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表情空白了幾秒。
“你不是一向熱愛當個循規蹈矩的好學生嗎?”然後他冷靜地闡述,“那是你駕駛車輛的必要前提,沒有駕照的人不能開車。”
“利用規則,而不是顛覆規則,”巫師走向了卡車,口吻柔和極了,“蓋勒特,你明知我一向熱愛當個‘表面循規蹈矩背地破壞規定的僞君子’。”
“我從來沒說過你是個僞君子!”
“對,”阿不思白皙有力的手指輕易拉開車門,他回頭最後異常溫柔的微微一笑,“因爲你當時說的是‘喜歡假裝自己很謙虛的僞善雜種’,蓋爾。”
這還是他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這麼親密的稱呼對方。
霧氣瀰漫在所能接觸的每一寸空氣當中,白茫茫的,惱人的久久不散,這對駕駛員來說絕對是個足夠糟糕的天氣。
然而巫師似乎並不在乎這個,他修長的手很快就滿懷探索精神的把鑰匙插了進去,相當熟練地發動了卡車,然後踩下了油門。
卡車緩緩倒出了車庫,略顯生疏的逐漸開在了唯一的那條車道上。
“你就非得打算自己開?”坐在副駕座上的金髮前魔王盯着搖晃着的景物絕望地問。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麻瓜的話總是很有意思,不是嗎?”阿不思挑起眉輕柔地反問,同時在確認基本操作後毫不猶豫的一腳把油門踩到底,卡車轟隆晃了一下,咆哮着奔向了滿是迷霧的道路前方。
“告訴我你不是認真的——阿不思!”格林德沃在劇烈的晃動當中猛然攥住卡車把手,不慎用力過度給拽了下來,而他在暴怒中一把給扔了出去。
“麻瓜的話只有瘋子纔會信!!”他看上去簡直是忍無可忍地高聲咒罵着,亂七八糟的金髮這時候簡直是在敗壞他的形象。
“真高興,”阿不思斷斷續續地說,語氣裡滿是愉快,“曾有人在報紙上評論我是個思維僵化的老瘋子。”
“那真是再恰當不過……”格林德沃咬牙切齒地吞下了最後一個單詞。
這輛早已破爛不堪的卡車以超越了它本身的潛力,朝着唯一的那條道路上飛馳着,發動機的聲音轟隆隆的,怒吼着衝向了滿是迷霧的前方!
哐——
然而猛地炸響的巨大聲音打斷了吸血鬼先生所有未開口的話,卡車本身的重量和全力加速的下場就是撞上的半人粗的樹,在片刻刺耳的呻|吟下終於徹底斷裂。
在巫師下意識施展防護咒之前一個黑影陡然掐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在片刻時間中把他拉扯在冰冷的胸膛上,破碎的擋風玻璃發出了尖銳的聲音,幾乎在同時強烈的衝擊出現的同時徹底被震碎了。
好一會兒,阿不思才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格林德沃手臂上原本完整的衣服明顯被劃出好幾個口子,裡面露出如大理石般蒼白的皮膚上沒有絲毫的傷痕。
“你在想什麼?”他低聲問,呼吸像冬日寒冷的羽毛一樣輕掃過對方似乎毫無防備的脖頸。
巫師藍眼睛對上了他深不見底的黑眼睛。
隔了似乎有一個世紀的時間,阿不思被波及劃破的手指終於擡起,染着血跡的手微微推開了對方。
“抱歉,”巫師罕見的地怔住了,半響才輕聲道,“霧太大了……我看到……”
“你看到了什麼?”格林德沃輕柔地問。
他沒有抵抗,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巫師手指上的血跡一樣,任由對方的動作鬆開手,然後隨意彎曲擰開了已經嚴重變形的車門,接着動作粗暴的直接掀開了車頂,像丟垃圾一樣扔到一邊。
“不。”阿不思富有穿透力的視線透過濃郁的迷霧探視着什麼,憂慮從中一閃而過,回答顯然過於簡略,“沒什麼。”
他們很快從車上下來了,在金髮的吸血鬼幾乎拆了整個駕駛室的情況下。
阿不思心不在焉地給了自己一個治療咒,又對着完全看不出原型的雪佛蘭卡車隨手一揮魔杖,徹底恢復如初了這輛曾飽經風霜的車。
現在它變得嶄新了,褪色的紅漆恢復了最初的顏色,亮閃閃的,就好像它剛剛從廠裡生產出來一樣。
“如果你打算繼續緘默的話,”格林德沃尖尖的皮靴踢開了擋在面前的鐵片,緩慢而不悅地開口,“阿不思,我不得不說,我不認爲我們彼此隱瞞警惕是個明智的選擇。”
“在你坦白聖徒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前,聽到你這麼說真令我驚訝。”阿不思輕聲說,他動了動手指。
倒在卡車上的樹隨着魔咒力量飛速直立起來,落了一地的樹葉在嘩嘩的響動聲中回到了樹枝上,生命的力量重新煥發在這棵萬分倒黴的樹上。
未散開的迷霧惱人的在他們周圍飄蕩着,不遠處的森林只能隱隱綽綽地看到黑色的輪廓,茵綠的草地延伸至視線的盡頭,空氣中浮動着這些遮掩視線的小顆粒,冰冰涼涼的。
“卡萊爾——”格林德沃用滿是厭煩的語氣開口,“我無意隱瞞於你,阿爾,你明知它早已落幕。”
“按照你所說的,”阿不思發出一聲短促地輕笑,“落幕。那麼你又是因爲什麼而反覆奔波,吸血鬼之王?”
“漫長的時光總需要留下用於消遣的存在,然而遊戲終結前,獵物卻總是熱愛徒勞的反抗,這只是即將落幕的前奏。”
“萬分期待它不會變爲終章。”阿不思敷衍地回答,一抹古怪的光芒從他眼底竄過,而巫師維持着預備重新拉開車門的姿勢,慢慢皺起了眉。
“我記得,”他柔和地問,“你曾‘看’見過我的死亡?”
那時候他們在拉普西海洋公園,面對的是令人厭倦的深灰色海洋和窄短粗糙的沙灘,以及一個足以算得上晴朗的天氣。
迷霧和晴天?
顯然這兩種天氣在福克斯都不常見,然而這之間又有什麼聯繫?
“這麼說,你看見了誰的死亡?”金髮的前魔王不動聲色地挪到了駕駛室前,寒冷修長的手覆蓋在了對方準備打開駕駛室的門上,語氣帶了點漫不經心。“我?”
“相當遺憾,”阿不思說,“沒有死亡。”
他湛藍的眼睛滿是沉思地望着駕駛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