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書房之內,李然急步從外間走來,躬身向李世民稟道:“方纔北城禁衛營傳來消息,羅通將軍去帶走了一隊輕騎。”
“哦?羅通去了禁衛營?”李世民神色微愣,遂放下手中的書折,扭頭向李然這裡看來:“可知他此行,是所爲何事?”
禁衛營中的三百禁衛,全都是當年羅通掛帥掃北時所培養出來的近衛親隨,個個都是身經百戰足以以一擋百的老兵,戰力不俗,且對羅通又是忠心耿耿。
自四年前羅通犯事被免去了帥職,帶着老孃回了齊魯老家之後,這隊三百人的近衛,便被李世民給安排到了北城處的一處宅子裡,自立爲營,隸屬禁衛,有兵器,有盔甲,有馬匹,不過他們日常的職務,卻是與那些正規的禁衛不同,僅是看守一下北城城門,有事的時候過去照拂一下便可,很是閒散。
不止如此,當然立營之時,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李世民這位明君並沒有給這支近衛軍分配上一個統領,除了近衛軍這個稱號給變成了禁衛軍之外,這支小隊的所有建制都還是一如往常,四年,而無一絲變動。
這說明什麼,明眼中一眼便能看出,這是皇上特爲羅通所留,只是過了四年這般許久,有很多人都漸漸地把這三百人的小隊給淡忘了,即便是他們再強,再爲勇猛不俗,畢竟,也就只有三百人而已,不成大器。而且,一批看守城門兒的禁衛,也卻是讓很多人都看不上眼。
但是今天,四年未曾動過刀兵的羅通,竟然去了,而且還帶走了一隊輕騎,這是爲什麼?是什麼事情竟惹得羅通這小子一反常態,作出了這般反常的舉動?李世民很是好奇。
“這個小人也不甚明瞭,”擡頭小心地看了李世民一眼,李然小聲說道:“不過聽下面的人提起,像是昨夜裡羅將軍府丟了一個人去,說是被誰給暗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羅將軍帶着那隊輕騎,便是到什麼地方要人尋人去了。”
“嗯?”李世民眉頭微眉,道:“昨夜不是羅通的婚慶之日嗎?是誰這般大膽,竟然到羅府擄人,他們的眼中還有王法嗎?”
李世民擡手拍了下桌子,眼睛瞪起老圓,沒有哪一個皇帝聽了這種事情不驚訝,不氣憤,尤其地,這種事情還是發生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國的都城一國的將軍府之中,這,成什麼體統?若是傳了出去,大唐,還有他這個皇帝的顏面何在?
“兇手是誰,小人不知,不過,”李然稍猶豫了下,而後又躬垂着身子喏聲向李世民說道:“不過,羅將軍帶着人馬一路就出了北城,守城的那個門官兒白文亮,已着人跟了上去,想來很快便能傳回消息。”
“還有,”微上前邁了一步,李然再次開聲稟道:“皇上或是不知,今日凌晨,齊王殿下也帶着車駕,從北城返回齊地去了。”
“什麼?”李世民的拳頭微攥了一下,不由想起昨日陰妃所提起的話語來,他們家老五,確是要今日出行,返回封地,而且,昨日上午,他剛與羅府起了一些衝突,依着那小子的秉性,他要是會做出些什麼,倒也是說不一定。
擡頭看了李然一眼,李世民開聲言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情,與那個逆子有關?”
“小人不敢妄言,”李然忙着深彎下身形,尖聲回道:“只是因爲昨日齊王殿下在羅將軍府有些摩擦,小人有些擔憂罷了,小人多嘴了,還請皇上恕罪!”
“嗯,”輕瞥了李然一眼,李世民凝目疑問:“可知被劫者是何人?”
能夠讓羅通動起這般大的火氣,甚至動用了這支已經閒散了近四年的親隨近衛,李世民很想知道,這小子究是爲誰?
“回皇上,”李然恭聲稟道:“說是羅老夫人新收的那個義女,也就是立政殿三位小殿下的老師,柳亦凡先生的夫人,聽說連帶的還有一個嬰孩,是亦凡先生的親子。”
“什麼?!”聽到這些,李世民猛地頓住身子,一下從椅上站起,嚇得李然也不由地連向後退了兩步,低頭不敢言語,全然不知,皇上爲何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有這般大的反應?
“這件事情真的會是那個逆子所爲嗎?”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態,李世民又緩緩坐下身形,手指輕敲打着桌面,心中細做着思量,眉頭也不由地緊皺了一些。
先不說這件事情觸及到了羅將軍府的臉面,惹來了羅通那小子的怒火,甚至不顧動用了手中僅餘的近衛,但就是李佑所擄之人是柳一條的妻、子,就足以讓人頭疼,羅通還好說,他便是再氣,再瘋,也不會不顧着皇家的臉面,怎麼也會給李佑留一些可以緩衝餘地,不過會做得太過。
但是柳一條,卻是難說了。以往必生在柳一條身上的種種事情說明,這個柳一條,並不是那種心善可欺之人,且護短之心,一點也不比那公孫武達遜色,看着自己的老婆兒子被人給擄押劫走,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過火的舉動來?
沒有來由地,李世民開始爲他們家的那個逆子,擔心起來。
“稟皇上,”正思量間,書房外又有內侍進來通稟:“大司農卿蘇炳仁蘇大人在外求見!”
“蘇愛卿?他現在來此何干?”李世民揮手示意李然與剛進來的內侍下去,嘴裡面開聲吩咐:“宣他進來吧。”
“是,皇上!”兩個內侍依言退下,之後,兩息之間,蘇炳仁便拉拽着他的寶貝孫女兒,從書房外走來,一進門兒,老頭便不顧着禮法地,一把鼻子一把淚地哭叫了起來,聲音聞去,甚是悽慘。
“皇上,您可要爲老臣做主啊!!”
很熟悉也很陌生的一句話,聽得李世民身了一個哆嗦,他總有二十年,沒有聽到過這老頭說道這句話了吧?這老頭今兒是怎麼了?
擡眼看到蘇炳仁沒有一點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書房正中的地上,眼淚鼻涕嘩嘩直落,下頜的鬍子都給打溼了一片,雖然明知道他這是裝可憐的成分居多,不過看着一個老頭兒這般哭鬧,仍是淒涼一片。
“蘇老愛卿這是何爲?快快起來,這樣坐在地上,成何體統!”李世民忙着站起身形,低頭看着地上的蘇炳仁,有些拿他沒有折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這老頭兒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改過來了麼?怎麼這次,不止是他一人來此,竟還拖家帶口地,把他的寶貝孫女兒也給帶了過來?難道這種丟人的無賴行徑,他還想傳承給他的寶貝孫女兒嗎?
“爺爺!”與李世民見禮恕罪一聲之後,蘇晨曦蹲身攙扶着老頭兒,看着爺爺在這裡痛哭流涕,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小丫頭在勸說的同時,眼中的淚水也是嘩嘩直下。
“愛卿莫要如此,有什麼話咱們起來詳說如何?”李世民苦着個臉,他總算是也體會到了當年父皇在面對這個老無賴時的感覺,一個有身份,有地位,有年歲的老頭兒,不顧着一點形象地在自己面前痛哭不止,擱是誰,他也不會高興到哪裡去。
不知道這老小子今日裡,又要尋誰的晦氣來了?
李世民開口吩咐着在書房裡已被蘇炳仁這老頭兒給搞得有些驚呆的內侍,將老蘇頭從地上扶起,在一旁的椅上安坐,然後他也輕身坐下,再次開聲慰言:“蘇愛卿有什麼委屈,儘管向朕說來,是非曲直,朕來爲愛卿做主!”
“皇上仁厚,”大手在臉上一抹,把眼淚鼻涕全都給擦抹了個乾淨,蘇炳仁坐直了身子,多少有了些老臣威嚴的樣子來。躬着身子,悽聲向李世民說道:“皇上或是不知,昨日在羅將軍府的後宅,新房門前,微臣這唯一的孫女兒小曦兒,被人給無端非禮打罵了一番,這,這,這成什麼體統,連自己的唯一的孫女兒都保之不住,微臣哪還有前面再在這世上苟活?”
“呃?”李世民的心裡咯噔就是那麼一下,敢情這老頭兒今日裡是來尋他們家老五的麻煩來了,想着,李世民扭頭向蘇炳仁身邊的蘇晨曦看來,這小丫頭哭得梨花帶雨的,看上去卻是甚爲秀麗,也保不齊那個逆子會對她動些什麼歪邪的心思。
只是,難道那個臭小子就不知道這個小丫頭的背後,有一個很是難纏的無賴靠山麼?還是這麼多年沒有發飆,讓他們已經完全忘記了這蘇老頭原本的秉性,行事也越發無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