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又喝多了……”房氏翻了翻白眼,上前扶過花木託,又謝過幾位同鄉送郎君回家,便“拖”着癱軟的花木託往屋裡拽。
她和力大無比的姑子花木蘭不同,她雖也是鮮卑人,但長相身材都和漢人沒有什麼區別,自然是拉不動的,再加上她這幾個月身體勞動不得,所以只好扯着嗓子喊了起來。
“二姑,爹,娘!木託喝多了,來幫把手啊!”
此時正午剛過,賀穆蘭剛陪花父吃完午飯,正在屋裡陪着花父喝酒。
這千年前的酒都不是蒸餾酒,發酵的酒最多二十度,花父的黃酒怕連二十度都沒有,花木蘭本來就一身好酒量,賀穆蘭在現代也是千杯不醉的主兒,父母倆你一杯我一杯小酌的正高興,冷不防房氏的高喝聲就響了起來。
“木託媳婦在叫哩,快去看看!”袁氏放下手邊織補的衣服,立刻站起來就往外走。
花父腿腳不便,只好看向女兒。賀穆蘭便拍拍大腿也站了起來,正準備大跨步往前走,一提腳差點往前一倒,這纔想起來自己近日換上了鮮卑窄裙,已經不是以前的男裝了,只好一邊搖着頭,一邊邁着小步子往屋外挪。
“怎麼又喝成這樣,大中午頭兒的……不是吩咐了他喝上幾杯就回來嘛……”花母袁氏一邊嘮嘮叨叨的去攙花木託,一邊皺着眉頭忍受着兒子滿身的酒味。“老的老的喝,小的小的喝,怎麼不喝死了算了!”
“娘,我來吧……”賀穆蘭一把橫抱起弟弟,就這麼邁着小步子一點一點的往房氏的大屋裡挪。
只是身材瘦高的女人穿着長裙“捧着”漢子的背影怎麼看怎麼彆扭,房氏和袁氏齊齊皺眉,心頭涌起一陣彆扭。
房氏的女兒坐在屋裡的小木凳上正吸着大拇指,看着二姑抱着她父親進來,激動的直拍掌:“二姑,我也要我也要!”
賀穆蘭把小弟往席上一放,一把抓起小丫頭,顛了顛重量,便把她往上一拋,然後在小丫頭的尖叫聲中伸手接住了孩子,就這麼上下拋了幾下。
“啊啊啊啊啊啊!”
“還要不要了?”
“還要還要!”小姑娘快活的大叫。
“不要不要了!”房氏和袁氏捂着胸口,一口氣喘不過來。
賀穆蘭摸了摸鼻子,把小姑娘放下,訕訕地笑了起來:“我就是和侄女兒玩一玩兒……”
“我說木蘭啊,你還是穿回男裝吧。”袁氏把棉被抖開,給自己兒子蓋上。“我知道你爲了顧及我的感受穿回了女裝,可是每次你一邁腿一支胳膊我都擔心裙子岔開了。都是些好料子啊,以後去什麼場合再穿吧……”
這便是袁氏變相的退讓了。
房氏有些羨慕的看着賀穆蘭身上綾羅錦緞織就的長裙。鮮卑婦人的裙子和漢人的羅衫不同,款型厚重樣式古樸,頗似漢人的曲裾深衣。
這樣的式樣若是用麻布葛布織做出來,不免顯得老氣,但一旦料子好,卻是莊重大方的很,賀穆蘭舊時的衣衫只穿了幾次袁氏就看不下去,現在她身上的裙子是袁氏開了花木蘭的箱子翻了料子做的,樣式和料子都是很得體的。
就是遇見了個大大咧咧的主子。
賀穆蘭聽到花母讓她穿回男裝,心裡雀躍了起來。相比大冬天下半身冷風嗖嗖的穿着窄裙,她情願穿男裝。她才“乖”幾天,花家人就已經受不了了,可見她過去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以後這男裝女裝之爭也不成問題了。
最近連催婚都少了許多呢,哇咔咔,真是太走運了!
賀穆蘭抱着房氏的女兒出了屋子,留下兩個女人圍着花家小弟忙活。她們間或聊上幾句什麼,看的出花母有些埋怨的話。
沒一會兒,花母跑進跑出打水給醉倒的花小弟擦臉,房氏跪坐在花小弟身旁幫他去掉衣衫,不時滿懷擔心的從門裡伸頭望望自己的女兒怎麼樣。
雖然花家的孫女小長樂還是止不住的在賀穆蘭耳邊軟軟的求着要拋高高,但考慮到房氏的腦袋都快伸到屋子外面來了,賀穆蘭只好殘忍的拒絕了侄女兒的要求。
賀穆蘭的“不行”剛落,房氏的女兒剛剛還笑着的小臉立刻陰雲密佈,繼而打雷下雨,眼淚鼻涕全上,一齊往賀穆蘭身上糊。
‘誰來救救我……’
賀穆蘭一邊手忙腳亂的胡亂舉着花長樂在院子裡亂竄,一邊絕望的發現這小丫頭越哭越得勁,已經有“洪水開閘”的趨勢,慌得連忙抱着小丫頭往花父的房間裡奔。
待她衝到花父的房間裡,將莫名其妙哭起來的小丫頭塞到了花父的懷裡,這才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定了定魂。
呼!
她最不喜歡不講道理的人了!小孩子也不行!
花父摸着小長樂的頭髮溫聲的安撫着,看到女兒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笑眯眯地搖了搖頭:“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害怕小孩子啊。”
他沉溺於過去的回憶,一發不可收拾。
“……我還記得你當年和我說,你力氣大,總覺得一伸手就能把小孩子掐死,所以不敢抱小孩。現在你已經對自己的力氣控制自如了,怎麼還是怕小孩呢?”
“咦,花……我以前也怕小孩子嗎?”賀穆蘭愣了愣神。
“啊,也不能說怕吧,應該是擔心帶不好小孩?”花父拍了拍已經止住哭聲的小孫女,“人總有那一天的。我當年第一次抱你大姐的時候,也總覺得自己會不小心把她的骨頭抱折了。等你多接觸接觸小孩……”
賀穆蘭想象了一下自己溫柔的抱着孩子滿臉慈愛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擺了擺手。
“我不行的,阿爺您別說了。”
“怎麼不行呢,只要是女人……”
“花將軍可在?”
一聲熟悉的輕喚打斷了花父的話,賀穆蘭幾乎是如臨大赦般立刻站起了身。
“阿爺,外面有人找我,我去看看,侄女兒就交給您了。”
賀穆蘭走出屋子,院子裡和院子外的人都是齊齊一怔。
賀穆蘭會發怔,是因爲院外站得是此地的遊俠首領高金龍,而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個被綁起來的遊俠兒,其他幾個遊俠兒負責押着他們。
高金龍和他身後的遊俠兒會發怔……
大概,是因爲賀穆蘭穿的是女裝……吧。
因此高金龍整個人似乎都不在狀態,幾乎是胡言亂語的說了起來:
“花將軍,阿不,花小姐,呃,花大姐?花……花……”
花小姐?
花大姐?
花花?
賀穆蘭無力望天。
“高大俠,你喊我花木蘭就好。”
“花……哎喲老子怎麼就這麼彆扭!花將軍,在下就喊您花將軍了!”高金龍一抱拳,示意後面的遊俠兒把被綁的幾個推到前面。
“花將軍,這幾個是當初想偷您東西的兔崽子。老二老五偷了幾次被嚇跑了,就再也不敢來了,老三老四是此地人,先前對您有所誤會,所以才專盯着您的東西不放。這次他們被盧水胡人抓了來招惹您,是他們自己找死,幸得您大人大量,沒把他們打死,只是送了官府……”
“我們遊俠兒恩怨分明,您救了虞城上下的百姓,就是我們的恩人。老三老四招了盧水胡人打上門您也沒處置他們,就是送了他們兩條性命。這幾個小兔崽子我給您送來了,您打他們一頓消消氣,以後我們就算是化敵爲友了,如何?”
看的出他不常說服軟的話,明明是上門來“負荊請罪”的,一段話也說的乾巴巴的,頗有些不自在。
那四個被“女鬼”嚇跑的小賊可憐巴巴的擡頭看着賀穆蘭,倒引得賀穆蘭輕笑了起來。
“化敵爲友?”
“是!”
“說是敵人也太過了些。”賀穆蘭走到幾個被綁的遊俠兒的身邊,伸手拉動繩子。
“你們敢從盧水胡的眼皮子下面救人,也是英雄了得。所謂英雄相惜,你們這羣朋友,我自然是願意結交的。”
聽到花木蘭誇獎他們,高金龍一羣人都快活的笑出了聲。
爽朗的笑聲灑了滿院,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一下子鬆動了起來。
賀穆蘭兩手微微用力,只聽得“嘎嘎嘎”的聲音傳來,兩指粗的麻繩突然斷裂開,被賀穆蘭輕輕一抖,掉落到地上。
這些遊俠兒並沒有見到賀穆蘭和蓋吳比武的過程,但也從不少親眼目睹的府兵那裡聽到了經過,此時乍見賀穆蘭的武力,直驚得瞠目結舌。
“既然是朋友,就沒有綁着相交的道理。你們不會就叫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吧?朋友要互通姓名纔是啊。”
賀穆蘭想的很明白,這些遊俠兒都是地頭蛇,原先因財起意那是他們的“行當”,現在不管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願意過來結交,那都是好事,她斷沒有把他們往外推的道理。
賀穆蘭已經交了十四羽林郎的好友,花木蘭還有曾在軍中的火伴,也不差這樑郡的一羣遊俠兒。
只希望花母不要又暈過去纔好。
“我叫王狗剩。”老二。
“栓柱子。”老三。
“劉發財。”老四。
“吳和球。”老五。
“哈,這名字倒是好記……”
賀穆蘭發現自己竟語塞了。
老二年紀比較大,也穩重一些,體貼的替賀穆蘭接了話。
“我們大多是孤兒出生,鄉里人給口飯吃把我們養大,叫我們什麼就是什麼,重名的也多。您就喊我們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就好,我們都已經習慣了。”
賀穆蘭點了點頭,邀請高金龍幾人進院,到她的屋裡去坐坐。
她已經看見不遠處人家把豬往這裡趕了。
這些同鄉,爲了看熱鬧,也還真是“含蓄”。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第一次大白天這麼光明正大的進了花木蘭的大屋,不免好奇的東張西望,給高金龍拍了幾個巴掌。
“花將軍您放心,在下已經和樑郡十里八鄉的遊俠兒吩咐過了,以後再有哪個遊俠兒敢來闖您的屋子,我們就把他的手給剁了!以後,我們遊俠兒來給您看家護院!”
高金龍將胸脯拍的嘭嘭響,後面的小弟們點頭如蒜搗。
高金龍長得白淨,說話卻一副“大哥大”的口吻,不免讓賀穆蘭莞爾。
只是她的笑容還沒露一會兒,那高金龍就甩出了一顆雷,炸的她笑容一僵。
“那個啥……”高金龍腆着臉羞蘞地開了口。
“聽說花將軍正在招婿?在下今年二十六,家中有幾畝薄田,身強體壯沒什麼病,家裡也並無家小,所以倒插門也是可以的……”
咦?
賀穆蘭傻了。
繼鎮宅以後,又要鎮幫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我叫王狗剩。”老二。
“栓柱子。”老三。
“劉發財。”老四。
“吳和球。”老五
把狗剩拴在柱子上,發財個球。
啊,當初我就是這麼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