介草民,只怕,只怕——”薛良臣這才反應過來,本能的想要開口推辭,卻聽到沈知縣笑道:“你也莫要推辭了,快快回去準備吧,有什麼需要的只管提出。你也知道這夥盜賊是誰要的,若是你這趟差事辦好了,將暫代那兩個字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說到這裡,沈知縣輕輕的拍了兩下薛良臣的肩膀,這種少有的親暱舉動讓薛良臣趕忙低下頭去。
“縣尊如此擡舉,小人只有盡力而爲!”
“好,好!那你們先退下吧,好生去做!”此時的沈知縣臉上已經滿是笑容,全無方纔的氣惱,看着薛良臣一行人退下,方纔向後院走去。
薛良臣一行人出了縣衙,便要各自回家。周平拉在最後面,心情複雜的看着岳飛,現在他總算是知道這位嶽鄂王爲何最後落得個身死風波亭的下場了,相當大的方面是由於他那耿直到近乎不通人情的性格,先是在自己負傷時當面斥責剛剛救了自己性命的薛家兄弟爲何不追擊盜賊;剛纔又當着縣尊的面指認縣尉朱治臨陣脫逃導致一敗塗地。這些事情若是某個後世的讀史者看來自然是覺得這是嶽武穆的英雄本色,但與之相處的同時代人卻不會這麼想,也許這些人當時無法報復他,但在他落難的時候卻不乏有落井下石的小人。
“嶽兄,你身上傷勢要緊不?我送你回韓家吧?”周平看了看岳飛身上血跡斑斑的繃帶,問道。
“不必了!”岳飛舉起當作柺杖用的長槍道:“不過是些皮肉傷,這裡離晝錦堂也不遠,多謝周兄弟了!”
周平看了看身後,薛家兄弟等人已經走的遠了,才小聲道:“嶽兄,小弟與你雖是初識,但卻甚是投緣,便如同多年的好友一般,所以接下來的話若是過分了,還請嶽兄包涵!”
岳飛一愣,趕忙笑道:“小弟也是識得好歹的,周兄但講無妨!”
“嶽兄,這世間有些事情還是和光同塵的好,若是說的太過明白,有時候反倒害了自己!”周平說到這裡,便向岳飛拱了拱手,轉身追薛家兄弟一行人去了,只留下岳飛一個人站在那裡回味。
“阿平,你方纔神神秘秘的與那姓岳的小子說些什麼呀!”薛良玉向周平問道。
“稟告小郎君!”周平笑道:“小人方纔見那廝太過囂張,便教訓那岳飛兩句,免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說得好!”薛良玉擊掌笑道:“那姓岳的小子的確太過囂張,口中毫無遮攔。若不是他身上帶傷,我昨日就要狠狠教訓他幾下,打的他爬不起來。”說到這裡,他轉頭向周平問道:“阿平,那廝如何反應,有沒有要和你動粗吧?”
“那倒沒有,這廝被我教訓了幾句後,便明白了過來向我道歉了。”周平笑了笑,他內心深處還是不希望岳飛與薛家起了衝突,畢竟一個是後世聞名的大英雄一個是自己現在託身之所,雙方隨便哪一家倒黴了都不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哦?”薛良玉詫異的皺了皺眉頭:“既然如此,那我也懶得再找這廝麻煩了!”
“阿平!”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周平與薛良玉的說話,周平擡頭一看,卻是薛良臣,只見其臉色陰沉,顯然是有什麼難決之事。
“你覺得縣尊讓我暫代縣尉之事,是好是壞呢?”
“好,壞?”周平皺了皺眉頭,思忖了片刻答道:“二郎,據小人所知,這縣尉乃是朝廷命官,並非知縣能夠委任的。”
薛良臣默默的點了點頭,他也是個精細人,周平稍微一提點便明白了過來。這縣尉雖然不過是個從九品上下的小官,但不管怎麼說也是由吏部銓選的王命之官,憑薛家人的情況,要想當上縣尉要麼是靠納粟得官、要麼是科舉得官,或者累計資歷,想要一步登天當上一縣縣尉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那知縣方纔所說的不過是開了張空頭支票罷了。
“二哥,難道縣尊是在誆騙我等?”薛良玉急問道。
薛良臣卻不理會幼弟,自顧詢問周平:“那你以爲當如何呢?”
周平暗想若是自己沒有記錯,不過數年之後,金兵便要南下,這相州河內之地乃是位處要衝之地,絕計逃不脫兵火之災,若非自己手頭上還沒有攢夠南下的路費,早就跑路了,哪裡還會留在這裡陪你們在這個數年後的死地廝混,於是周平便隨口搪塞道:“小人不過是一個田客,見識淺薄,如何敢多言!”
薛良臣看了周平一眼,也沒有再問。一行人剛剛到了薛家村口,便看到村中的田客許武正急匆匆的向外走去,手中提着兩隻葫蘆。薛良玉眼尖,遠遠的便喊道:“阿武,你這是要做啥?”
許武趕忙舉起手中的葫蘆,答道:“稟告郎君,有個叫至善的大和尚來訪,老爺嫌家中的土酒薄了,讓我去集市買些好酒回來待客!”
“啊!一個和尚還買啥好酒!”薛良玉驚道,他還想說什麼,卻被薛良臣扯了一下,擋住話頭,對那許武道:“你快去快回,莫要耽擱了!”待到那許武走遠了,他才低聲對幼弟說:“你莫要小看了,這位至善禪師乃是北地有名的豪僧,智勇雙全,不可以尋常僧人相看!”原來北宋自開國以來,在北方就有西夏與遼國兩大強敵,尤其是西夏,從宋太宗開始的一百多年曆史中,與宋的戰爭幾乎沒有間斷過。由於西夏佔領了橫山之險並與遼國結盟,北宋雖然在人力物力上佔有絕對優勢,但始終無法將其消滅。由於當時西夏軍民多半篤信佛教,所以許多智勇雙全的僧人作爲間諜、嚮導或者秘密外交使者,積極的參與到這場戰爭中,起到了相當的作用,而當時的官民便將其稱爲豪僧,以和尋常的僧侶相區別。
周平進了家門,正要去收拾牲口,卻聽到薛良臣說:“你現在已經是我的郎黨,先隨我進去拜見父親吧!”
周平一愣,趕忙應了一聲,跟了上去,他穿過一重院落,便聽到裡面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周平進得門來,只見堂上薛老丈正與一名灰袍僧人談笑,身後侍立着兩個青年男子,正是薛老丈的長子薛良雲與三子薛良武。
“禪師您已經年近四旬,卻不見一絲老態,當真是羅漢轉世呀!”薛老丈捋須笑道。
“薛公說笑了,您年過五旬還如此康健纔是真羅漢!”
這時薛老丈看到薛良臣與薛良玉從外間進來,便指着兩人向至善介紹道:“這便是我兩個犬子。良臣、良玉,你們兩個還不過來拜見禪師!”
“小子拜見禪師!”薛良臣、薛良玉趕忙向至善禪師襝衽下拜,至善用內行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會薛家兄弟,笑道:“果然是赳赳虎子,貧僧在西北軍鎮歷練了十餘年,像兩位小郎君這等好漢子也少見得很!”
“禪師莫要誇壞了孩子!”薛老丈微微一笑:“不過如今正是太平年間,讀得六經,唱名東門外方爲好男兒,可惜我這幾個孩子都只知道挽弓刺槍,也就能夠守住這份家業!”
至善禪師聽了薛老丈這番話,臉色微微一變,低聲道:“只怕那也未必!”
薛老丈聽出對方話中另有深意,反問道:“禪師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聽說童樞密領兵收復青唐之後,我大宋已斷西賊一臂,佔據形勝之地,莫非西北戰局又有反覆?”
“那倒不是!”至善輕輕搖了搖頭,嘆道:“我只恐我大宋之憂不在西北而在東北!”
“東北?莫非禪師你說的是遼國?不太可能吧,那遼國與我大宋結爲兄弟之邦已有近百年,雙方百姓安享太平,莫非又要動刀兵?往來的商旅怎麼沒有半點消息?”收藏很悲催,現在才兩百多,撲街撲倒街尾了,各種求,如果可能的話,列位書友幫韋伯打打廣告吧,這裡先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