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陽春豈等閒,幾多辛苦化甘甜。
曾經滄海橫流渡,亦賴家庭內助賢。
連日凝神新墨勁,五更着意舊詩鮮。
如今但祝朝朝舞,當信人生二百年!
震撼,當狄知遜當衆把柳一條遞送上來的賀禮打開時,在場所有的人都收回了剛還有些不屑和鄙夷的眼神,五文錢的劣質糊裱作業,廉價的粗糙黃白紙張,還有柳一條寫得那些有些七扭八扭的楷字,都被他們給忽略了。
喜慶,大氣,合情,合景,是一首難得的佳作,光是看狄知遜,還有狄盧氏臉上露出的真實笑意,就可以斷得出,這首詩很合他們的心意。|||尤其是狄盧氏,曾經滄海橫流渡,亦賴家庭內助賢。柳一條這般地把她誇讚,她哪有不高興地道理,目光再看向柳一條時,歡喜得不得了。
而且,狄知遜向來低調,不張揚露骨,柳一條的這件樸素而又飽含情義的非同賀禮,很合他的心意,擡眼看向柳一條時,也覺得這個年輕人越發順眼了一些,心裡甚至還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再給他漲些例錢。完全忘記了之前還在想着,因爲早下課堂而要說道柳一條一頓的事情。
俗語有云,一俊遮百醜,僅憑這一首賀壽的詩詞,足以遮掩住柳一條所有的不適。
文人重才,武人重藝,今天能來爲狄知遜賀壽的人,哪一個肚子裡沒有一些墨水兒?哪一個不懂一些詩詞?一首詩的好壞卑劣,他們一眼就能瞧看得出來,是以,這首賀壽詩一出,他們再看向柳一條的眼神都變了味道,許多同樣是以字畫來賀壽的人,都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自慚形穢。
這一刻。什麼身份啊,地位啊,書法啊,都給拋到了一邊兒。青年才俊這四個字的頭銜,無聲無息地,就被他們給蓋到了柳一條的頭上。
完事後。|||狄知遜滿意地衝着柳一條點了點頭,輕輕地把字畫又給捲了起來,交遞給狄良拿好,伸手邀請柳一條與他同桌而食。
“多謝狄大人,那小生就簪越了!”柳一條有禮地衝着狄知遜,狄盧氏,還有在座的幾個年紀稍長的老爺拱了拱手。然後便瀟灑地一屁股就在最下首地位置上坐下,這時他才發現,原來李紀和與南宮婉兒竟也都坐在這一桌上。而位置,就在他的旁邊。
“柳先生!”李紀和輕輕地拱手衝着柳一條打了聲招呼,而南宮婉兒,則白了柳一條一眼。給了他一聲冷哼,看得出,她還在爲前幾天的那首《金縷衣》生氣。
“哦,原來是紀兄,幾日不見。紀兄的身體像是已經大好。可喜可賀,想來這裡面定是有南宮姑娘不少地功勞吧?”柳一條渾不在意地拱手還了一禮。同時還不望再衝着南宮婉兒揶揄幾句。
“勞柳先生掛懷!”李紀和不慍不火地衝着柳一條點頭輕笑了一下,對柳一條的話,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南宮婉兒卻是微紅着小臉兒,撅起了小嘴兒,看向柳一條的眼睛裡,全是白色,這裡是狄知遜地壽宴,南宮婉兒雖然大膽,卻也是不敢有什麼過分不禮的舉動。
狄府的前院兒大廳裡,共擺了三桌,每桌大約都有十人左右,看他們的樣子,像是都有一些身份,喝起酒來也不似酒樓酒館裡那般地喧鬧,多是輕聲細語,就是行起酒令來,也多以詩詞作秀,文雅得很。
柳一條所在的這一桌,除了狄盧氏這一干女眷,多是一些年紀與狄知遜相當的中年或是老年的漢子和先生,一身儒裝,像是很有學問地樣子,說起話來也多有一些文縐之意。
“呵呵,知道你們幾個老傢伙皆好美酒,看看這是什麼?”狄知遜從桌下拿出一壺冒着熱氣的精裝白瓷酒壺,有些得意地向着桌上的幾個老友言道:“得一醉地三碗不過崗,精裝原液,定能讓你們都過足了酒癮。”
自精裝版的三碗不過崗開始販賣,狄知遜便開始吩咐着狄良時不時地去採辦存儲一些,十貫一壺,一般人都喝之不起,今天若不是壽誕之日,又有老友在場,狄知遜還真不願把它們拿出來。要知這三碗不過崗的原酒,現在可都是皇家貢酒,是有錢,也很難再買得到的東西。
狄知遜一下襬到桌上三壺,每壺都冒着溫溼地熱氣,散發着濃郁的酒香。
“果然是好酒!”提鼻輕嗅,李紀和不由得輕讚了一聲,聞香而知酒味,這種三碗不過崗的酒香,竟比得他以前在宮裡喝過的那些貢酒,還要香醇上數倍。|||
“是好酒,可惜紀兄卻是喝之不得,”柳一條也迷醉似地輕吸了一口,嗅着彌留在空氣中的香氣,輕聲向李紀和說道:“聽說有傷在身地人,最不宜喝酒,尤其是三碗不過崗這種烈酒,紀兄今日無福了,呵呵。”
跟李紀和說了一句,柳一條便不再多做言語,撇下一臉苦態地李紀和,開始掃起了桌上的飯菜,一個上午沒有進食,他還真有些餓了,桌子上一滿桌地香溢酒菜,對他來說,誘惑十足。|||
柳一條吃東西很快,不過看上去卻很優雅,沒有一點粗鄙之態,只是在大家都在喝酒聊天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在旁若無人地吃喝着酒菜,顯得有些,嗯,突兀,和,有一點兒地沒有教養。
柳亦凡的這種旁若無人的吃法,讓李紀和不由想起了以前在三原,在長安時,他與柳一條一起同桌而食的情形,當時的柳先生,似乎也是這般地另類,與衆不同,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這,”南宮婉兒在限制着李紀和不能飲酒的同時,也在小張着嘴巴注意着柳亦凡的一舉一動,看到柳亦凡之般酒脫的吃相,南宮婉兒竟產生了一種錯覺,感覺這個柳亦凡,竟比他們遊俠還要遊俠,在這麼多文人儒士的面前,他竟然也敢做出這般誇張失禮的舉動來。|||說實話,除了之前的計厭外,南宮婉兒在心裡又對柳一條提起了一點佩服的意思。
“娘,你看那個臭教書先生!”狄芝芝很不屑地看了柳一條一眼,小聲地在狄盧氏的面前告狀,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將柳亦凡趕走的機會。
“不得無禮,柳先生這乃是真情真性,你若是願意,大可以學他一般,沒有人會責怪於你,這壽宴不就是讓人吃的麼?”狄盧氏不動聲色地拿起桌上的絲布輕抹了下嘴角的油膩,扭頭看了女兒一眼,小聲地向她說道。|||
這是一個大型的宴會,在座的也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就像是以前柳一條曾參加過的任何一個豪華的宴會一樣,在座的人雖會對他的行爲有些不齒,甚至是反感,但是卻不會有人站出來說道指責於他,畢竟這宴會,着重的還是一個宴字。而柳一條,從來都不會把那些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哼!我纔不會像他這般地沒出息!”狄芝芝輕哼了一聲,又看了柳亦凡一眼,遂撅着小嘴,扭過頭去。
柳一條喝了一口小酒兒,除了下嘴裡的油味,準備再與盤子裡的一隻紅燒豬蹄兒奮力拼搏的時候,他的肩膀被人從後面給拍了一下。
“柳亦凡,柳先生是嗎?”一個二十左右歲的年青人,一手平端着酒杯,挺身站在柳一條身後,輕聲地向柳一條說道:“不才何慚,何子美,上午聽恩師還有師妹向我等提及,說是柳先生才高八斗,最擅吟作詩詞,堪有人敵,剛纔更是得見柳先生爲恩師的拜壽之大作,慚深爲欽佩,想與先生以酒爲詩,鬥上一回,不知先生可願賜教?”
“斗酒?”柳一條扭身瞧看了何子美一眼,見他的眼中全是挑釁之意,目光還時不時地向狄芝芝那邊輕瞟,心中瞭然,這人定是狄芝芝那小妮子慫恿而來。
感覺廳內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這裡,柳一條輕笑了一下,道:“子美兄太高看我了,柳某隻是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而已,即使稍懂些文墨,又哪裡會是狄大人高足的對手,這酒,不鬥也罷,就當是柳某認輸便是。”
說着,柳一條端起桌上的酒杯,拱手與何子美相敬言道:“柳某自罰一杯,子美兄隨意。”
“誒!”何慚一把抓住柳一條的右手,阻住他要進酒的趨勢,不依不饒地輕笑着向柳一條說道:“未鬥而先輸,這怎麼能算?柳先生可是瞧不起何某?還是柳先生認爲,何某並沒有與柳先生一斗的資格?”
何慚的話一說出口,柳一條便知道這小子是鐵了心的想要找自己的難堪了,擡頭輕看了他一眼,柳一條的嘴角輕輕地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