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出身趙郡李氏,家中藏書萬卷,當年五胡亂華時天下如此之亂,李家拋棄其他家財不要都要救下這些藏書,是以時人對他家有着極高的評價。
李順之父是有名的能吏,曾在慕容垂手下任官,後來出仕魏國,這在那個時代很常見。
李順本身並無什麼軍功,但他博聞強記,懂得諸國語言,又因爲崔浩的弟弟娶了李順的妹妹,所以兩家互有姻親,相互扶持,這纔得到了拓跋燾的重用。
他風度翩翩,談吐流利,外形又十分俊朗,所以“權謀”技能雖然沒有點滿,可當個使臣卻不讓人乏味,出使過涼國很多次,也出使過柔然,
拓跋範出事的時候,因爲那門客走的是李順的路子,被素和君盤查了許久,夾着尾巴做人做了一段時間,好在他爲人比較低調,平日也沒有什麼劣跡,還不是什麼朝廷要員,拓跋燾連拓跋範都饒了,自然也不會一棒子打死他,就把他又重新啓用了。
只是李順自己心裡也清楚,想要回到政治中樞,恐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至於李順爲何幫着北涼,卻是和崔浩有關。
李家和崔家一直有故,崔浩的父親和李順的父親有着很深的情誼,所以兩家纔會有姻親。
李順的天賦,在同齡同輩的漢人裡已經算是少有的天才了,但他可憐就可憐在家族的世交裡出現了一位更加天才的人物:
——崔浩。
從他幼時起,崔浩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李順博聞強記,崔浩卻是過目不忘;李順精通文史,崔浩十歲時就已經因爲出色的政治頭腦出仕;李順長得英俊,崔浩卻從小就讓無數人爲他瘋狂、打架,而這些人裡有男有女;
論出身,崔家說是累世公卿也不爲過,他的祖上是曹魏司空崔林,父親又做到魏國的司空,家中子弟紛紛出仕,母親是盧家的嫡長女。
而李順雖然出身趙郡李家,同爲五姓,家中卻沒有崔家顯赫,出仕的子弟更少,母族更是不能比。
李家有藏書萬卷,崔浩少時經常去李家借閱,一待就是一天,所以李家人對於崔浩比對自家的孩子李順還要關心,畢竟這是做客的客人,和家中可以隨便胖揍的兒子不一樣。
可李順卻不這麼認爲,他一直認爲父母更喜歡崔浩而非自己,處處拿自己和崔浩比較,所以崔浩讀了什麼書,他也跟着去讀,希望能夠超過他。
正是因爲這樣,他得到了一個“博學強記”的名聲,可崔浩卻是“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關綜,研精義理,時人莫及”。
崔浩知道自己要出仕魏國,輔佐鮮卑的君主,所以鮮卑話、匈奴話、盧水胡話、柔然話、羌語都極爲精通,是許多漢家名門子弟的異類,李順因爲效法他,所以也學會了盧水胡話、鮮卑話和柔然話,有了可以作爲使臣的本錢。
但李順什麼都可以學崔浩,唯有崔浩的頭腦是學不會的,從成年之後兩人越來越遠的距離也可以看的出來。
崔浩從小太過出類拔萃,孤傲不羣,所以人緣極差,李順少時先是效法崔浩,後來發現自己和他的差距越來越大,便也成了厭惡他的那一羣人。
可因爲兩家關係好,明面上的客氣還是要做,以至於後來他心中憎惡的要死,臉上還要客套的寒暄。崔浩並不是傻子,他人緣差是因爲身邊沒有值得結交的天才,而非真的不懂人情世故,幾次被陰過以後,崔浩就疏遠了李順,反倒是崔浩的弟弟和李順關係好了起來。
是以崔家和李家雖然是姻親,但李順倒是和崔浩的弟弟走的近,崔浩家的大門是很少踏足的,只維持着面子上的關係。
那一次給狄葉飛送五石散的門客入府,李順是把人推薦給了崔浩的弟弟,然後崔浩的弟弟送給了哥哥,這麼輾轉入了崔府,誰也沒想到門客會出紕漏。
成年的李順比以前更加穩重,也更加有城府,但對於崔浩的嫉妒和怨恨卻一日比一日更深,只不過他知道拓跋燾信任崔浩,詆譭也沒有用,所以很少在公衆場合說崔浩的不是,也絕不輕易動作,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小心思。
但在暗地裡,無論是崔浩當年被鮮卑貴族彈劾而罷官家中,還是後來的門客事件,其實都有他的影子。
只要崔浩不高興,他就高興。
凡是崔浩同意的,他就反對。
凡是崔浩反對的,他就促成。
李順的這點小心思,瞞得過拓跋燾,卻瞞不過對他心知肚明的崔浩,是以對他忌憚更重。
在鮮卑人爲主的朝廷裡,崔浩屬於積極的“主戰派”。他知道北魏最大的積弊在於根基淺薄,只有靠不停的勝利才能集聚人心和財力,所以從拓跋燾當政開始,每一次戰爭的發起都是由他一手促成的。
如今夏國已滅,柔然屈服,西秦也被獻上。北涼和北燕雖然已經稱臣,可崔浩依舊認爲與其得到兩個藩國,不如直接將它們納入版圖更加合適,經常爲此遊說鮮卑大族和各方豪酋,時刻厲兵秣馬準備出擊。
而李順和另外一派大臣則屬於“主和派”,認爲目前的國土已經夠大,安邦治國纔是當務之急。
即便如此,李順心中也有“大國使者”的傲慢,每每出使,雖謙和有餘,但態度卻十分強硬,涼國對他是恭謹有加,每當他出使,天天有美味佳餚,夜夜有美女陪伴,臨走還有重禮相贈,讓他得到了別處得不到的尊重。
無論是爲了這樣的滿足感,還是爲了給崔浩“西進北征”的戰略扯扯後腿,李順都不願意北涼就這麼亡國。
可他自己也知道,以魏國如今的速度擴張下去,吞併北涼也是遲早的事。沮渠蒙遜年老體弱,他的兩個大兒子卻都死於非命,他原本對沮渠牧犍有些希望,現在看來也是個繡花枕頭。
崔浩和拓跋燾也看出北涼無以爲繼的情況,所以纔派出這一次的使臣,一是親眼看看沮渠蒙遜的身體如何,二是摸清北涼的情況,尋找合適的時機伐涼,三是暗中送源破羌去尋找南涼王昔日的部下,秘密結盟,以待日後之機。
可以說,花木蘭反饋回去什麼樣的信息,便是北涼能不能繼續存在的根本。至於什麼“迎親的公主”,反倒是次要的了。
李順受了北涼重金的賄賂,自然是竭力想要阻止北涼的滅亡,可他一沒法子讓沮渠蒙遜的身體狀況變好,二沒法子讓北涼瞬間繁榮到魏國忌憚的地步,更沒辦法阻止源破羌去完成他的使命,就只剩下一個法子:
——讓這支使團到不了北涼。
他畢竟是魏臣,哪怕想要破壞這樣的出使任務,也不能做到留下把柄給自己招禍,只能另闢蹊徑,那麼最快的辦法,就是讓虎賁軍的主帥出事,虎賁軍軍心不穩,自然只能先回國再說。
是以沮渠牧犍屢屢裝病也好拖延時間也好,故意放出沮渠蒙遜病重的消息造成沮渠牧犍出走矇騙花木蘭追趕也好,都只是這些計策裡的一環。
可惜老天不幫他,計策不但失敗了,還讓花木蘭白白得了一千盧水胡人,沮渠牧犍從此和他再也聯繫不上,也不知道沮渠牧犍是不是也是“計中有計”,名義上是借他的手除掉花木蘭,其實自己也另有打算。
現在他最怕的,是隻要花木蘭一到了北涼,就會發現沮渠蒙遜根本沒有病重。而沮渠蒙遜爲了讓魏國不敢輕易出兵,哪怕有病也會裝作沒病,更不會替他圓這個謊。
他等於是被沮渠牧犍賣了,變得裡外不是人,不幫着北涼也得幫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一條道摸黑走到低。好在路途還長,他和北涼使臣有的是機會緩緩圖之。
先離間花木蘭身邊的親信,伺機找到對付她的時機纔是最重要的。
***
就在李順在那裡想當然的自我意/淫時,鄭宗已經摟着那一大包金器到了自己的營帳,全部鋪到了袁放的牀上。
袁放每天都有無數的事要忙,他身上揹着幾千人的調度,以前這些事是賀穆蘭親自做,現在都變成了他,所以等他回到營帳中的時候,已經都月上中天了。
袁放原本困得迷迷糊糊,剛剛往牀上一躺,立刻覺得後背說不出的硌人,一下子跳了起來。
“什麼玩意兒!害人呢這是!”
欺負他這幾個月養出來的肉全都累沒了是吧!
硌的他骨頭都疼!
待他完全清醒往牀上一看,頓時驚了個半死。
“我記得我沒私吞花木蘭的東西啊……”袁放揉了揉眼睛,“怎麼這麼多金器在這裡?”
“是我掙來的!”
隨着鄭宗得意洋洋地一句話,一個大腦袋伸到了袁放的面前。
“怎麼樣,我厲害吧!”
“怎麼回事?”
袁放隨手拿起一個。“這是官造?製作的這麼精良……”
“這我就不知道了,李順給我的。”
鄭宗無所謂的把李順直接賣了。
“他讓我做耳報神,偷偷透露花將軍的行蹤,還讓我想法子讓虎賁軍和盧水胡人內訌,如果做不到,就讓虎賁軍認爲長途跋涉辛苦勞累,引得軍中譁變……”
袁放頓時一凜,後悔把自己的白鷺信函給送走了。
“他爲何找你?”
鄭宗摸了摸臉。
“唔……這麼說起來,還真讓人有些生氣。”
他翻了翻白眼,在袁放不耐煩的眼神中惡狠狠地說道。
“大概是我看起來不像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