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時候,當金恩華想起‘同學’這個概念的時候,心裡更多的是苦澀和無奈,能和同學融洽相處,並能營造出長久的友誼,當然是大學的四年,可之江大學是全國重點大學,七七屆的生源來自全國,畢業後也必是勞燕分飛,五湖四海,快分手十年了,平時很少有來往,書信也只能聊寄一時的離緒;關於同學之間的友誼,在金恩華的記憶中,只有淡淡的痕跡,小學時代的夥伴們,同處窮鄉僻壤,卻因爲生計各自奔波,近在咫尺而無緣常見,初中的兩年亦是,成年以後還能經常來往的廖廖無幾;高中的歲月本是金恩華最得意的時光,短短的兩年間,當了三個半學期的班長,擅長打架義薄雲天,在同學裡頗有人氣,畢業時又成了七位考上本科的尖子之一,金恩華當時很是得意了一陣子,可惜等他大學畢業回到青嶺,世道變了,世風改了,這正是‘後門’盛行‘條子’紛飛的年代,當他夾着尾巴窩在工業局的時候,向美蘭利用父親向道林的關係,幫助不少同學安排了工作,後來方文正那個小白臉加入後,高中的老同學大都被拉了過去,待得自己得意風光時,有心想拉同學一把,卻發現幾乎是無人可拉了。
桌子邊坐着三男三女六個人,除了徐來,殷益敏林靈夫『婦』,和陳剛趙燕夫『婦』,都是金恩華高中兩年裡最要好的同學,但此時卻顯得拘謹和生分,金恩華本來就心機重,這種情形下更不敢口舌懸河了。
一身洋氣的林靈最解人意,藉口受不了滿屋的酒氣煙味,拉着徐來和趙燕去了隔壁,金恩華心裡輕笑,這個林靈還是那樣的機靈啊。
金恩華衝陳剛打趣道:“陳剛,你行啊,調到了天州,還當上了爸爸,事業家庭雙豐收,可喜可賀啊。”
陳剛憨笑着說道:“班長,我不和你們比,我只和自己的過去比呢。”
殷益敏微笑道:“不愧爲陳剛,流水不爭先,排隊站中間,隨遇而安,知足常樂。”
金恩華不理殷益敏的話茬,朝陳剛問道:“陳剛,我聽說你們供銷社糸統要改制了,你給我透『露』透『露』吧。”
“哦,班長,我也不知道呀。”陳剛喝了口酒說道,“我是付主任,上面還有主任和總支書記,改制的事我沾不上。”
金恩華也悶悶的喝了口酒,陳剛在青嶺參加的工作,自己在暗中打過招呼,可惜他一直以爲是方文正幫的忙,後來方文正回到天州,順便把陳剛趙燕也調了過去,一個是天州供銷社付主任,一個是地委宣傳部的付處長,升得那麼快,當然少不了方文正在背後使勁,關係自然也更鐵了。《搜索哈十八看最快的免費小說》
殷益敏盯着金恩華道:“恩華,你別給我打叉,今天我拉着陳剛過來,一是來看看弟妹,二是奔着你來的。”
金恩華微微一笑,“殷哥,有什麼事你請說吧。”
殷益敏說道:“經過省委省『政府』的研究協調,現在已經基本同意,天州地區和青嶺縣同時進行設市的運作,但你也知道的,地區的財政是一下子很難支撐幾億的支出的,地委關於各縣共同出資的決定不變,這樣一來,青嶺也不能不負責任吧,全天州目前的財政總收入中,青嶺一個縣就獨佔三分之一,不能不支持地區的工作吧?”
“益敏兄,你這話說得有欠考慮。”金恩華說道,“在政治和體制上,青嶺屬於天州,支持地區的工作理所當然,但是就財政制度來說,天州地區行政公署無權支配青嶺縣的財政收入,行政公署沒有獨立的財政權,你是學企業管理和政治經濟學的,應該知道這是一個鐵的原則,不能說上級就能輕易支配下級的財政收入吧,不然的話,還分什麼中央財政收入和地方財政收入,乾脆來個大鍋飯一鍋粥多省事。”
殷益敏苦苦一笑:“話雖這麼說,但凡事總有例外麼,現在天州地區的撤地改市工作已經全面鋪開,潑出去的水難以收回啊,如果沒有後續資金跟上,明擺着要陷於僵局,現在各縣的集資活動處於停滯狀態,大家其實都在看青嶺縣這個帶頭大哥,老弟,天州有難,青嶺不能見死不救吧?”
金恩華笑道:“益敏兄,你言重了,但是江書記和劉專員不應該派你來當說客,因爲你根本不知道怎麼當說客,咱們是同學加朋友,我個人非常支持你的工作,這是你十年留學歸來的第一次大手筆,論公論私,我都該竭盡全力,但是,集資攤派本是一把雙刃,從長遠的看利少弊多,何況這次集資攤派不是爲了純粹的經濟建設,而是爲了好大喜功的撤地改市,你是學經濟的,應該記得這麼一條定律,在原始資本剛開始積累的時候,任何理由下對自然人人經濟掠奪,都是毀滅『性』的破壞。”
殷益敏點點頭,“你說得對,但你別忘了還有這麼一條定律,政治上實現的意義,有時候實際上就是經濟的增長。”
“說得好,益敏兄,算我班門弄斧了,”金恩華說道,“我提個小建議,如果僅僅爲了撤地改市的公關宣傳開支,各縣包括青嶺應該支持,但是,你們想拿各縣的錢去修建地委大院和天州城區的市政基礎建設,這種行爲不管到哪裡都說不過去,我個人也堅決反對,而不管這個計劃是誰設計的。”
殷益敏望着金恩華問道:“恩華,你的意思是說,我這趟是白來了,是吧?”
金恩華沉默一會,微微的點頭:“益敏兄,對不起,你也是青嶺人,你也瞭解青嶺,我,不能落得裡外不是人吧。”
殷益敏站起來,臉鐵青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恩華,謝謝你的招待,我和陳剛先告辭了。”
金恩華沒站起來,也沒再說什麼,友誼的裂痕早已出現,他無法逃避,他也不能逃避,因爲他根本就沒想過逃避,他在心裡對自己苦笑着說,因爲政治,你犧牲了友誼。
這應該是春節以前的最後一次常委會,每年不變的規矩,金恩華老老實實的來得很早,程建國和宋傳賓一前一後的進來,宋傳賓難得的打趣道:“小金,你現在的目標太大了,應該藏到機要室去纔對啊。”
金恩華苦笑不語,程建國勸慰道:“恩華,現在一切進展順利,你就別『操』心了,安心的陪着老婆過日子吧。”
無奈的攤攤雙手,金恩華勉強的笑道:“都是老任出的餿主意,讓我裝病,你們看看,我這樣子象是病的人嗎?現在倒好,從天州到青嶺,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得了病,而且還知道,我是在裝病,怎麼辦吶,要不我乾脆辦個病退手術吧。”
程建國笑道:“你想得倒美,想拋下我們開溜,門都沒有。”
宋傳賓也道:“別多想了,青嶺的這個歷史『性』時刻,不能沒有你這個第一功臣。”
金恩華道:“老領導,千萬別這麼說,青嶺縣的功勞薄上,應該先寫上老任老程的名字。”
程建國搖着手正欲開口,任鍾信推門進來笑道:“宋書記說得對啊,我們都是沾了你的光,得個虛名而已。”
金恩華樂道:“你們別擡我呀,我這個人不善於坐轎,一坐轎就會發暈。”
任鍾信從金恩華手中接過一支香菸,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嚴肅的說道:“恩華,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宋書記,老程,我們也許能想到,但我們卻不敢去做,而你與衆不同的是,你不但敢想,而且敢於去做。”
金恩華笑道:“三位領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現在還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還是想想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吧。”
孫玉霞挽着郭鵬的手臂進來,身後隨之而來的是陳子堯崔和平和伍玉秋,一會,吳陽和趙春旭也走了進來。
任鍾信待所有人坐定,目光巡視一圈後說道:“同志們,馬上就要過年了,這是今年的最後一次常委會,主要的議題,就是落實明年年初的各項工作,現在請大家彙報一下手頭的工作情況吧。”
平時很少發言的陳子堯,忽地舉手道:“任書記,我能不能先叨擾幾句?”
任鍾信笑道:“老陳,怎麼了,有話就說唄。”
陳子堯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金恩華面前,恭恭敬敬的掬了一躬,金恩華急忙起身扶住陳子堯,“陳局,你這是幹什麼,我沒病得這麼嚴重吧?”
陳子堯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臉正『色』的說道:“同志們,我陳子堯過了年就是五十歲了,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我馬馬虎虎的算是快革命到頭了,但我陳子堯還是沒有活明白啊,大家都知道,我一直和小金不對付,雖然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但我也一直沒支持他的工作,也在心裡看不起他,但是,我錯了,我陳子堯當兵十五年,後來在公安局又待了十六年,今天我不嚕嗦了,我今天要向小金同志誠懇檢討,同時鄭重表態,我一定向小金同志學習,請同志們認真的監督我的行動。”
不等金恩華啓口,崔和平和伍玉秋也站了起來,崔和平說道:“同志們,陳局的話說出我的心聲,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也要向恩華同志檢討,向同志們檢討,我也表個態,希望大家原諒我以前的過錯。”
伍玉秋的嘴巴有點顫抖,金恩華連忙過來,把他按回到座位上,“我說任書記,今天開的不是檢討會吧,陳局,和平,玉秋,等散了會,千言萬語去我那裡邊喝邊說,現在咱們還是開會吧,當然了,我們都忙了一陣子了,陳局你們三個也休想偷懶,呵呵,等會非給你們壓壓擔子不可。”
宋傳賓高聲說道:“老陳,虧你還是個當兵人,還有和平,玉秋,大家就別說了,用老首長的一句話共勉,團結起來,一切向前看吧。”
任鍾信帶頭鼓掌,熱烈的掌聲,驅散着透過窗縫進來的冰冷寒意。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幕後潛規則:官道迷情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