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從來沒有這樣焦躁的一刻。
坐立不安, 度日如年,每一秒都那麼煎熬。
“手術中”三個大字,一直沒有熄滅。我像在等待命運的判決, 這樣的漫無邊際的無望和期望相糾結。
綿長的空洞粘稠如絲般, 纏繞着, 彷彿遙遙無期。
“白白, 吃點東西吧, 手術還要好一會呢,你一天沒吃飯了。”許墨心疼的握住我的手。
“我不想吃,吃不下去。”
“可是, 我現在不是一個人,還是下去吃點飯, 好不好?”
“可是, 許墨, 我不想離開這裡。爺爺出來之後,我會好好吃飯的。”我着急的說到, 現在怎麼能吃下去東西呢?
許墨看着我着急的表情,什麼都沒有再說。我就以爲他放棄了。
可是幾分鐘後,當我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一大盒食物時,我就知道,許墨果然還是專制的, 雖然, 他是爲我着想。
“既然你不想離開這裡, 那我就讓餐廳把飯送到這來, 這下可以吃了吧?”許墨柔軟的脣覆上我幾乎要出汗的額頭, 輕輕的說。
知道拗不過他,我也就投降, 心不在焉的吃着食不知味的食物。
我咬了幾口藍莓麪包,喝了些牛奶,就再也吃不下了。我繼續站起來,不住的望手術室張望。
一直很安靜的陪着我的許墨再度出聲,已經有些無奈。
“老婆,不要太擔心了好不好,來,多吃點。你都瘦了。”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我只能拿出“撒嬌”的絕技。知道他從來都會妥協在我的可憐兮兮下。
本以爲他不會堅持了,可是他卻突然把我拉到懷裡,讓我坐在他的腿上,囚住我。
“你幹什麼呀,這裡是醫院!”我羞紅了臉,這個許墨,怎麼這麼肆無忌憚的。
“噓,老婆,你別想太多,我只是想讓你坐下來休息一會而已。”這個許墨,幹嘛一副無辜的樣子。他難道不知道這樣的姿勢很曖昧嗎?
“你不覺重嗎?我現在可是孕婦。”
“放心,你就是變成了大胖子,老公我都抱的動你的。”許墨笑的很溫柔,我羞躁的情緒也平靜下來。
就這樣坐在他的腿上,頭靠在他的胸膛,聽着他穩健的心跳,總算有了一些安全感。
“老婆,你再吃點麪包吧。”
“不要。”我直接拒絕,只想這樣靠着他就好了。
“怎麼這麼懶,連飯都不想吃。”許墨輕笑,
“那我來餵你好了?”許墨歪頭看我,一副天真表情。
“不要了,這樣抱着就好了。”我趕緊拒絕,這樣已經很親密了,再來個餵食,這個就太……
“可是我不想看着我的老婆因爲焦慮而捱餓。”
許墨說完,便拿起麪包,輕輕誘哄着,“來,張嘴,這個麪包可是非常美味的。”
一看不能拒絕,我只好聽話的張嘴,臉紅心跳的吃他喂進嘴裡的食物,心裡祈禱不要有人經過,看到這樣的一幕……
誰知,上天就是喜歡和我開玩笑,陳實和婉家突然就出現在我們身後,目瞪口呆以及尷尬的站住,不知該回避還是上前說話。
我看着他們曖昧的表情和想要偷笑的忍俊不禁,直接把頭埋進許墨的懷裡。心裡的小人淚奔不止。心想這是太丟人了。
可是許墨這隻來自北方的餓狼一點也不覺得爲難,表情自然的簡直人神共憤。
“昨天說了,你們可以不用今天來的。”許墨淡淡對陳實開口。
“我們是怕大嫂太擔心了,就過來看看。”陳實說着就和婉家說做到了我們對面。滿臉“笑意”。
“可是,哥,我看我們今天是真的不用來的,你看大嫂多滋潤的呀。”這個婉家又來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我只能擡起頭,“諂笑”着說,“謝謝你們來看我爺爺。”
“沒關係,大嫂,手術應該馬上就結束了,我們陪你一起等結果。”陳實安慰的笑道,
“對啊,我和哥一起陪你們,你爺爺一定會好的,放心哦。”婉家終於說了一句好聽的話。
我感激的笑笑,轉頭卻在許墨耳邊悄悄說:“快放開我啦。”
許墨一副不要放的表情,繼續坦然的維持這個曖昧的姿勢。
陳實和婉家也默契的當作沒有看到,表情也相當自然。我不由的苦惱和鬱悶。
這都是羣什麼樣的人呀……
在和許墨周旋,以及和陳實婉家的聊天中,時間確實過的快了好多。我焦慮的心情也緩和了下來。
此時,“手術中”這三個字,終於暗了下來。
我急忙想下地,許墨卻扶住我,一起走向剛剛結束手術的聶宏遠,我不住的顫抖,要不是許墨扶着我,我可能都走不了路了。
聶醫生摘下口罩,我趕忙迎上去問,“醫生,我爺爺他怎麼樣了?”
我期盼的看着他,因爲他所說的這句答案,將決定我以後的人生是否還有幸福的權利和可能。
這一刻,我覺得萬物寂靜,生命靜止。
“恭喜許太太,手術很成功,腫瘤已經切除,你爺爺被壓迫的神經也已經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修復。我想,他應該會在一個周內清醒過來。”
聶宏遠微笑的看着我,用穩健的聲音告訴我,我的爺爺終於不用在毫無知覺的昏睡着,他終於要回到我的身邊,要開口叫我“白白”了。
我激動的流下淚來,腿也不由的軟了,人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也像在極度的緊張之後,終於放鬆了神經。
我軟軟的倒在許墨的懷裡,他們說的話,他們發出的所有聲音,我都聽不到了。感覺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走了似的。多好啊,上帝,你總算給我了活下去的動力和機會。
醒來以後,我已經回到了家裡。許墨坐在窗邊的藤椅上看書,他的側影很安靜,表情卻很嚴肅。
我想起身,他卻回過頭來,像出了一口氣一樣的說,“你終於醒了。”
“嗯。”
“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嗎?”
“不知道,應該就是幾個小時吧。”
“你睡了整整一天。”許墨走過來,心疼的把我抱住。
“啊?怎麼會。”我驚奇的望着他。
“我早就說過,你這樣擔心和焦慮下去,身體肯定吃不消的。”許墨嘆氣。
“對不起,我只是不想吃飯,沒有想過自己的身體會變的這麼差。”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所以以後不能再這麼任性了,白白,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否則,我做了再多的事情還能有什麼意義。”許墨有些落寞的說。
“嗯,我知道了,對了,我爺爺他怎麼樣了?”
“他還在觀察期,你不要擔心,聶醫生說他已經沒事了,過幾天應該就會醒。”
“那我現在可以去看他嗎?”我有些着急的問,
“你……”
意料之中接到許墨薄怒的眼眸,我頓時低下頭來。
“真拿你沒辦法,算了,明天我會送你去,但是現在,你要好好休息。”他終於很無奈的放緩語氣。
“好。”我乖乖點頭。
“白白。”許墨突然很認真的看着我。
“怎麼了?”
“如果有一天,我也躺在手術室裡,你會不會像擔心你爺爺的那樣的擔心我?”
這個問題,太突如其來,我從來沒有想過,也就一時回答不上來。
許墨看着我掙扎着不知道怎麼回答的神情,微微嘆氣了一聲,“別想了,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了。”
“許墨。”我有些心疼的拉住他的衣袖。
“白白,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總有一天,你也會這樣的關心我。”許墨自信的說,臉上揚起微笑。
這時小莓推着餐車進來,“老闆,夫人,飯菜準備好了。”
“嗯。”
許墨拿起一碗不知是什麼的湯,坐在我的牀沿。
“來,喝湯吧,你現在體虛的很。”
說着就輕輕的幫我吹吹有些燙的湯,溫柔的遞到我嘴邊。
不是吧,他還喂上癮了呀。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我還是乖乖的張嘴,一勺一勺的慢慢嚼。
不知道吃了多少東西,總之胃是有些撐了。許墨才放過我,幫我擦拭嘴角。
“其實,我可以自己吃的。”這樣餵食,他也會累的。
“可是,我想這樣做。”
“爲什麼呀?”難道你還是把我當作你養的貓啊。
“因爲,我喜歡你什麼事情都能依賴着我,什麼事都讓我來幫你做。這樣,我便幹什麼都很有動力。”
依賴他?讓他來安排我?
可是這樣的依賴和安排,真的好嗎?畢竟,我是個獨立的人,我不想做什麼都沒有自我。我不想依附着任何人,我已經長大了,而且我就要做媽媽了,所以,我應該獨立起來纔對。
當然這些想法當然不能告訴許墨,我只是笑笑,不再說什麼。
夜晚的許宅很安靜,許墨睡覺一直很安靜,他的睡顏像個小孩一樣,單純無害。
我看着他的臉,伸手撫摸他的眉眼,心裡卻平靜不下來了。
他,終究還是不能還我一個獨立完整的靈魂。縱使他寵愛我,包容我,努力做到不強迫我,但是,他還是無法完全的學會怎樣去愛一個人。
愛不僅是包容的,也是平等獨立的,他應該把我當作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寵物。我的生活,應該是自己來處理纔對,如果總是依賴着他,而我只會永遠都成熟不了,那我怎麼能當一個好媽媽。
許墨,我是一個人,和你一樣的人。我想平等自立的站在你旁邊,而不是像藤蔓一樣依附着你生存。
可是這樣深刻的道理,經過漫長的時間,他真的會明白嗎?
我不禁有些疑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