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官道上一輛華麗馬車急馳而來。
四匹雪白的寶馬並駕齊驅,檀木的車廂,綺羅車飾,黃金的馬轡,一個趕車的漢子,眼蓄精光,緊閉雙脣,雙目直視前方。眼瞧就要撞到前面一輛青縵馬車,趕車的漢子一揮馬鞭,四匹白馬奮蹄而起,躍將過去,生生拐出一個大彎,躲開了前面的馬車,四蹄撒花,一聲長嘶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趕青縵馬車的人,抹了抹頭上的汗,定睛再看,早已沒有那輛華麗馬車的影子,只留下一溜輕塵漫漫,提示着剛纔那一幕並非做夢。
“雲姨,什麼時候能到京都??”寧芷看了一眼窗外飛馳而過的樹林問道。。
“誤不了芷兒的事。”雲姨寬厚道。
“今夜必定熱鬧非凡。”寧芷一臉發憧憬,望着外的綠揚翠柳。
“你就這點玩的心思還沒忘。”雲姨不忘輕笑着取笑寧芷道。
車子坐着二人,正是寧芷和雲姨。寧芷一身淡黃色華服,頭上挽一個如意靈蛇髫,露出光潔的額頭,修長的脖頸,頸上戴着一條墨色的赤金項鍊,分明是稍顯粗俗的東西的戴在她華貴得讓人不敢直視的身上,卻顯得無比的協調,彷彿這樣的項鍊只能這樣戴,只能給她戴。
雲姨則依然一身深紫色衣裙,溫和的雙目如同一汪止水,靜若處子,只是這種沉靜溫和的氣質下,彷彿總透着一種讓人無法言說的厲氣。
“雲姨……“寧芷猶豫着喊道。
“芷兒有話儘管講。“雲姨似乎看出少女的猶豫。
“我是否和林家有過婚約?“寧芷終於問出這句話。
“難道芷兒記起前事了?“雲姨高興的問。
“沒有,是一個小姑娘告訴我的。“寧芷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件事呢說來話長,三年前你與林風的事確實鬧得滿城風雨,只是當時你母親未曾同意,而林府似乎對你也未曾滿意。於是此事就不了了之。“雲姨爽快簡單短說道。
“原來的我究竟是什麼樣子?“寧芷問道。
“雲姨不是再三講過了嘛,原來的你確實有一些叛經離道,但並不是一個壞人。”雲姨說道:”既然老天讓你忘記了前事,那就一切從頭開始豈不更好。“
“可是林家的事如何辦?“寧芷問道。
“三年前,那樁婚事就已無效,現在提來何用。“雲姨道。
路兩旁邊越來越熱鬧,漸漸晃過去了十八里的長亭,漸漸多起來的行人車輛,林林總總的小鋪。
“小姐,京京都已到。”趕車的男人沉聲道。
京都的繁華果然是與別處不同,單這份大度雍容之氣也是別處所不能比的。
行人衣服整潔,與別處的髒亂無序形成鮮明對比。
“今天的花魂大會不知道會選出哪位姑娘能抱得頭籌歸?”路人甲問道。
“自然是報國公的千金雪燕姑娘了。琴棋書畫,樣樣奇絕。據說慕容四少也對這位姑娘大加稱讚。”路人乙道。
“此事未出結果,誰能得出定論。據說三年前失蹤的五連屆花魈寧芷也要來到京都了。”行人丙道。
……
“若那個妖女出來,恐怕雪燕姑娘只能讓賢了。“
一時間,衆人議論紛紛。
……
“誰把我來京都的消息散佈出去的?“寧芷問道。
“一入江湖身不由自己,消息豈是可以瞞得住的。“雲姨倒不介意。
“花魈?難道是……“寧芷問道。
“芷兒,與你所想不同,京都所選的花魈,都是出身達官貴人之家,若能摘得花魈之名,能夠自選如意郎君。所以每年此時,京都所有富家女都會爭取在此會上露一露頭角。“雲姨解釋道。
“讓我來參加這次大會?難道就是讓我選一個如意郎君?”寧芷問道。
“自然,芷兒年齡不小了,也該尋個如意郎羣安定下來,不可像少年意氣之時那般任由自己胡鬧。”雲姨說道。
“雲姨,我還未玩夠呢。“寧芷彷彿對選一個如意郎羣的事很牴觸一般。
侯爺府上,一派張燈結綵喜慶氣氛。
諸位打扮精緻的達官貴人之女,尤如百花遇蝶,盡情綻放着自己的美麗。
園內翠竹如玉,百花竟放,奼紫嫣紅,亭臺樓閣隱於綠樹紅花之中,輕輕紗紗潺潺流水,各亭臺之中都有數位女子或者撫琴或者鼓瑟,或者品蕭或者作畫……
百花樓中,一個紅衣絕色男子正在爲一位美貌脫俗的少女綰髮。
“非去不可麼?“那位少女問道。
“芷兒不是想知道自己過去都發生過什麼事情麼,原來的人逢這種場合必定會出場,而且必定要抱得頭籌歸。難道真的轉性了?”絕色男子問道。
“貓七,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寧芷問道。
“因爲你拿我當朋友。”貓七答道。
“就這麼簡單麼?”寧芷問。
“還有,你是第一個對我說兩情若是相悅,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貓七就那樣坦坦蕩蕩地說。
“那麼,我和你有沒有過……那個兩情相悅的時候?”寧芷欲言又止的問。
“自然是有,只是芷兒忘記了。”貓七媚然一笑道。
“今天是比琴藝,我卻對撫琴這些一竅不通,我可不願意這樣子出去丟人。”寧芷轉移話題。
“芷兒何時何曾輸給別人過。我知道,芷兒現在是不願意站在風口浪尖。不過,你莫怕,只要到了會場,必定能想起幾支曲子。你曾經可是以琴藝豔冠羣芳的。”貓七自信滿滿。
……
“確實想不起來一點兒了。“寧芷失望的趴在琴絃上無奈地說。
貓七少爺的琴藝爲天下一絕,但是對着這個重傷初愈的寧芷□□了半天,未有絲毫長進,那琴聲反而越來越能以成曲了。
“我不去了,再者我來京都只是爲找回原來的回憶,並不想參加什麼花魁大會。”寧芷準備打退堂鼓。
“你原來並非這個樣子,經常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哪怕是明知道辦不到的事情也要去闖一闖,試一試。如何這次受了傷就改了性了?真不敢去了?”貓七問。
“誰說我不敢去了。”當面對別人的質疑時,寧芷還是毫不猶豫的反擊,那怕這樣的反擊能把自己擱進去也在所不惜。
“那就去,哪怕不成,臨擊一搏,或許能另有收穫。”貓七眼前一亮,露出一個不易覺察的笑。
“好。我去試試。”臨時剛抱了半天佛腳的寧芷瞬間決定去參加這個花魁大會了,心裡對這樣的大會反而有一種隱隱的期盼,彷彿自己真的參加過一般,只是爲何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呢?寧芷不由的想到最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所有的女人來在找自己算帳,而莫名蹦出來的男人則對自己情意綿綿。寧芷不知道,自己在受傷之前到底欠過多少風流債。而且在精神極度緊張的時候,總能覺得到自己腦子裡彷彿裝了兩個人的往事,那麼分明的兩條脈絡……頭不由再次疼了起來。
一襲深墨綠色的衣裙,在羣花叢中格外扎眼。依然是如意靈蛇髻,墨玉項鍊,墨玉的髮飾,一粒猶如鴿子蛋大小的祖母綠寶石垂到額上,光華流轉,更顯得了雙眸子如同一潭水,深不可測,稍一輕笑,更如處子般純淨。長長的披風拖在鮮紅的地毯上,一步步顧盼生姿,如媚惑仙子下臨人間。一院子的人不由看呆了。
“這人是誰?“有人低聲順自己的同伴。
“不知道。“那人低低道。
“寧芷,妖女寧芷。除去她還有誰能有這般妖精氣質。“林慕萍巧笑道。
“竟然是她?”吸冷氣之聲不絕於耳。
“妖女,也不知道廉恥二字是怎麼寫的!”有個女聲怒聲道。
寧芷聽到耳裡,臉上卻依然帶着得體嫵媚的笑,目不斜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據云姨所講,寧氏雖是破落的前朝貴族,該有的氣勢依然不能輸了,何況有些東西是天生的,比如說氣場。
“哦,這位是姐姐呢,還是妹妹呢?難道你知道怎麼寫的麼?“寧芷大大方方的坐下來含笑問道。
“我,自然知道。“那個翠衣少女理直氣壯。
“好,那這位妹妹寫給我看看,什麼是廉恥。”寧芷不慌不忙的說。
“嘩啦!”一聲,一張白紙寫着黑白分明的“廉恥”二字扔到寧芷面前。
“寧芷受教了,原來廉恥是用來寫的,我還一直以爲是用來做的呢。”寧芷不緊不慢的把那張紙輕輕攏到手裡,佯裝仔細沉思的樣子,有些爲難的說。
“尖牙俐齒。做難道你做得夠得上廉恥二字麼?”那個少女見自己有些落了下風,不由漲紅了臉說。今天在場的各位王公貴族,那麼多適婚少年,自己總不能就這樣子認了輸。
“我做得如何不夠廉恥了?”寧芷慢悠悠的問道。那個少女越是着急,寧芷越是淡定。只要對手比你先一步生氣了,你就勝利了一半。
“勾引有婦之夫,壞人婚約,卑鄙下流,不知廉恥,人盡可夫……”翠衣少女越是看到寧芷不慌不忙的樣子,心裡越是發怒,語言也越來越尖刻難聽起來。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目的,彷彿來罵寧芷一頓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我真是不明白,爲什麼一出現這種問題,就會指責女人卑鄙下流。男人難道就個個忠貞清潔,爲什麼男人可以大搖大擺的去逛青樓,宿花眠柳,還能被人稱作風流倜儻,女人若有一點這種風月之事,就被指責爲□□□□。“寧芷一邊搖頭一邊說,神情甚爲可惜。
“不要臉……”詞窮的翠衣少女厲聲道。
“我確實不要臉,不如你金枝玉葉。我放浪行骸又怎麼樣?我人盡可夫又怎麼樣?礙着你什麼事了?”寧芷含笑輕語道:“難道心上人被我勾引人了?”
“你,他纔不會喜歡你這們的女人。”翠衣少女道。
“是麼,要不要讓我幫你檢驗一下你的心上人定力如何?”寧芷依然一臉得體的笑。
“芷姐姐,不要和她一般見識。”林慕萍從人羣裡鑽出來道。
絕對的隔岸觀火,到現在纔出來。保不定這少女就是受你調唆纔出言不遜吧!寧芷在心裡暗道。
“林家妹妹,看樣子你那日對我所說的都是假的啦,既然我是那麼一個人儘可夫的人,如何能入得了林家大公子的眼。林妹妹果然是戲弄我。”寧芷微微正色道。
“芷姐姐說笑了。姐妹們今天來只爲賞花飲酒,大家不要傷了和氣。”林慕萍倒是好涵養,打着圓場。
“好。”寧芷淡淡答了一聲坐下。看到側面的貓七悄悄遞給自己一個眼神,那分明在說,不要把事情鬧太大,寧芷心頭一動,收了接下來準備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