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瑄把崔尚州安排在白家,好在跟前有個阿峰服侍。又留了塊碎銀子給白勝春,讓幫忙照顧幾天。
白勝春覺得那銀子燙手,有些不敢接。
榮箏卻使眼色讓白勝春收下,多了兩個人,就多了兩張嘴要吃的。白家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講那清高做什麼,再說他們和沐家、崔家又不熟,該要錢就得要。自己不能吃虧。
沐瑄和榮箏一道走的,不過一個騎馬,一個坐的馬車,兩人之間根本沒說上幾句話。從蘆塘到棲霞山莊得往西走,而榮箏要進城得往南走。兩人根本不在同一個方向。
但沐瑄卻並沒說自己要回棲霞山莊,而是說要回普慈寺,兩人倒同行了一段路。直到普慈寺,沐瑄騎着馬緩緩的走到榮箏的馬車旁,隔着簾子和榮箏道:“榮三小姐,普慈寺到了。我這廂就告辭了,今天的事還請小姐多擔待,不要對旁人提起。”
榮箏坐在車內聽見了這些話還有些鬱悶,你將來要出家當和尚的,怎麼就有那麼多要她保密的事啊,她隔着簾子回道:“我知道了。”
沐瑄有了榮箏這句話還是有些不放心,崔尚州的舉止已經有些打草驚蛇了,要是再出個什麼事,他更是舉步維艱。敵人在暗他們在明,許多事不得不謹慎。
“此事幹系重大,弄不好崔七會惹禍上身,所以還請榮三小姐擔待。”
榮箏不知道沐瑄他們遇到了什麼事,如今又把崔尚州寄養在白勝春家,莫非真的出了什麼大事?不過都是他們沐家或是崔家的事,她也不方便問,微微的撩起了簾子一角,說道:“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不是長舌賤嘴之人,你要是信不過我,不妨派個人把我盯着。”
沐瑄見她把話都說到這裡了,實在不好再繼續說什麼。單手作禮,便回了普慈寺。
這邊端惠郡主等了許久也不見沐瑄回去,派去的唐令倒回來了。
“郡主,據說崔七爺摔了腿。在蘆塘養傷。大爺去瞧過他後就回普慈寺去了。”
端惠不由得納悶,怎麼就回普慈寺去呢?不是說好明一早到回王府的嗎?這裡又忙讓個小廝跑一趟,去問沐瑄明天的事。
端惠又念及不管是她還是崔家在蘆塘都沒田莊,怎麼跑到哪裡養傷去了,不由得問唐令:“爲什麼君華不把他帶回山莊來?”
唐令說:“小的不大清楚。不過聽說是大爺的安排。”
“崔七的腿是怎麼摔傷的?”
唐令道:“聽說是從馬背上摔下來的。”
端惠便沒有往別處想,只讓唐令去查這些日子來崔尚州到底在幫沐瑄什麼事。
第二日,辰正的時候沐瑄依舊來棲霞山莊,姐弟倆一起坐車回了豫王府。
卻說豫王府這邊毫無防備,哪曾想這姐弟倆一道回來了。沐瑄走在他姐姐身後,目不斜視,亦步亦趨的跟着來到了嚴太妃的院子。
當時廊下的丫鬟見了這姐弟倆,特別是看見了沐瑄後都有些詫異,有些人甚至連沐瑄也不認得,知曉的跑去給嚴太妃通傳。
嚴太妃正和王妃商量家務事。聽說郡主和沐瑄來了,兩人都吃了一驚。不過太妃臉上倒還算平靜,和王妃說:“看來大郎他總算是想明白了,願意回來見我們。”
烏氏進府做了王妃來,這些年她和沐瑄加起來還沒說上十句話。當初要不是她的堅持,只怕自己的兒子還做不成世子,因此對沐瑄十分的冷漠和生疏。
姐弟倆一前一後的到了正廳房,嚴太妃卻不在此處,而是在隔間的宴息室裡。不過早有個穿比甲的丫鬟替他們高高揭起了大紅銷金的軟簾。
端惠進到屋內,瞥見王妃也在。面色平靜的與二人行了禮。沐瑄只作了一揖。
王妃不屑的目光十分的明顯,坐在這裡橫豎不自在,便起身道:“太妃,我那裡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嚴太妃含笑着點點頭和王妃說:“把孩子們叫來見見他們的大哥大姐。”
王妃應着是,嚴太妃又說:“說給廚房,收拾兩桌好菜。對了,大郎是吃素的,記得再做一桌子的齋菜。”
王妃滿口應承。
嚴太妃見了這姐弟倆,笑容可掬的說道:“一路上回來身子骨也乏了吧。快快坐。別站着。”
端惠便在下首的一張紫檀木填漆雕花椅上坐下,沐瑄挨着他姐姐坐在旁邊。丫鬟們忙捧了茶果來。
嚴太妃做祖母的,見了孫子孫女自然喜歡,和他們閒話起了家常。
“山莊那邊到了冬天只怕冷,不如我讓人把屋子收拾一下,郡主搬回來住,如何?”
端惠現在身份尷尬,雖然是有封號的郡主,可畢竟是喪夫大歸之人,再說她和家裡的姐妹們並不十分的親厚,又和王妃之間有芥蒂,早已經習慣一個人住了,也不多想便回了嚴太妃的話。
“我還是不回來給大家添麻煩了,山莊那邊也不算太冷。再說遇着下雪天我又不出門的,不礙事。”
嚴太妃又看了一眼沐瑄,點頭笑說:“大郎也不勸勸你姐姐。”
沐瑄卻說:“姐姐愛怎麼着是她的自由,我沒什麼話好說。”
嚴太妃倒有些尷尬,心道這姐弟倆不愧是一母同胞,一樣的臭脾氣,實在不可愛。
過了沒多久,寶絹、寶紋、寶綠姐妹們來了,沐瑢跟在姐妹們後面也來了。不過世子卻不在府裡。
端惠看着弟弟妹妹們,眼中有些疏離,和弟弟妹妹們卻是說不上幾句話的。
倒是沐瑢一臉笑容的和沐瑄寒暄着,這個家也就沐瑢能和沐瑄能說上幾句話。
“早知道大哥和郡主大姐要回來的話,我就去城門外候着了。”
嚴太妃聽見了這句笑道:“三郎又說胡話了,你一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鬼混去了,這會兒偏還要說去城門外候着。要是有人真把你這話當了真,只怕是要在城門那裡等你半天。”
太妃的話把三個妹妹逗樂了,沐瑢也不惱,陪着笑臉說:“能討太妃和姐妹們一聲笑,我也值得了。”
“這個猴兒倒是會說。”
屋裡氣氛不錯,除了一對姐弟。其餘的人都是笑吟吟的。
世子妃聽見了笑聲,還沒進門就高聲問了句:“說什麼呢,這些熱鬧?”
她手裡牽着剛會走路的女兒走了進來。
嚴太妃見着了重孫女,一顆心都軟了。招手叫到跟前,將她抱在懷裡,又伸手抓了一把攢盒裡的洋糖給她。
世子妃道:“太妃別慣着她,大夫說不能吃太多甜的,不然以後要長蟲牙。”
旁人聽見這話倒罷了。倒是寶綠打了個冷噤,她牙疼纔好。
端惠見嚴太妃百般寵愛跟前這個小姑娘,她看了一眼沐瑄,心道沐璟比沐瑄要小好幾歲,要是早些年成了親,兒女都好幾歲了。
“對了,你們父王冬至前要回京,到時候郡主也一道去吧?”
“我?”端惠看了看姐妹們,確定嚴太妃說的是自己的時候,還有些詫異。
“是啊。你從福建回來後,還沒進宮去給太后、皇后請安。她們都很惦記你,趁此你也好消散消散,大可以過了年再回來。”
端惠如今寡居,倒不像以前還未出閣的時候愛熱鬧了,她看了沐瑄一眼,低頭道:“冬至還早着呢,再說吧。”
嚴太妃的意思是希望太后做主,能重新給端惠許門親事,好不容易王爺也答應了。給端惠的未來有個交代。端惠和她不是那麼的親近,有些話她不好給端惠說,又看了看跟前的人。寶絹如今是待嫁之人,兩人年紀隔得遠。當初端惠還在家的時候寶絹還只是個小姑娘,也沒什麼往來。再看了眼世子妃,心道要不要讓世子妃去勸勸?世子這幾天外面的事讓世子妃操碎了心,也不好再叫她管這事,看來看去,倘或端惠要聽誰的話吧。或許只好讓沐瑄出面了。
雖說沐瑄向來冷清,不大和府裡來往,也不問這些俗事,可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沐瑄肯定也希望他姐姐將來能過得好。
嚴太妃想畢,便笑道:“我有幾句話要和大郎說,你們都散了吧。請郡主去世子妃房裡坐坐。”
衆人只得起身告退。
正好沐瑄也有許多話要請教太妃,因此倒一臉的鎮定。
嚴太妃斜靠在羅漢牀上,叫個丫鬟給自己捶腿,看似漫不經心的和沐瑄寒暄道:“大郎最近在忙些什麼?”
沐瑄沉吟了下才道:“沒忙什麼事。”
“崔家小七來找過你呢?”
沐瑄有些詫異的看了眼嚴太妃,才道:“我和他來往本來就多。”
嚴太妃笑道:“這崔家孩子和你投緣,我也清楚,所以才讓他來勸你。看來他是個來事的。前陣子他娘來我這裡坐了坐,我說給那孩子說門親事。他娘倒很喜歡。”
沐瑄聽着雲山霧罩的,崔尚州沒有和他說過什麼比較奇怪的話啊。
嚴太妃又道:“你放心,我把事情交給你母妃去辦了。她是個妥當的人,不用操心的。”
沐瑄嘴脣翕翕,心道太妃留他下來就是要和他說這些的?
“你可知道我爲何要讓你姐姐跟着進京?”
“孫子不知。”
嚴太妃嘆息道:“緗丫頭才二十六啊,這麼年輕就守了寡,難道就這樣過一輩子?要是還留下個骨血,將來把子女撫養長大也算是一件事了,偏偏她膝下淒涼。當初紀家說要過繼一個孩子到你姐姐名下,你父王又不答應。回來住着,我和王妃都是沒有什麼話說的,可是總不能這樣一輩子。”
嚴太妃的話充滿了憐惜,而此事也同樣是沐瑄捨棄不了的牽掛。姐姐是他最親的人,他不能看着姐姐冷清的過一輩子。
嚴太妃又道:“所以我纔想讓你父王帶着郡主去宮裡給太后、皇后請個安。別說是郡主了,就是公主再醮的也不少,我們皇家沒有讓一直守着的道理。讓太后或是皇后再給郡主說門親事,也對她是個交代。你認爲呢?”
沐瑄沉吟了片刻才說:“太妃說得在理。”
嚴太妃見沐瑄不反駁,笑道:“所以還得你當弟弟去勸說她幾句,你們姐弟手足情深,我們都是知道的,旁人說的她不見得能聽進去。”
“我知道了。”
嚴太妃見沐瑄回答得這樣乾脆,倒也意外。
“成,剩下的事我就交給你,可別讓我失望啊。”
嚴太妃閉上了眼睛,想要休息一會兒,便示意沐瑄下去了。沐瑄當然也是會察言觀色之人,不過此刻卻坐着未動。
“大郎可還有什麼事?”
沐瑄喝了口茶,放下了茶盞,目光落在了地上鋪着的波斯地毯上,言語清冷的問着:“太妃,我母妃當年走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還有我聽說當初負責煎藥的小雀上吊死了,又是怎樣一回事?綠檀和綠翹都是我母妃身邊極親近之人,怎麼都趕呢?”
嚴太妃瞪大了眼睛再也睡不着,她胸口微喘,緩緩坐了起來,瞪直了眼睛看向了沐瑄。
“好好的,怎麼問起當年的事呢?那時候你也記事了吧,再說這些年也聽人提起過,怎麼又問起了這些?”嚴太妃的話聽着很平靜,卻帶着一股無形的急促感。
沐瑄說:“我只是好奇罷了,聽說小丫頭的死,回想當年的事卻怎麼也記不起來,問旁邊的人,旁邊的也不知道。當時姐姐和父王又去了京裡給皇后賀壽,太妃在當着家,目前只能來請教太妃了。”
嚴太妃面白如紙,額上的青筋暴跳,她十分刻意的在隱藏着一種情緒,待自己冷靜些才說:“小雀做事不盡心,我打罵了她幾句。她一時想不通就上吊死了。你母妃走後,身邊的人大都出去了,並沒留下來多少。又不光是隻有兩個綠字的丫頭。難道你這會子是來嗔怪我當年沒有盡心的緣故?”
沐瑄忙起身說:“孫子不敢。”
嚴太妃仔仔細細的打量起沐瑄,這個孫子不是她跟前長大的,在廟裡養了那麼多年,不可能和她親近。今天突然問起當年這些事來,顯然是已經起了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