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穆蘭進了馬賊羣裡,才知道紅斗篷爲什麼那麼放心她當貼身的“打手”。
因爲就這一支馬賊,她至少聽到了五種語言,除了漢話,她一種都聽不懂。
漢人、匈奴人、盧水胡、氐語,羌語,馬賊的成分十分複雜,他們彼此之間甚至用的語言都不一樣,在這種情況下,賀穆蘭想要打探到什麼消息,實在是天方夜譚。
直到這個時候,賀穆蘭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想象的都太過於樂觀了,能夠活着混進來,都是天大的運氣。
紅斗篷,哦,現在不該喊他紅斗篷,他被自己的手下稱做“血披風”,是屬於欽汗城進入沙漠那一段路的沙風盜。
沙風盜也分好幾個路段“承包業務”,被內訌了的大首領就屬於負責這一片的,風城很多時候也是他們在使用。
大首領的手下人才濟濟,有被西域諸國通緝的大盜,也有盜人墳墓的盜墓賊,還有能在沙子裡藏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死的“人駱駝”,正是因爲他吸納了這麼多怪才,所以才能穩穩坐着大首領的位子。
大首領會落到現在的下場,血披風一點也不奇怪。他之所以能一直服衆,就是因爲處事公平,又大方豪爽,可豪爽之後,一羣手下被他的“豪爽”養慣了,心也就養大了,於是當魏國的財富被遺落在風城裡,他卻只想着把那勞什子的貴人送去給後臺,最終還是隻能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
馬賊裡能有什麼好人?跟隨首領不過是爲了利益,信任永遠抵不過財富。
孟王后要知道老桑頭會用這種方式救出兒子,不知道會不會追悔莫及。
一場沙暴害死了孟家最有前途的子嗣孟玉龍,使得菩提陷入危險,還很有可能因爲這些嫁妝暴露出她的全盤謀劃,只爲了她對孩子的私心,又是否值得?
這一切,賀穆蘭都不會知道。
落入這番境地的賀穆蘭不知道幕手黑手是誰,她甚至以爲這就是一場“黑吃黑”而已。
她推測沙風盜派老桑頭混入使團,是想要綁了世子要求贖金,可能風暴只是偶然發生的事件,然而風暴使整個使團陷入危機後,又因爲這筆嫁妝,惹出了許多接下來的事情。
這算是自作自受嗎?
賀穆蘭不願以真面目示人,血披風正好也不想讓其他首領知道賀穆蘭的底細,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她只是臨時挖來的,也許也會重金來誘惑她。
所以血披風找人弄來了一副半臉的鐵面具,賀穆蘭一直戴着,她的長相原本平平無奇,但帶上這個面具之後,硬是多了幾分神秘的味道,看着像是個高手了。
大首領的人雖然譁變了,但他的餘威猶存。叛變的手下並不想得罪這位大首領和他身後的靠山,他們譁變只是爲了謀財,所以召來了其他首領商議如何啓出這些財富,順便推舉出新的首領,來接管大首領的人馬以及大首領本人。
大首領會不會死,就要看新的首領如何處理,按照馬賊的規矩,入夥了想要離開的,不死不休,死在新首領手上,就跟他們這些譁變的人沒關係了,算不得弒主求財。
大首領的手下們不願意背上這個過節,情願甩給別人,但別人要接這個包袱也得有些保命的保證,大首領綁來的人質就成了那個後臺不會一怒之下滅了他們的保證。
誰說馬賊們不聰明?
如果不聰明的,早就已經被剿完了。
賀穆蘭知道的事實,都是通過血披風不經意透露出來的東西拼拼湊湊起來的,她甚至不知道血披風爲什麼會提出這樣優厚的條件。
這樣的條件,夠招攬到無數的亡命之徒了。
到了天亮,賀穆蘭見到馬賊們忙亂起來,才知道爲什麼血披風那麼迫切的需要招攬她。
原來日出之後,就是他們“談判”的時間。
鳴沙地裡談判,帶了多少人來一目瞭然,沙子的響聲大小會告訴所有人帶來了多少人的信息。
既然是談判,三方首領約定談判之時所帶的人數都必須一樣,他們約定在鳴沙地沙子最響的那一處談判,每個人都只能帶十個手下,其餘人在外圍等候。
到這來的,都是放不下財寶的,所謂富貴險中求,如果被人暗算在這裡死了,也算是技不由人。
出了這麼大的事,北涼王室肯定會動作,魏國也不是傻子,風城隨時有可能被兩個的軍隊佔據。
血披風領導的沙風盜沒有時間了,約定的談判之日就在今日的日出之後,而他們只是爲了趕到這裡就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再也找不到其他的高手。
風城附近的鳴沙地如今被四首領血披風佔據,風城以北則是二首領惡狼,勢力最小的五首領燕尾直到天亮了纔來,並沒有盤踞在附近,她不準備給他們暗算的機會。
從這一點上看,惡狼對自己的實力最自信,燕尾則是最謹慎,而血披風會利用天然的地形爲自己放哨,也不是一般人物。
都是能做出一番大事情的人,奈何爲賊。
日出之前,賀穆蘭看到血披風收到了一封信,信皮上畫着一隻小小的燕子,血披風收了信之後看了一眼就直接把信捏掉了,隨手丟到一旁。
血披風有一個光頭的手下,應該是遭受過髡刑,頭上禿禿一片被火燒過,他大概是整個團隊裡智囊一般的存在,從地下撿起了信,看完後建議道:“燕子和你私交一直不錯,說不定是真的呢?”
血披風冷笑一聲:“你信不信她給惡狼那邊也寫了一封一樣的?她勢力最小,希望我們先鬥起來好漁翁得利,這可是一國的財富,她會願意不要?這種時候,就靠實力說話。”
他眺望遠方。
“我情願三方平分少冒些風險,也不願意做這種白便宜了他人的事情。”
光頭十分可惜,把那信看了又看,最後塞入了懷裡。
“如果燕子有壞心,這個算是個證據。”
兩人都是用匈奴話交談,賀穆蘭完全沒有聽懂,但她之前聽血披風介紹過,那五首領燕尾是個女人,勢力最小,想來信件就是燕尾送來的。
一個小小的馬賊團都在勾心鬥角,互相博弈,賀穆蘭覺得自己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沒給人吞的渣滓都不剩,真是老天保佑。
日出之後,鳴沙地裡尖聲四起,這沙風盜大概怕是引起別人的注意,人馬懼靜,沒發出什麼聲音,只有沙子不停地尖嘯着。
血披風看了一眼身側裹着斗篷的賀穆蘭,又一次提醒道:
“我要支付給你的金子,得寶藏到手纔能有錢給你,所以這一次的談判,請你一定要全力以赴!”
賀穆蘭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我當然是盡全力。”
血披風這邊帶的十個人,除了賀穆蘭外,其餘九個都是沙風盜裡武藝最高之人,其他幾個首領也是一樣。
談判只能帶十個人,這十個人自然是精挑細選。
東南北方向各出現人馬,賀穆蘭跟着血披風立在西頭。
先登上山丘的是大首領那邊的人馬,他們壓着人質、大首領,以及三四個被綁着的人上了沙丘。
所以雖然護衛之人只帶了十個,但這一方足足有十七八個人。
血披風之前也說過,大首領那邊的人叛變之後,有一個軍師做主,傳信也好、召集人手也好,要求談判將所有人馬帶來也好,全是這個軍師策劃的。大首領以前對這個軍師不薄,所以軍師也沒要他的性命,甚至連他的人馬都安撫住了。
誰能在這裡得了支持當上新的大首領,以前大首領的那些人馬都新任統領。僅僅爲了這些人馬,也足夠冒險來一趟了。
賀穆蘭掖了掖斗篷,緊張的等待着那位“軍師”的到來,然而即使她再怎麼想,也沒有想到“軍師”是這個人!
那裹着一身皮衣,頭髮捲曲佝僂着身子的,不是老桑頭還有誰!
一時間,賀穆蘭所有想不通的問題一下子全部都想通了,也許這羣人就是知道她的隊伍裡有盧水胡人,才把昔日天台軍的夜梟放出來做內應的!
他們從頭到尾都在這些人布的局裡轉悠,被坑的體無完膚。
‘老桑頭……’
賀穆蘭捏緊了拳頭。
‘我一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賀穆蘭的異態沒有人注意,畢竟她裹着斗篷,又戴着面具。不過心細如髮的老桑頭還是看了血披風身後的賀穆蘭一眼,露出一絲笑意打着招呼:“血首領還是風采如昔啊,看你的披風又紅了一些,怕是最近收穫不錯?”
血披風抖了抖鬍子,“桑爺真是說笑了,不懂事的小子們吹牛說我這是鮮血染成的披風,像您這樣的聰明人怎麼也信?會更紅一些,不過是我又換了一件新的斗篷罷了。沙漠裡風沙大,披風磨損的也快。”
鮮血染不成任何布料,一下雨或者沾水就成花的了,這都是馬賊們震懾敵人用的手法,越傳越是稀爛。
事實上,馬賊們也不是全部殺人不眨眼的,如果一條商路上的商人死傷無數,誰還敢走這條路?沒人來,什麼都別搶了,大部分時候還是搶了東西放了人的。
只不過失去了補給和貨物,能在沙漠裡活下來的人,也確實是少數,很多就和之前那些商隊一樣,選擇了回頭,放棄這次的行商。
老桑頭只不過是搭個話而已,血披風表現的客氣,老桑頭也很滿意,點了點頭讓人把那幾個人質押在後頭。
大首領被五花大綁,嘴裡還塞了東西,一看到血披風就怒目而視,他身邊還站着一個矮小的少年,全身上下披着斗篷罩住了面目,只能從鞋子上看出華麗之至,鞋尖上甚至鑲着兩顆碩大的珠子。
賀穆蘭和沮渠菩提日夜相處,怎麼不認識這個孩子的鞋?她一直以爲沮渠菩提是被迫被這些人綁走的,再見少年縮着身子連聲音都沒有,還不知道受了什麼虐待,頓時心中怒不可遏,恨不得衝上去殺了他們奪回世子纔好。
好在她的理智告訴她,鳴沙地裡還不知道有多馬賊,這破地方跑起來都有聲音,比腳印還引人注意,輕舉妄動只會無辜送了自己的性命,只能作罷。
賀穆蘭再看了看幾人,發現旁邊被綁的都是鐵衛營裡孟家的死士,心中更肯定了那全身披着防曬斗篷的是沮渠菩提了。
老桑頭來主要是做個“裁判”的作用,他是軍師,不是首領,沒有爭奪沙風盜首領的資格,血披風得了賀穆蘭這樣的勇士,覺得自己奪魁的可能又多了幾成,對待老桑頭也就更加和顏悅色。
因爲老桑頭是原來的大首領一系,在敦煌那邊也頗有勢力,如果他能跟了自己,那實力就更強了。
賀穆蘭強迫自己不去看任何人,只閉目養神,直到聽到耳邊沙鳴聲大作才睜開眼睛。
其他幾個方向的首領也登上了沙丘。
實力第二的首領惡狼是個魁梧至極的男人,全身上下都是傷疤,臉上還有一條傷痕,從右邊太陽穴直划向左邊的嘴角,應該是被一個左撇子的用刀高手所傷,這樣的傷口都沒死,可見他的強悍。
惡狼帶來的十人也各個都是體格彪悍之士,這樣的人在沙漠裡很少見,也有幾個和賀穆蘭一樣帶着面具或披着斗篷的,顯然是臨時找來的幫手,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來歷。
這麼一比,血披風身後只有一個藏住面目的人,就沒那麼顯眼了。
“各位首領來的好快!”一陣清脆的笑聲傳來,穿着白黑相間的緊身衣、腰上纏着鞭子的女郎踏上了沙丘。
“我可是緊趕慢趕,纔好不容易才準時到了鳴沙地!”
血披風想到了天亮前那封早早送來的信,忍不住撇了下嘴角。
“老子覺得這談判純粹多餘,大首領倒了,我實力最強,應當是我得了大首領的位子,然後我們三人還按以前的行事,根本不需爭鬥,多好……”惡狼有些不耐煩地嚷嚷。
惡狼看起來粗魯蠢笨,但真正粗魯蠢笨的人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手下,又活到現在?
所以他試探的話一出,老桑頭立刻截住他勸誘的話頭:
“今天不光是爲了大首領的事。大首領抓了北涼的世子向孟家要贖金,這筆贖金、還有這個世子,比大首領更重要。誰要當大首領,這件事也要給兄弟們一個交代,這交易到底怎麼進行下去,也要再商量。”
他指了指風城的方向。
“至於那邊,沙子已經降下去一半,我們這麼多人,再多的財寶挖也挖出來了,只要手腳快些,反倒一點危險都沒有。”
叫燕子的女郎皮膚黝黑,長得卻還不錯,身材也很是健美。她好奇地偏頭看了看那個少年,開口問道:“那就是北涼的世子?怎麼蒙的什麼都看不見?讓我們看看唄!”
“你以前見過世子嗎?”
老桑頭不接她的話,只問她這個。
“那種貴人,我怎麼可能見過!”燕子掩口而笑,“桑爺說笑呢。”
“那我給你或不給你看,你又能知道什麼?”老桑頭搖頭。“這小子之前一見到大首領就嚇得暈了過去,他皮膚又嬌嫩,一曬太陽就腫,我只能把他全身裹着,塞住他的耳朵,矇住他的眼睛,否則他自己先把自己嚇死了,還怎麼交易?我可不要這個棘手貨,也沒必要玩什麼花樣,你們誰要,得了大首領的位子自己帶回去好好看。”
“原來是孟王后的那位兒子?好!好的很!老子的臉就是被這小子的阿公(外公)劈的!等我當了大首領,看我怎麼把這筆賬找回來!”
惡狼獰笑着呸了一口。
“閒話少說,到底怎麼纔算數!”聽到要和孟家交易,惡狼有些不耐煩了,看了看燕子帶過來的人,嗤笑起來:“我就知道燕子沒有多少好手,人都是借來的吧?莫不是找了你以前的相好們?”
他們彼此都熟悉各自人馬裡的高手,燕子帶來的人裡有三個都蒙着頭臉,只露出眼睛,雖說這是沙漠裡爲了防曬經常有的打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燕子爲這次談判特意請來的幫手。
“你瞎說什麼,我有什麼相好!”
燕尾緊張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幾個侍衛。
這樣的舉動讓惡狼嘲笑之聲更大:“喲,看來這幾個侍衛裡,真有你的相好?我看你都緊張了!”
“再瞎說,別怪老孃不客氣!”
燕子虎下臉,從腰帶上扯出鞭子,對着沙子一揮,沙子的尖銳之聲頓時讓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你就知道拿這個辦法噁心人。”血披風好笑地搖了搖頭,“我們是沙風盜的首領,是朋友,是合作者,不是敵人,現在雖然爲了財寶有些爭執,但沒必要弄的像是仇家一樣。惡狼,你也少說幾句!”
血披風的話一出,惡狼和燕子借臺階就下,互相瞪了一眼,就又繼續看着老桑頭,等他說話。
“風城隨時可能來人,我們時間緊迫,這樣吧,你們三方各派一個人出來比鬥,當然,若是哪位首領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也可以自己上。無論哪一方有人死傷,你們都可以再派出一人頂上,直到十人裡哪一方的高手最後剩的多,哪一方就是新的大首領。”
老桑頭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漁翁得利的心思,“有了大首領,就按照以前的規矩,大首領拿兩份,其他的我們再平分。可算公平?”
“公平,公平的很!”
惡狼大笑起來,“就這麼辦!”
他的高手最多,加上他,就是十一個好手,一定能站到最後。
血披風也覺得不錯,這規矩看起來像是比誰的高手最多,最厲害,可哪方只要有一個高手能把其他敵手的全打趴下,最後站着的就是他一人。他把最厲害的
“鐵面”花木蘭做殺手鐗,前面用車輪戰把對方的強者累死就行了。
燕子是三人之中最勢弱的,此時愁眉苦臉地嘆道:“這不是要把我逼死?少不得我還得上去……”
“你現在認輸也行,讓我和血披風比一比,無論誰贏了,都少不了你那一份。”惡狼居然還在這個時候勸降。
“我倒是想這樣,對我也好,可是我要那世子去做交易啊……”燕子嘆了口氣。“你們兩個應該最清楚的,何必再提。”
兩人一想到燕尾的出身,果然不再提這樣的話,老桑頭命所有人退後幾步,留下最中間的空場,等着他們派第一輪的高手上前。
沙丘下的各方人馬都在等着上面的消息,一個不大的沙丘,竟圍了十幾圈,密密麻麻全是沙風盜的成員。
他們都等着上面比完一聲令下,趕緊去不遠處的風城挖財寶去。
惡狼點了一個體格粗壯的高手,手上提着一根鐵杵,燕子則是先點了個身手敏捷的矮個子,血披風越過賀穆蘭,點了一個瘦長臉的漢子,三人站在老桑頭畫的圈圈裡,開始比鬥了起來。
矮個子左右騰移,拿鐵杵的舞動武器虎虎生風,瘦長臉的漢子用的是長刀,三人在圈子裡全都一團,矮個子全是躲,其實都是拿鐵杵的和長刀的在鬥。三人比試最難的就是隨時要注意自己的身後,很有可能就被另一個人偷襲,果不其然,一次瘦長臉的漢子攻擊拿鐵杵那人時,身手滑溜的小個子用匕首在鐵杵男的腰上猛刺了兩刀……
這兩擊腎擊,讓鐵杵男徹底沒有了勝算,慘叫着敗了下來。燕子也知道這種擅長偷襲的人不可能一直在圈子裡站着,下一次瘦長臉漢子就要和惡狼的人先對付他了,連忙嬌叱了一聲:“六子回來,換老八上!”
這樣她至少保住了一個刺客。
惡狼也叫了一聲“賀大”,一個拿着彎刀的男人進了場下。
三支人馬彼此都熟悉,打鬥起來口中也不停,有的挑撥對方對付另一個人,有的諷刺不斷希望激怒對手,賀穆蘭不停地用餘光看着老桑頭和菩提世子,心中盤算着該如何接下去,猛聽到血披風喊了一聲“鐵面!”,頓時精神一震,看向戰圈之內。
原來燕子請的高手確實不是俗手,聯合惡狼的人殺了血披風好幾個手下,血披風原本準備車輪戰把其他高手累趴下換賀穆蘭上,這一看勢頭不對,再也藏不住人了,連忙叫起賀穆蘭來。
“燕子,你那信果然不是隻給了我一個人……”血披風恨聲道:“惡狼,你也信她的話?!”
“爲何不信?你也知道我們這妹子爲了救家人,把命豁出去都願意,她說她不要大首領,也不要風城的寶貝,只要那個世子,我反正只要給孟家找不痛快就行,世子給她就給她了……”
惡狼不聽他的挑撥。
“對不住了兄弟,就算我當了大首領,也不會動你分毫的,你可別怪我們不夠意思。”
血披風差點氣的嘔血,這燕尾果然奸詐,而惡狼自信自己的實力不怕燕子耍詐,兩人聯合起來,要先把他弄出局去。
就算把他弄出局,燕子的高手數量也少,實力也不足,無法和惡狼對抗,他之前擔心的事情終於成真了!
還好,他有鐵面!
“鐵面,把惡狼的人都殺了!”血披風恨聲說道:“燕子,我看你再看看局勢,最好還是跟着我纔好,世子我也可以給你!”
惡狼和血披風在外面爭取着燕子的倒戈,賀穆蘭卻不管那麼多,她必須要幫着血披風成爲大首領,才能救出菩提,順利跟往風城,於是一進入戰圈就出手極狠,彎刀向着惡狼手下的頭頂猛劈了下去。
惡狼那手下用的是一把短劍,見她揮刀下來,立刻往她彎刀上一黏,想用巧勁把它撥過去,誰料兩把武器一相碰,一股極大的力道震向他的手掌,短劍頓時脫手,人也落到了地上,摔的屁股八瓣。
他還想滾開,卻眼見着那彎刀又往下劈來,跟着腰間一痛,就被挑出了丈外的距離。
‘怎麼掃我的腰還能飛出這麼遠?’
那人腦子裡還在思考着這個問題,眼睛猛然就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
賀穆蘭一刀之威,竟把惡狼的手下直接腰斬了!
那被腰斬之人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這才意識過來飛出去的是他的上半截,頓時活活把自己嚇死,頭一歪掉到了圈外。
這便是冷兵器時代的打鬥,多少名將勇士在陣前比試,都輸在一個“膽氣”之上,只能偃旗息鼓。賀穆蘭怕被人圍攻,一上來就殺人立威,她得到的彎刀是血披風的寶刀,刀刃極鋒利,她力氣又大,這一刀果然嚇壞了所有人。
鮮血像是水一樣的涌在沙面上,發出刺啦刺啦的鳴沙聲,讓場內的氣氛更加怪異。死者的腸子和其他內臟從腹腔裡流了出來,下半截身子倒在地上,嚇得燕子派出來的人面無人色,舉着武器不知道該護哪裡纔好。
偏偏賀穆蘭一言不發,只擡腳將那礙事的半截屍身踢了出去,右手微斜揮刀又往前劈砍。
惡狼手下又一個壯漢跳進了戰圈,和燕子的手下一起合擊賀穆蘭,然而叮叮噹噹一聲響聲過去,對方的武器已經被賀穆蘭震成了十餘截,相互撞擊着四散飛開,燕子和惡狼的屬下連忙將殘缺的武器脫手,縱高伏低,駭然至極地閃避着賀穆蘭接下來的攻擊。
血披風見賀穆蘭一刀立威,之後猶如凶神降世,頓時洋洋得意,對着燕子繼續叫道:“我這勇士可是能一個人殺了三十多個好手的絕世高手,燕子,你不妨考慮考慮,我這人從不輕易許諾,說會把世子給你就會給你。”
說話間,賀穆蘭又連斬兩人,她心中對這些馬賊恨之入骨,又有對老桑頭的一腔怒氣無法發泄,如今下起手來,那真是刀刀奪命,招招入魂,大有神來殺神佛來殺佛之勢。
惡狼和燕子被她這樣的神勇驚得心中猶如擂鼓,尤其是惡狼,昨日之前他還得到內應的消息,說血披風沒招募到什麼像樣的高手,這才和燕子結了盟,如今一看,不是那內應撒了謊,就是血披風將這個高手雪藏着,到現在才露出來!
兩人咬牙切齒,都對血披風的忍耐和狡猾有了新的認識,再看賀穆蘭,恨不得千刀萬剮纔好。
賀穆蘭可不管這些,她見沒人上來了,舉刀無辜地看向血披風,她綠色的斗篷上全是敵人的血,看起來斑斑駁駁,更是可怕,血披風卻大喜過望地對着老桑頭笑道:“桑爺,再沒人進去,我是不是直接就可以做大首領了?”
老桑頭點了點頭。
“是。”
惡狼氣急,立刻將自己最厲害的人派了上去。這比試是比誰剩下的人多,現在出來這麼個棘手之人,肯定是要用最強的把他幹掉,才能殺了對方剩下的高手。
燕子正準備點另一個人,卻被身旁一個矇住頭臉的人按住了肩膀,低聲說了些什麼。
“你確定你要上場?”燕子爲難地看了一眼帶着面具的賀穆蘭,“他真的很可怕,我就沒見過這麼厲害的人……”
血披風的寶刀是昔日西秦大將的佩刀,吹毛短髮,削鐵如泥,當初人人都眼紅,但即使他的刀如此鋒利,也沒有這個人用的這麼可怕。
在血披風的手裡時,最多不過砍砍腦袋罷了,哪裡能腰斬!
她身後的高手點了點頭,對她說了什麼,又從背後拔出一把短木倉,邁步入了戰圈。
賀穆蘭也趁着這個時候休息了一會兒,將刀上的鮮血抖落,再進來的人一個用短木倉,一個用長劍,心裡不由得一凜。
長劍在近身搏鬥裡不如刀好用,刀可以劈,可以斬,可以削,都是最大的殺傷面積,但劍削、刺雖厲害,卻難於精通,殺傷力也沒刀大,故而近戰用劍之人,無一不是高手,絕非草莽之輩。
短/木倉是長/木倉的變化,練短/木倉者,必定更擅長/木倉,而長/木倉是戰陣武器,近戰用木倉的一定都是家學淵源深厚,又或者武將出身,比劍更加麻煩。
雙方恐怕把殺手鐗都拿出來了,只要她這次殺了惡狼的人,燕子必定會倒向血披風那邊。
想到這裡,賀穆蘭率先揮刀攻向那身材頎長的灰衣高手,卻見那高手擡手一劍,直接刺到賀穆蘭的刀背之上,只用劍尖去撞她的刀身,卻逼得賀穆蘭不得不撤招回保。
‘來的果然是劍術高手!’
賀穆蘭心中微寒。
這人已經看出她的力氣大的異於常人,所以出招間根本不會硬碰硬,只用高深的劍術纏住她的動作,或用劍尖碰刀尖,或用劍身貼刀身,一觸即走,絕不給寶刀削掉武器的機會,也纏的她沒有辦法用出殺招。
如果這是單打獨鬥,賀穆蘭有自信不出三十招就把這個人的手臂削掉,他也沒手施展他那高明的劍術了,可是這人知道還有一個幫手,所有的劍招都滑不留手,只是爲了限制她的動作。
賀穆蘭在劍圈中左上右落,時不時還要提防刺到眼睛、喉嚨等要害的刁鑽劍招,心中十分焦急,卻猛然又感覺到腦後生風,頓時大驚失色,一個側身避開後面的偷襲,防範地看着後來者的短木倉。
那人頭面全被被矇住,只露出兩隻眼睛,待看見賀穆蘭的鐵面,不由得仔細掃了幾眼,突然擡手使出了一招“蛇吐信”。
這一木倉既疾又狠,帶着無盡的殺意,那殺氣直透木倉身,幾乎到了實質的地步,猶如被一隻毒蛇給盯住,無論躲到哪裡都會被狠狠咬噬上一口。
這樣精妙的招式、有如實質的殺氣,沙漠裡有幾個草莽見識過?就連那用劍的高手都“咦”了一聲,手中青光一閃,跟着短木倉一起刺向賀穆蘭的要害。
兩人一前一側,像是封死了賀穆蘭所有的退路,賀穆蘭只能揮刀選擇攻擊一人,血披風大叫着“殺用劍的人”,她只好狀似無奈地擡手攻向用劍之人,將身側的要害暴露給了用木倉的高手。
如果這一木倉刺中了,賀穆蘭的肚子就要被捅個窟窿。
那用劍之人卻是哈哈大笑,手中的青光使得像是一個光圈一般,賀穆蘭根本無法前進只能後退,可再退就退到了木倉/尖之下,用劍之人知道賀穆蘭被兩個高手夾擊絕不可能毫髮無傷,雙眼更是精光燦燦,面對她的寶刀不退反進,賀穆蘭只覺得寒氣襲人,頭上斗篷被劍光所絞,直接碎成了碎片。
血披風已經捂住了頭臉,料想到了賀穆蘭被一前一後捅個透心涼的下場,心中大罵惡狼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條件才請了這個老不死的來,燕子也是有本事,姘頭裡居然還有這種出身將門的高手。
那殺氣可不是假的,真正在沙場染血無數才能這麼濃厚。
“啊!”
一聲慘烈的叫聲過後,鳴沙之聲大起,身軀落地後帶起的沙揚之聲猶如拉動胡琴卻滑了弦一般發出了一聲怪異的叫聲,然後是惡狼惱羞成怒地大罵:
“燕子,你居然敢陰老子!”
血披風心中大驚地拿開臉上的手,卻見“鐵面”好生生的站在原地,腳邊躺着的卻是死都不瞑目的劍客,滿臉驚駭的望着上方,彷彿發生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
他的心口被人捅了個大窟窿,這一木倉在他的心口轉了一圈,攪得心臟粉碎,毒辣的不可直視,那劍客受此一擊,死的已經不能再死了。
原來那人看似捅向賀穆蘭的一木倉,險而又險地擦過側着身子的賀穆蘭胸前,直直刺向了那劍客舉劍上撩而露出空門的心口。
劍客沒想到剛剛還和他一起攜手攻擊賀穆蘭的盟友突然就挺木倉偷襲,心口正中一擊“蛇吐信”,這麼一個劍術大家,就莫名其妙地殞身在這個小小的鳴沙之地中,連名號都來不及報出來。
“血披風、燕子!原來你們之前脣木倉舌劍都是爲了做戲,好,好,好,雖然我做不成大首領,你們暗算我的樑子也記下了!”
惡狼氣的手直哆嗦,爲了請這個高手,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如今這人就這麼死了,他的弟子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弄不好以爲是他暗算,要滿天下的追殺他。
惡狼完全不相信鐵面和這個用木倉的高手是臨時起意,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交流一句,而且把自己的胸前和腹部做空門,讓給這個用木倉的高手刺過去攻擊身前的人,若不是有着極大的信任,誰也不會幹這種蠢事。
劍客就是太相信盟友會殺了鐵面,才死在他的木倉下。
要不是兩人之前早有預謀,攜手設下這一個局,就是燕子和血披風的高手本來就是認識的,或者乾脆就是互相合作同用一批高手!
這樑子,他和他們結定了!
賀穆蘭低頭惋惜地看了看死掉的劍客,這劍客是她穿越這麼久以來,見過的劍術最精湛之人,奈何爲虎作倀,慘死在別人的木倉下。
她當然不認識什麼燕子,也沒想過什麼合作,她的目的是殺掉三個首領所有的部下而已,然而當她看到了那一招熟悉的“蛇吐信”,她就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
在那木倉客發出猶如實質的殺氣,擺出那招起手式,她就明白自己不會是孤身作戰,因爲這一招,在她每天早上練武的時候,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次。
殺氣比幾個月前更加恐怖,想來兩人分開之後,他又有奇遇,又或者心中的殺心到了一個可怖的地步,終於將他這門木倉法練至大成了。
“恭喜。”
賀穆蘭彎腰撿起劍客的劍,插在自己的腰上,對着面前的蒙面客小聲地開口讚道。
“你武藝又精進了。”
這劍是把好劍,留給惡狼可惜。
燕子找來的那高手確實是個冷漠之人,即使將別人的心口戳了個透心涼,可依然漠然地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看了幾眼“鐵面”而已。
不過,當他與賀穆蘭擦肩而過時,還是丟下一句不露痕跡的輕喃。
“火長,虎賁軍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