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 277 碧落燕子樓(1)
四鄰諸國其實皆有此類舞蹈兼習俗,大塬天子可以在諸國面前,拋下本國嚴苛的禮教和世俗之見,同大理皇貴妃大方而舞,又允皇后同大理武帝共舞,表明了他對諸國的尊重以及和平的嚮往,衆人皆從心內歎服。
妥彥漸漸看得癡迷,慢慢站起身來,竟然放開嗓子和着樂曲高歌起來。撒魯爾盯着我和段月容,面容毫無表情,只是目光泛着一絲難言的悲辛和戾氣,轉瞬即逝,他舉起面前的金箸,對身後的突厥衆人微仰下巴,便輕輕舉箸爲場中四人擊樂助興。?”“
當時參此國宴的除了幾個朝中重臣外,還有一位極有才華的詞畫大家蔡敏,此情此景深深地映在他的腦海中,回到家中後,花了整整一年時間,畫得一幅傳世名作,長卷絹本段落《世祖邀列皇中元節夜宴圖》,爲手卷形式,以元德帝后爲中心,全圖分“賞樂”、“驚舞”、“高歌”、“擊箸”及“宴散”五段。
各段獨立成章,又能連成整體。尤以“驚舞”一段最爲傳神,當今天下最有權勢的兩對夫婦交換舞伴,跳着勾人心魄的舞蹈。衆人爲大塬世祖與大理武帝兩對伉儷的曼妙舞姿所傾倒,同時大遼權臣伴歌,大突厥可汗擊節助興,衆賓主或靜聽或默視,皆集中注意於此,觥籌交錯,笑語微譁。五段中出現的五十多人,面部角度、服飾、動作表情各有不同,但有一點相同,突厥可汗的臉上沒有笑意,總是深沉而陰鬱的,巧妙地把當世列國之情刻畫得入木三分。
也因此畫,有庸俗世人嗅到了大理皇帝與大塬皇后、大塬天子與大理皇貴妃之間的香豔氣息,開始拼命遐想,後世史學家,尤其野史學家也根據此畫形成了一個流派,對於挖掘元德年間的各國皇室情史樂此不疲,當然這是後事了。
長安之盟後不久,大理同大遼如段月容所願,快速地結了親,香檳公主即送往遼國,嫁於年輕的蕭世宗,後來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成了後來的蕭律宗,大女兒後來成了大理永壽國王的妃子,小女兒成了大塬真宗皇帝的一位貴妃。
而遼國權臣又是外戚的妥彥之子妥布巴,亦是蕭世宗之侄,被御封爲“和皇子”,入贅大理,終身侍奉皇太女永烈公主,後來成了永烈女皇的一位皇夫。
而契丹的星辰公主蕭南仙,許是段月容看在卓朗朵姆的面上,又許是國內多年征戰,節省後宮開支,最後提議把公主嫁於突厥。正好撒魯爾也相中了蕭南仙,這朵契丹之花最後作爲遼國議和的籌碼嫁給了突厥史上最殘暴的一位君主,一生在突厥度過,遺憾的卻是沒有任何子嗣。這是遼國第一位和番外嫁的公主,契丹人又許突厥鉅額陪嫁作爲戰爭賠款,在遼國內長安之盟又被稱作長安之恥,遼國吸取慘痛的教訓,收起了橫行五十年的張牙舞爪,爲了防禦強大殘暴的鄰居突厥轉而開始親近塬朝,並積極維護同理朝的關係。狡猾的大理則手中掌握着諸國的重要質子,以看似中立國的面目,遊移在遼國和塬朝之間虎視眈眈。
元德帝同貞靜皇后巧妙地以圓滑的外交和強大的火器震懾了列強諸國,延緩了突厥擴張的步伐。
突厥可汗人財兩得,雖未得以誅殺逆子,但此行卻還是讓睿智狡詐的撒魯爾可汗看到了各國的弱點和塬朝的兵力分佈,回國後,即迎娶遼國第一公主蕭南仙爲後,同日封皇后遺子術止可汗爲帝國皇太子。
至於撒魯爾本欲送我的那個銀盒,段月容卻怎麼也不肯告訴我它的下落。夕顏回大理的時候情緒穩定多了,她誠懇地請非白好好照顧我,彷彿一夜長大。非白同我都很感動。
然而,段月容卻偏偏要睨着紫眼珠子,對非白假假地嘆息了一句,“吾兒永烈雖爲女子,甚孝且賢,仁德寬厚,勇敢果決,南國稱頌,將來必是大有爲之君。大塬天子同皇后亦要加油多事生產,不然這大好江山無人可繼,甚爲可惜啊。”
非白淡笑如初,“請武帝放心,朕與皇后早有安排,倒是南部諸國雖爲陛下所徵,但民風剽悍,桀驁難馴,陛下倒要多費心思找些妥帖的人去治理。雖選其族女入宮侍奉,但久聞陛下後宮佳麗甚多,女子好妒,就怕牽連前朝,陛下亦要留心擺平這衆多嬪妃,免生禍端。”
段月容的紫眼睛便眯了起來,客客氣氣道:“陛下的口才還是這般毒辣。”
非白的鳳目清亮,也客客氣氣地回道:“陛下之手段亦仍是這般陰狠。”
於是賓主便在這樣“熱情友好”的氣氛下話別,我們含着快要僵掉的笑容送別了大理的皇帝和衆臣。
撒魯爾回國的時候,我託他給碧瑩捎了很多物品,再三懇請撒魯爾好好照顧她。可是當我再一次問起碧瑩的近況,他卻只回我一笑,說一切都好,卻再不肯多說半句,我非常失望。
《舊塬書世祖傳》:元德元年八月十六,世祖邀理、遼、突厥諸國陛下夜宴,席間,理朝皇貴妃固請世祖同舞,乃允,理朝武帝乃請貞靜皇后共舞,理皇太女親自爲諸皇及後奏樂,遼國使者妥彥伴以高歌,撒魯爾可汗領突厥衆人擊金箸以助興,時人皆雲,四國融融,從古至今,未嘗有也。諸國皆贊世祖陛下之聖明高照,四海昇平,敬稱天可汗,蓋天下百姓彼時亦安心矣。
這一場干戈總算消去,于飛燕和衆燕子軍得以平安歸來。我請示非白想同珍珠還有孩子們一起去接于飛燕,非白欣然應允。本來沒有太大戰事,由我出面替他接于飛燕,合情合理。
臘月初一,大雪紛飛中,于飛燕帶着一萬人馬風塵僕僕地回到了長安城。
衆百姓自是夾道歡迎,我同珍珠充滿喜悅地站在城垛上,喜迎久別的于飛燕。
可能是風雪中站得久了,第二日我便染了風寒,服了林畢延的藥便一個勁地昏睡,連於飛燕進宮述職後前來探望也不知道,等醒來時,竟然已是臘月初三。
臘月初五,我身體好了很多,便着薇薇前往截住從宣政殿下朝的于飛燕。我便做家常打扮,不願意梳繁複的髮髻,只令人幫我編了腦後的大辮子,纔剛打扮停當,薇薇便傳於尚書到了,我便興沖沖地親自到門口去迎他。
宮燈搖曳,映照着金碧輝煌的宮牆,綺麗的絲幔墜着珍珠,繡着金絲銀線蜿蜒委地,明亮的金磚上映照着于飛燕頎長壯碩的身影,豪放的臉上有着一絲溫暖的微笑,“臣于飛燕見過皇后娘娘。”
我趕緊免了他的禮。
他對我笑道:“臘月裡雪深霜寒的,皇后的風寒方愈,還請娘娘保重貴體,快進內殿吧。”我含嗔地看了他一眼,一邊迎他進賞心閣,“大哥,我不是說了嗎?沒人的時候不要叫我皇后娘娘的。”
于飛燕摸了摸頭,嘿嘿朗笑,“宮廷人多眼雜的,還不是怕落入竇亭那幫子人的口中,對聖……”他看我不樂意地瞪着他,從善如流,“對四妹和聖上不利嗎?”
“不必擔心的,大哥,”我叫了聲薇薇,珠簾後薇薇託着紅泥漆盤出來,裡邊放着我爲于飛燕準備的一件黑貂襖和一雙新納的鄉鞋,“大哥也說臘月裡雪深霜寒的,我正掛念着大哥的舊傷。聽陳將軍說大哥在軍旅也曾舊傷復發,一定要穿暖些,莫要着涼了。這是我親手縫製的貂襖,還有這雙鞋是我新納的,前陣大哥出征走得太急,今日一定要穿上纔好。”
于飛燕只是在那裡嘿嘿傻笑着,一派憨厚可愛,沒有半點在校場點兵的大將軍樣,薇薇和小玉都在我身後捂着小嘴笑着。
“四妹,”于飛燕忽然斂住了笑臉,“大哥能求你一件事嗎?”
“大哥現在越來越婆媽了,還說什麼求字,”我嘆了一口氣,爲他繫上黑貂斗篷,後退一步。
卻聽他正色道:“珍珠又懷上了,還請四妹多多照顧了。”
“哇!”我大喜,站起來對於飛燕拱手道:“大哥,你也太厲害了,嫂嫂要生小七啦。”
于飛燕撓了撓腦袋,豪邁笑道:“種子好,土地肥,可不得多生養幾個。”
我哈哈大笑,“大哥放心,我一定會去照顧嫂嫂的,給小侄兒起名字了嗎?”
于飛燕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欣然笑道:“若是男孩就叫鴻斌,女孩就叫琬玉,四妹你說可好?”
“我原來瞎琢磨過,這大嫂萬一又有,好傢伙,這該整編到小猴了,這回這名字可取得真好。”我不由讚了一聲,又唏噓道:“這是你取的,還是珍珠取的呢?”
于飛燕笑道:“剛聽到珍珠有孩子那陣,把我給樂壞了,晚上反正也睡不着,一夜未眠翻了一堆書,給孩子取了這個名字。連珍珠也覺得挺好的。四妹真聰明,孩子的小名還真想叫小猴。”
薇薇和小玉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來。
我同於飛燕一路說笑,這便到了申時,再擡頭時,宮門外又飄起鵝毛大雪,于飛燕起身正要道別,卻聽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聖上駕到。”
我同於飛燕趕緊到白雪皚皚的梅林道上出迎。不久梅花雨中,一點紅色隱現,九龍華蓋下,天子輿輦出現在一片蒼茫中。
于飛燕早一步跪下,我亦跪下,厚重的龍鳳輿簾已被宮人掀起,下一刻,一隻素手已輕輕擡起了我,“皇后又忘了,朕特賜皇后見駕免行跪禮。”
“臣妾可不敢有違朝綱,”我露出一絲淺笑,“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人姿容在五爪九龍的龍袍下愈加彰顯着帝王霸氣,明亮的鳳目含情脈脈地看向我,他伸出手輕輕颳了我的鼻子,嗔道:“淘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