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走到前臺,要了一條毛巾。
她託着腮看了一會兒,愈發覺得他長得像殷莫南,一笑,想起當年殷莫南小時候對自己也是疼愛,但遇到莫倚瀾以後,整個人就變得瘋狂,論這點,殷千城比他好得多,也幸運得多。
至少江慕水是愛他的,而當年的莫倚瀾,大約頂多把殷莫南當一條狗。
比狗還不如。
殷莫霞收拾了一下東西,笑了一下就挎着包上去了,理都沒有理他,腳踩在樓梯上的聲音,咯吱咯吱,就像當年枯草的咯吱聲,響得他心裡難受。
門敲開,又關上。
時間如同油鍋,燒的人心煎熬。
……
殷莫霞進去後,陸霖晟很快就出來了。
房間裡。
江慕水洗過了臉,因爲晚上沒有吃東西,胃裡難受得厲害,燒了一點水,一口一口地喝着。
殷莫霞一進來就給她放了一個重磅炸彈。
拍拍身上的雨水,她不經意地說:“我讓陸少告訴你了,那人會帶着他和他女朋友一起來,剛剛在樓下,你見到了?”
江慕水一愣。
轟隆的雷聲變成了背景,她整個人像被雷劈過一樣僵站在原地,隨即,就像電影的慢鏡頭一般慢慢地扭轉過臉,手裡的杯子猛然自由落體,“嘩啦!”一聲悽慘地摔碎到了地上!碎成了渣渣!
殷莫霞蹙眉,跳腳躲避着那些瓷片碎渣,擰着的眉鬆開,擡起頭來,她笑容在燈光和陰影下好像變得猙獰起來了。
她抱着肩,輕幽幽地說道:“你應該跟他們已經碰面了,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嗎?
看到了嗎?
你看到了嗎?
這反覆的聲音在自己腦海裡激盪着,那纖弱的小女人瞬間臉色慘白如紙,不可置信地回憶着陸霖晟跟自己說過的話。
“他……跟他女朋友一起過來。”
“殷莫霞什麼時候到?她是隻過來告訴我真相是什麼,還是親自帶那人過來?”
她走下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一男一女。
男女朋友關係。
許歡瑤和……殷千城。
那小女人臉色恍惚到好像是瞬間得了重病一樣,她扭轉過頭,臉上的震驚和不可置信好不容易緩和了一下,僵硬地頓了頓,她啞聲開了口:“那不是……”
看起來,她是不願意相信啊。
雷聲變得驚悚起來,“嘎!”得一聲響徹天際,殷莫霞都跟着抖了抖。
她冷冷走過去,掃掃牀單上的灰坐下來,抱着肩看向江慕水:“還要裝嗎?慕水,我知道你不肯相信,不肯相信原來追求已久的真相,其實一早就在你身邊,那個你認爲絕對不可能的人,從來沒想過的人,原來就是他。是不是就像看懸疑片一樣,整個人三觀都炸裂了,但恐怕還不只是這樣,你愛他,早就愛到了骨子裡去,可是你愛的這個男人呢,他卻是當年你強.奸你的強.奸犯。”
又是“咔!”得一聲驚雷,在窗戶上留下了一道極端恐怖的光影。
她腦子嗡嗡的。
炸開了一樣。
不是那種心理上的晴天霹靂,而是劇痛真的在太陽穴處真的爆開來,江慕水低下頭,突然覺得心臟很不舒服,壓抑得整個胸腔氣壓驟降,她顫抖着手捂住心口,跌坐下來,好半晌擡起蒼白的小臉,撿起一絲理智嘶啞道:“污衊人也該有證據,你說你知道,我聽了;你說是他,我就信,我也太……”
坐在牀上的女人輕輕點頭,挑眉,不待她說完就開始找東西,找得有點慢。
也有點兒爲難。
精心修剪過的眉毛眉形很好,她蹙眉,爲難看着江慕水,笑說:“慕水你得理解,畢竟千城是我自己家的人,我給你那這些出來看,是讓你別那麼傻,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我對你那麼好怎麼忍心看你這樣呢?但千城是我們殷家人的希望,我和他二叔都老了,承擔不起那麼重的重任,我們全家都指望着千城呢,慕水,手下留情。”
她說着將那疊資料遞了過去。
手下留情?
當年那些綁匪綁架她的時候,有手下留情嗎?
當年她求……求那個人的時候,他有手下留情嗎?
整個社會和陸家有對她江慕水手下留情嗎!!
江慕水過去,輕輕抓起了那些照片和資料,因爲手抖,抓得落下來好些張,她都看到了些什麼啊?鋪天蓋地的記憶,就像潮水一樣向她涌了過來。
那些大紅色的喜袍。
敬酒服是她和喬喬一起選的,腰身卡得很緊,所以是最先被撕裂的部分。
她看到了比任何記憶當中都更狼狽的自己。
被綁在車後座的照片。
被敲暈了丟在不知道哪裡的照片。
小小的黑暗倉庫的照片。
潮溼的雨水和荒草,她的額角淌着血,衣衫不整地躺在那裡……
“……”手一抖,那些照片就都落了下來,她原本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的,這下卻散落一地。
殷莫霞被小小地嚇了一跳,她躲開來,眼睜睜看着那個剛剛還好好的女孩子,迅速跪下身來,前半身幾乎是匍匐在地上,抖着手撿起那些照片,有些死都摳不起來,她就猛地整張抓在掌心裡,攏在一起,堆積在自己身下,不被任何人看到。
殷莫霞有些懂了。
那些是恥辱。
就像她當年偷偷藏起自己被家暴後的照片,連報警都不想報一樣,那種屈辱難堪的心理。
殷莫霞閉上眼睛,就好像報復了誰一樣,輕輕地無聲長嘆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抹猙獰恐怖的笑容。
“慕水,你怎麼了?快起來,這些我們都看過很多遍了,從認識你開始,就想着要不要告訴你,每一次看到你的時候,看你那麼幸福的樣子,這些照片就在我眼底晃,我於心不忍……”
“別說了——!!”猛然一聲撕裂的鶯啼劃破房間,她擡起了頭,頭髮凌亂得像個瘋子一樣,雙目赤紅,整個失控。
殷莫霞半跪在地上,在心裡笑,面上卻是難堪得不行,爲難得跟着對着跪在了一起。
她捧着那些照片,緊緊捂在胸前。
捂了好大的一會兒。
她通紅的雙眼看向牀上,嘶啞問:“那些東西是什麼?除了我的照片,還有別的……”
還有別的證據嗎?
殷莫霞起身,抓起那些資料遞過去:“哦,有的,上面有千城出國的記錄,是許敬堯替他打點的,你現在知道爲什麼老爺子讓他和許家聯姻了吧?就是因爲這件事,得堵住有些人的嘴啊,一輩子不能說出去,你的這件事,老爺子想着就這麼算了,要不就給你點錢,或者讓你出國深造,給你點補償,可誰知道你這麼不通情達理啊,最後,那可不就要對你……”
對她,下死手了。
她還是不肯相信,不相信那個人是千城,她狼狽地跪在地上翻那些資料,翻看了半天都是些看不懂的通話記錄和亂七八糟的資料,她沒看到照片,沒看到過程,她就是不相信。
蒼白如雪的小臉擡起,她仰頭看着殷莫霞,表情猙獰地冷笑:“就這些?”
就這些,就想污衊她心愛的男人?污衊她迄今爲止遇到的最好的戀情?
殷莫霞踩着高跟鞋的腳頓了頓,無奈,放下抱肩的雙手,重新探進自己的包裡,拿出了最後的一個信封,居高臨下地瞥了江慕水一眼,說:“姑姑有事求你,也算是跟你等價交換了,按理說你不欠我的,我也不該讓你替我做什麼,但等你看完這些,你再決定你到底要不要做。畢竟站在我的立場上,連我都覺得千城對不住你,我們家老爺子對不住你,更何況是你自己呢。”
她臉色冷冽,如同失控的瘋子,伸出手:“給我。”
這女人爲難咬脣兩下,還是遞給了她。
抱肩,殷莫霞看着跪坐在自己腳下的小女人,蹙眉:“我是這麼猜想的,千城最初遇到你,就認出你了,但是我們跟陸家關係向來不好,有上一輩的深仇大恨,他所以想,不如就借你報復一下陸家,大約也是看出陸少對你不是沒感情,才賭了這一步。畢竟,搶自己競爭對手的女人,可能來的比較爽吧!”
當初陸霖晟跑來帝都尋她,也一度提醒過她,她就沒有懷疑過殷千城一開始接近她的目的?
她沒懷疑過嗎?
她跪在地上,纖弱的手指握着那個信封,舉在自己面前,抖着手,卻是不敢拆。
“後來誰知道,你跟她玩兒真的啊!”女人添油加醋地說道,蹙眉解釋,“慕水你也知道,你到底是個定時炸彈,不知道這件事還好,知道了指不定怎麼報復我們家,所以千城大概是想,讓你愛上他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畢竟,女人的陰.道通往女人的心啊,你敢說,你這半年多來一丁點兒都不愛殷千城?你愛到要死了吧?否則怎麼會在我們殷家承受這些鋪天蓋地的委屈?還差點兒連命都丟了?”
女人蹲下身,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可是姑姑實在看不過去了,他對你太過分了,尤其是連老爺子對你痛下殺手都能包庇,他拿你當什麼,是吧?”
利用完了,就順便一腳踢開的皮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