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騎士走後,花小弟從家中的柴堆裡翻出了不少絲絮。
絲絮比布匹更容易換取貨物,因爲絲絮可以做絲絮紙,或紡成絲線,也可以貼在竹窗上作爲遮擋風寒的窗布,還可以填充與夾襖中作爲絲綿棉襖使用。
若是將布匹塞到柴堆裡,自然是會被花木蘭一家發現的。可是絲絮卻是輕柔細軟之物,它們被積壓成很小的一團團絲絮絨球,細密的塞在柴縫之間。若不是花小弟清早起牀劈柴,大概還沒有發現柴堆裡被塞了這些東西。
花小弟把所有的絲絮都翻找出來,小心翼翼的排掉上面的灰塵,大約裝了三四個筐子。
這三四個筐子的絲絮,大概夠他們花家生活幾年了。
花小弟把筐子搬出屋子找自家阿姐的時候,賀穆蘭正在屋前練武。
花木蘭的記憶並未十分清晰的遺留給賀穆蘭,賀穆蘭嚴重懷疑花木蘭是不是和她一樣穿了,所以只留下了大腦裡的記憶而不是靈魂中的。如果真是這樣,她衷心祝願這位花將軍能徹底過上她最想要的生活。
儘管如此,她的身體記憶卻讓賀穆蘭完全的繼承了下來。這大概能從側面反映爲何許多人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因爲身體比大腦真是容易操作的多,至少你發奮的鍛鍊,身體一定是會變好的,可你要是智商底下,再怎麼努力提高智商也是事倍功半。
賀穆蘭練武的原因很簡單,既不是想成爲萬夫莫敵的高手,也不是爲了健康,而是——保持身材。
沒錯,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
她在後世是個醫生,而且是個解剖過許多屍體的法醫,自然對人體的結構十分了解。
在同等重量下,脂肪的體積是肌肉的三倍多,這就是爲什麼許多運動員和健美愛好者一旦停止了鍛鍊,會發胖到讓人無法直視地步的原因。
賀穆蘭估計花木蘭大姨媽一直沒來的原因是身上的體脂過低,造成了運動型月x不調。
這是常見於運動員身上的毛病,大概是花木蘭在應該來癸水的年紀入了伍,而後大強度的訓練讓她迅速消瘦,身上的脂肪變成了肌肉,再加上打仗長途奔襲急行軍是常有的事,飲食不當就會讓體脂變得更低。
花木蘭是典型的高挑身材,若放在現代,她一定是最好的模特之一,花木蘭身上無一絲贅肉,流線型的肌肉讓她同時擁有女人的柔美和男人的剛勁。
但這一切得建立在“花木蘭即使退伍了但還是沒有鬆懈對自己的鍛鍊”上。
爲了不讓自己的偶像除了“將軍卸甲”、“美人白頭”之外,還多出個“將軍發胖”的傳說,賀穆蘭只能每日清晨起早做一系列的鍛鍊,包括打拳、練劍、圍着鄉間的田埂慢跑等等。
爲了維護偶像的形象,賀穆蘭也是蠻拼的。
若不是每次看到她提着水桶給家裡水缸裝水,或者隨手劈上幾段柴,花小弟都露出一副“天啊我居然讓我姐姐做了這種事我還是死一死吧”的表情,賀穆蘭倒是很想順便把家中幾個大水缸裡的水都順手裝滿,再把木頭都劈成柴火的。
此時,賀穆蘭正提着花木蘭留下的名劍“磐石”,做出了一個刺擊的動作。
所謂“磐石”,其實是一把在軍中並不吃香的重劍。近戰武器中,軍中兒郎最喜歡佩刀,即使用劍的,也都是長劍。畢竟劈砍比刺要省力,殺傷力也更大。
磐石是一把特殊的劍,相傳曾是三國時期一員猛將的佩劍,其人因爲力大無比,用了許多劍都覺得太輕,他的主公便遍尋名匠,爲他打造了這麼一把重劍,尋常寶劍,觸之即裂。
至於這員猛將是誰,衆說紛紜。但這把劍確實重的要命,到最後意外的落到了花木蘭手裡,變成了一把實至名歸的名器。
力氣不夠的人用它,怕是會把它當做鋼棍或者狼牙棒一樣的東西使。
花木蘭並非江湖上的遊俠兒,不會那些精妙絕倫的技擊之術,但她的力量讓她的劍術走了“以力破巧”的路子,很少有人敢和她硬碰硬的對抗。
更何況“磐石”雖然在鋒銳上並不出色,卻是一把極爲堅固的劍,正適合她的路子。
這種大開大合的軍中劍法,花木蘭這樣的人去練才叫相得益彰。
“阿姊,我在柴堆裡發現了……啊呀!”花小弟被鼻尖突然出現的劍尖嚇得一聲驚叫,手中的絲絮也脫了手,特別可笑的飄散在四周。
若不是花小弟是個身材瘦弱的男人而非嬌小的美女,這絲絮飄揚,兩人凝視的畫面定格瞬間,倒是個很好的古裝片鏡頭。
賀穆蘭很快就從那種“入武”的境界裡脫離了出來,有些抱歉的一把拉起仰坐在地上驚慌失措看着她的花小弟。
“抱歉,我練武入了神。你不該突然闖到我的院子裡來的,阿爺應該和你說過哇。”
花木託吶吶地說不出聲,他沒敢說他被突然出現的那麼多絲絮衝昏了頭腦,所以他只能露出慣有的抱歉笑容,對着自家的姐姐傻笑。
“呵呵,我忘了。”
賀穆蘭一震劍尖,將半空中飄散的絲絮纏繞於劍上,橫到面前看了眼。
“這是什麼?棉絮?我們家有種過棉花嗎?”
“不是,棉花南方纔有。這是絲絮,蠶繭表面的浮絲匯聚而成。”花小弟搖了搖頭,“阿姊,這是前日那些大人們留在柴堆裡的。”
賀穆蘭的腦海裡一下子就出現了那十四個青年騎士的身影。
他們是什麼時候塞進柴堆的呢?一想到十四個騎士偷偷取出絲絮一點點塞到柴堆裡的樣子,她的心就又暖又軟了起來。
賀穆蘭看了看花小弟讚歎的樣子,輕聲笑道:“既然如此,也快過年了,你拿這些絲絮給你家媳婦,叫她做些冬天的新襖子吧。”
花木託嚇了一跳。
“咦?用絲絮嗎?不用了吧,去年阿姊剛給我們添置了新的皮裘衣,今年又用絲絮,太浪費了。”
絲絮一向是漢人大族或富戶們用來填充夾衣的,他們這些普通人家,冬天用厚布做成冬衣,外面穿着皮裘就已經很暖和了。
冬日不用做農活,最多喂喂家畜,在屋子裡是不需要穿的那麼好的。
“這些日子也累着你們了,你們要覺得用絲絮浪費,那就隨你們處置吧。”賀穆蘭見花小弟還要再說些什麼,一邊從懷裡掏出帕子擦了擦汗,一邊收起劍和他不在意地說道:“他們既然是好意,你們就留着,阿姊不缺錢。”
花小弟見姐姐真的是把這幾筐絲絮都給他了,當下歡呼一聲,快活的拎着幾個筐子回屋找房氏去了。
他們捨不得穿絲綿填充的棉衣,但他們的孩子才兩歲多,費點絲絮卻是沒什麼的。
更何況賀穆蘭在那些羽林郎們走後就立刻補充了家裡的雞鴨豬羊和糧食,今年冬天還是很好過的。這些絲絮就等於是她送給弟弟一家了。
賀穆蘭說的不缺錢不是客氣,她如今真的是不缺錢。
雖然賀穆蘭不知道皇帝賞她的那些箱子裡爲什麼有一小半空了,但她經常在集市裡跑,自然是知道剩下的布帛和金銀珠寶就夠她安逸的度過一生了。
事實上,她之前一直以爲那缺了的東西是分給了花家人,但她後來偶爾翻到的記憶卻表明花父花母沒有接受花木蘭的布帛金銀,只取了一些容易放壞的糧食和皮子。
花木蘭修大屋花了一些錢,也經常給父母添置些衣物買點東西。她在弟弟和父母家裡吃飯,伙食費是用偶爾去集市買回來的米麪調味料什麼來代替的,根本用不了多少錢。
這些空了的箱子已經成謎了,賀穆蘭也懶得去管。
本來就不是她的錢嘛。
’
午夜。
雖然不是她的錢,但這不代表她可以容忍這羣小賊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偷她的東西!
上次“鬧鬼”還沒有嚇跑他們嗎?竟然還敢再來!
她聽到隔壁庫房的動靜,一骨碌坐了起來,匆匆披上皮裘,在腰間插上短刃,從臥房與庫房相連的門穿了過去。
賀穆蘭進入庫房的時候,那一羣“遊俠兒”剛剛悄悄弄開已經被賀穆蘭重新換過的銅鎖,擁着幾個身材瘦高的男人進來,爲首的男子長相酷似後世的新疆人,捲髮長辮,左耳上掛着一個小佛像的耳環,臉上更是有一股驅之不散的戾氣,一望便不是溫和之人。
賀穆蘭見到這個男人進來,便知道這絕非是單純的遊俠兒偷盜事件,那幾個身材瘦高的男人也絕不會是遊俠兒。
花木蘭的記憶告訴了她,這些人究竟是誰。
或者說,究竟是什麼來歷。
所以賀穆蘭再也顧不上掩飾自己的身形,從角落中轉出,抽出短刃就朝着爲首的捲髮男人劈去。敵暗我明,那捲發男人剛準備彎腰進門,面前就多出一把短刃來,立刻側身避讓,後退了一步。
再次轉過身來的他,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彎刀。
他身後的遊俠兒嚇得腿直哆嗦,可是其他幾個捲髮男人用能殺死人的眼神盯着這幾個上次被“女鬼”嚇跑了的遊俠,他們也只敢僵硬着站在後面。
賀穆蘭向前幾步,反手甩上門,把他們逼出門外。
逼他們出去是因爲他們人多,在狹小的地方打鬥對她不利。
此刻情形就絕不一樣了。
“花木蘭?”那爲首的捲髮男人用一種十分生澀的鮮卑語問出了聲。
“盧水胡人什麼時候幹起偷雞摸狗的勾當了。”賀穆蘭挑了挑眉,掃了一眼這個最多二十出頭的男人。
“既知我是花木蘭,你爲何還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