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南記得當年在遼國,曾見過不少官員家中擺放着這種彩色侍女俑。當時的遼國貴族傾心於南朝的陶泥文化,常命工匠學習宋人臨摹侍女,然後燒製色彩豔麗的陶瓷作爲觀賞物,這種風氣曾盛行一時。
排風又撿起那根牡丹髮簪來看,更覺奇怪:“我從小跟男孩子一樣,最不喜歡珠寶首飾了,怎麼會有一根髮簪在這裡呢?”
皓南見那髮簪上的牡丹花,是用玉石製成的,色澤均勻,晶瑩剔透,觀其石紋和色路,縝密而慄,所用石材正是那著名的崑山之玉。但令他覺得震驚的是,這不是一般的崑山之玉,而是粉紅色的崑山糖玉。
皓南奇道:“崑山之石素來只有四種,乃白玉、碧玉、墨玉和黃玉。直到去年,有人在黑水國發現了一種粉紅色的玉石,玉質與崑山之玉相同,世人才知原來還有一種崑山糖玉。”
他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問排風:“這髮簪是你小時候的收藏之物,但糖玉是去年才被發現的,這怎麼可能呢?”
又見這髮簪的玉石雖然晶瑩,但表面已經發黃,簪骨的質料也十分殘舊,確實像是塵封多年之物。
排風一怔,道:“你的意思是,這枚牡丹髮簪,根本不可能在我小時候出現?”
“沒錯。”皓南沉吟道:“一塊去年才被世人發現的崑山糖玉,竟出現在二十多年前的寶箱裡頭,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排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道:“算了,那麼久遠的事情,我真的不太記得了。”
正說着,有婢女來稟報,說車馬都已經備好了。排風只好先將所有的玩具放回寶箱,對皓南說:“咱把這個寶箱帶回香桃山吧!若是小魚兒回來了,看到有那麼多玩具,一定會很高興的。”
*****
小魚兒得知澄雪已經回來了靈山,開心地要去找師姐相聚,剛一出門,勝男和春梅便叫住了她:“現在大家都忙着籌備封官大典,你還往哪兒跑?師父交代了差事給咱們做,你快跟我們來。”
小魚兒聽說是師父安排的,也不敢違逆,只好跟着她倆一起去。
二人帶着她來到一處隱蔽的小屋,塞給了小魚兒一把掃帚,春梅道:“師父說,到時會有很多賓客來紫雲宮參觀,每一個角落都要打掃得乾乾淨淨,現在執事的弟子已經不夠用了,所以我們也要幫忙。我們負責打掃這個小屋子,你快進去吧。”
這個小屋子正是史馳海的兒子史丹養傷的地方,自從史丹受傷昏迷後,就一直躺在這裡用寒玉牀來維持性命,史馳海不讓外人打擾他,所以這個小屋子便成了紫雲宮裡的禁忌之地。
小魚兒哪裡知道這些舊事,不過還沒進屋,遠遠就聞到這個小屋有股濃濃的藥味,心中難免感到詫異,便問春梅:“這是什麼地方呀?”
春梅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叫你掃你就掃啊!”
小魚兒又問:“那從什麼地方開始清掃?”
春梅和勝男抿着嘴笑了笑,勝男指着小屋說:“你先打掃小屋裡頭,我們打掃小屋四周,大家分開來做,會更快一些。”
小魚兒沒多想,點了點頭,提着掃把進屋掃去了。剛進了小屋,卻突然聽到身後有重重的關門聲。小魚兒愣了一下,急忙轉身往回衝,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大門已經被她們從外面鎖上了!
小魚兒又氣又急,用力拍打大門,怒道:“喂,你們搞什麼鬼?開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門外卻沒了迴音。
小魚兒有些害怕了,不斷用小拳頭敲打大門,兩個小拳頭敲得又紅又腫,仍是沒有人來。
小魚兒並不知道,這個小屋沒有史馳海的吩咐,誰都不敢靠近。大家都知道他兒子在六歲的時候,被一個奸賊挖去了心肝,性命垂危,只能用張醫仙的寒玉牀冰封身體,維持性命,史馳海生怕有人來小屋驚擾他的兒子,所以頒下重令,誰敢擅闖這個屋子,必定會受到極其嚴厲的懲罰。因此這個地方人跡罕至,不管小魚兒怎麼呼叫哭喊,都不會有人來開門的。
她只好往屋內走去,但這個屋子十分奇怪,所有的門窗都緊閉着,十分昏暗,還透着陣陣刺骨的寒氣。
走着走着,突然撞到了一張什麼堅硬的東西,藉着窗縫傳入的微弱的日光,原來是一張冒着寒氣的牀,小魚兒定睛一看,牀上竟然躺着一個面無表情的少年!
小魚兒驚呼一聲,跌倒地上,大叫:“有死人!”捂着眼睛急急退後幾步,躲在牆角,蜷縮着身子,當場嚇得大哭起來,腦子裡翻轉昏旋,心彷彿要飛起來一樣在胸膛裡亂撞。
哭了好一會兒,見四周沒有動靜,才平復了一點,她站起身來,悄悄又望向牀上那少年,卻見他胸膛有微微的呼吸起伏,原來並不是死屍。
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壯着膽上前,問道:“你……你還沒死……對吧?”
但那少年始終不發一言。
小魚兒深吸一口氣,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皮膚雖然冰冷,但皮肉裡頭竟然還是暖的,似乎並非死屍。
她又摸了摸那張冰冷的牀,越發覺得奇怪:“這人到底怎麼了,睡在這裡不冷嗎?”又喚了他幾聲,那人始終一動不動。
小魚兒越發覺得這個屋子恐怖,四周黑乎乎、冷冰冰、空蕩蕩的,還躺着一個活死人,真讓人膽戰心驚。
她被困了大半天,開始的時候能喊幾聲,等到後來連喊叫的力氣都沒了,只能坐在牆角等着……
捱到了黃昏,終於聽見外面遠遠有人聲傳來。
原來,史馳海每天黃昏都會來探望兒子,給兒子擦拭身體。當他一打開門,看到小魚兒蹲在牆角,吃了一驚,隨即十分震怒:“小六,你好大膽,誰讓你跑進這屋子來的?”
小魚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大聲叫道:“師父,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史馳海最痛恨的就是別人來打擾他的兒子,盛怒之下,也不聽小魚兒的解釋,一手提起了她,將她扔了出門,氣道:“等下我再收拾你!”忙奔到寒玉牀前察看兒子,擔心他受到什麼損害,見他無恙,才氣沖沖地行出屋外,一手拖了小魚兒就走。
他將小魚兒抓回紫雲宮,命弟子將她摁在了長凳之上。
衆弟子皆跪在地上,史馳海手執木杖,怒不可遏地大吼:“我早就立下了規定,不許你們任何人到小屋打擾少爺,小六,你是不是不怕死?”
大家都知道,每次提起小屋和少爺的事,師父就會性情大變,以前曾有弟子因爲誤闖小屋,被師父重重責罰,還趕出了靈山,這小魚兒不知怎地如此大膽,竟然也犯了這樣的禁忌。大家都害怕極了,都不敢作聲。
眼瞅着木仗就要落到屁股上了,小魚兒掙扎大哭,卻聽見有人叫道:“師父,慢動手!”
只見澄雪和展逸從外面疾步進來,她一衝上前,跪了下來,求情道:“師父,你先別激動,有話好說!”
一邊的春梅冷笑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小六干犯禁地,罪該處死!”
澄雪急忙道:“師父,小六剛來紫雲宮不久,她怎麼可能知道禁地的事呢?所謂不知者不罪,要重責於她,對她實在不公平啊!”
勝男添油加醋、無中生有地說:“她剛來第一天,我就跟她說了那小屋子是禁地,她明知那兒是禁地,還敢進去,根本就是目無規矩,不將師父放在眼內!”
小魚兒委屈大叫:“沒有,你沒有跟我說!師父,她在說謊!”又叫道:“是四師姐、五師姐害我的,她們叫我去那個小屋子打掃,騙了我進去以後,就鎖了門。不管我怎麼拍門,她們都不肯打開!”
春梅氣急敗壞地說:“師父,這是絕對沒有的事,小六爲了脫罪,竟然冤枉好人,她的心腸真是太歹毒了。師父,你千萬不能饒她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