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區,一年之中最冷的季節,臘月,北風似萬馬奔騰,呼嘯而來,疾馳而去。冷風似刀。
柳一條倚靠在自家的屋頂,擡頭看着這個時代灰濛濛的天空。任由凜冽的寒風自他的身體穿過。
“爹,大哥都這樣一個時辰了,會不會有事啊?”柳二條看着呆在房頂一動不動的大哥,擔心地說道。
“唉,可能是他想不開吧,讓他好好想想吧。西村的王家,咱們惹不起。”柳老實無奈地長嘆了口氣,大兒子這個樣子,他心裡也不是個滋味。但是那個王帥,確實不是他們這種小老百姓能惹得起的。他爹王堵是縣裡的衙役,平時愛結幫拉夥,在這帶很有勢力,柳老實不想把事情鬧大。
“可是這事確實是那個王帥不對,誰讓他搶咱們的白菘(現在的白菜)了?!”柳二條一臉地憤憤,“那天要不是有楊叔攔着,大哥指定被他們打死了。”
“你大哥現在不是沒事嗎?再說事後王帥不是賠了一貫銀錢了嗎?這事就到此爲止了,你以後不許再提,知道嗎?特別是在你大哥面前。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也難怪他會想不開。可是誰讓他生在了咱們窮苦人家了呢。唉!”柳老實還是想把事情壓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把王帥惹急了,還指不定會再出什麼亂子呢。只是,苦了柳一條這孩子了。
“知道了,爹。可是,我擔心大哥,上邊那麼冷,萬一他再凍出個好歹來。他身上都還有傷呢。”柳二條說道。
“沒事的,你哥的身體一向都很壯實,凍一凍,無礙的。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說不定過一會他就想明白了。”柳老實嘆了口氣向柳二條吩咐道:“你去讓你娘多準備一些薑湯,等你哥下來了拿給他喝。那東西防寒。”
“恩,知道了,爹。我這就去。”說完柳二條就轉身去了廚房,他娘柳賀氏正在那裡準備晚飯。
“二條,你哥還沒下來嗎?嗚嗚,這孩子,怎麼就那麼倔呢,先是被人打了個半死,現在又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可怎麼辦啊?”說着柳賀氏就小聲地哭了起來。
“娘,你別太擔心,爹說我哥只是一時想不開,過幾天就沒事了。”
“你爹?”一聽柳二條提到柳老實,柳賀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她道:“這事主要還不是怪他,要不是他膽小怕事,非要把這事壓下來,你哥也不至於會受這麼大的委屈。這次你哥要是緩不過來,我跟他沒完!”
“唉!”柳二條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說出來。在這件事上,他也報怨過,如果不是柳老實太過懦弱,當時的態度強硬一點,大哥的心裡也許就能好受一些。但是柳老實是他和大哥的爹,他們又能說些什麼呢。
“爹讓你給大哥多準備些薑湯,大哥晚會下來了給他多喝一些祛祛寒。”屋裡的氣氛有些壓抑,憋了半天,柳二條還是沒有說出些什麼,只是把柳老實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這還用得着他提醒嗎?薑湯我老早就準備好,一直在鍋裡溫着呢。就等你哥什麼時候下來了。”柳賀氏擦乾眼角的淚水,透過窗戶看着房頂上的兒子,怔怔出神。
“我去看一下小妹,她愛蹬被子,這大冷天的,沒人看着可不行。”柳二條見沒什麼事,就找了個藉口退了出來。
到內間,柳小惠在牀上睡得正香,只是她身上的被子已被蹬出了大半。柳二條搖頭笑了笑,上前輕輕又把被子蓋好。這些事情以前都是大哥來做的,沒想到現在輪到他了。
柳一條坐在房頂,離得雖遠,但柳老實與柳二條的對話他還是聽到了。他苦笑了一聲,如果柳老實知道他的兒子真的被那個王帥給打死了會作何感想。如果柳老實再知道此時在他兒子體內的是另外一個人的靈魂他又會作何感想。
穿越嗎?柳一條心中發苦,雖然穿越是21世紀很多青少年甚至老壯年的夢想,但是卻不是他想要的。
在21世紀他有一個愛他且他也愛的愛人,也有一份他很喜愛且又很有前途的工作。他不想來,真的,如果有選擇的機會,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會來到這個莫明其妙的世界。他有女朋友等着他去疼愛,他有事業等着他去完成。但是在這裡呢,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有他這個名字,柳一條,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安排,他附身的這個人的名字竟然跟他一模一樣。
“都怪那匹該死的野馬,要不是它我也不會來到這個該死的世界。”柳一條開始不停地抱怨,思緒也隨着回到了穿越以前。
“一條啊,你確定你要去?那匹馬可是連我都沒辦法訓服的啊,你可別冒險。”孛日帖赤那大叔在行動前又一次地向柳一條問道。
“呵呵,大叔,你就看好吧,今天我就要讓你知道什麼是青出藍而勝於藍。這匹馬一定會被我訓服。”柳一條騎在馬背上,意氣風發,跟孛日帖赤那學了三個月的馬術,他自認爲他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
“呵呵,你這孩子真是。”孛日帖赤那哈哈大笑,柳一條是他見過的最聰明的徒弟,養馬,騎馬,訓馬這些對他們蒙古人來說都很有因難的技術,他竟只用了短短的三個月就完全掌握了。這對一個現代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奇蹟。說不定他還真的能夠青出於藍。“那大叔我就預祝你馬到功成,到時我用私藏的馬奶酒爲你慶功!”
“哦?”柳一條流着口水看了孛日帖赤那一眼,孛日帖赤那珍藏的那幾袋馬奶酒他可是掂記了很久了。“孛日帖赤那大叔,蒙古人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你說過的話可不能反悔哦。哈哈哈,你就等着血本無歸吧,我一定會把你的酒喝光的!”
說完,柳一條一揮馬鞭就衝了出去。他的速度很快,但是卻還遠遠不及野馬的速度。要不是有孛日帖赤那大叔開着摩托車在一旁協助攔截,柳一條可能永遠也追不上這羣野馬,更不用說是訓服了。
野馬羣共有二十三匹野馬,這是孛日帖赤那前幾次訓馬的時候查出來的。在當今,汽車和摩托車都能在草原上肆虐的年代,像這麼大羣落的野馬羣已經越來越少見了。孛日帖赤那最初見它們的時候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爲此他還興奮地追了它們兩天兩夜。在確定了它們確實沒有主人之後才停了下來。不過從此以後,這羣野馬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
孛日帖赤那沒想過要把它們一一訓服,他需要這羣野馬的野性。他需要這羣野馬體內優秀的基因。孛日帖赤那已經連續放了五匹母馬混進這個馬羣,現在那些母馬的肚子已經明顯鼓了起來。過幾天再將它們收回,他的目的就達成了。
天然的種馬羣,孛日帖赤那甚至已經看到有無數的優良馬匹從這羣野馬中向他走來。
柳一條腳踩馬蹬,直立在馬背上,一手牽着繮繩,一手搖着索套,“三環套月”,這是古時就傳來來的捉馬方法,跟本不是現代那些麻醉槍,捕獸夾所能比擬的,這種方法訓服的馬匹,永遠是最聽話的馬匹,而且只聽你一個人的話。這是孛日帖赤那大叔對他說的。所以他才忍不住想親自試一下。
誰知這一試就試出了麻煩。
柳一條挑上的馬是孛日帖赤那大叔上次訓服失敗的那匹,是一匹黑馬,骨骼緊湊,肌肉分佈協調,以孛日帖赤那大叔多年的相馬養馬經驗,這匹馬極有可能是一匹千里馬。
柳一條的“三環套月”很準,第一次就將繩索套到了黑馬的頭上。柳一條得意地看了孛日帖赤那大叔一眼,這位大叔在教他“三環套月”時說這種方法沒有個幾年功夫是很難套準的,讓他不要報太多的幻想。但是現在,他成功了,出手的第一次就一舉中的。
柳一條很得意,但是這種得意卻沒有持續幾秒鐘。
黑馬的反應很大,應該是從沒受到過這樣的刺激,繩子剛套到它的脖子上,它就像瘋了一樣,開始朝着一個方向狂奔,連孛日帖赤那摩托車的轟鳴聲都視而不見。
孛日帖赤那開着摩托車,緊緊地跟在柳一條身後,馴馬就是這樣,沒有哪匹馬一開始就會乖乖地聽話,但是脖子被繩子套久了,身子跑得疲憊了,它們自然也就變乖了。孛日帖赤那一生訓馬無數,當然知道訓馬的決竅。
一個字,拖。
一直拖到馬兒跑不動爲止。馴馬,很多時候比的是一種耐力。
柳一條隨着野馬狂奔,迎面而來的勁風已吹得他張不開眼睛。
好快的速度。
柳一條心中讚歎着。不愧是傳說中的千里馬。
只是,他跨下的這匹馬能堅持到最後嗎?
柳一條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翻身起跳了。只有跳到這匹黑馬的背上,才能夠最終地馴服它。
孛日帖赤那也在憂心。他已經將摩托車的馬力開到了最大,但卻還是隻能吊在黑馬的後面。孛日帖赤那已看出柳一條所騎的馬兒已露出了疲態。堅持不了多久了。而黑馬卻還勁頭十足。
如果柳一條所騎的馬兒被拖跨,或者是他起跳的不到位,那後果,孛日帖赤那有些不敢想像。
他開始暗自責備自己,爲什麼當初買摩托車時沒有要最好的那一部。
“一條!快鬆手!這麼快的速度你跳不過去的!”
孛日帖赤那在後面大叫。這麼快的速度從馬背上摔下來,不死即傷。
柳一條卻好似沒有聽見,他眯着眼睛,繃緊了全身的每一塊肌肉,興奮地盯着前面的黑馬。
征服!
是柳一條當時唯一的想法。
終於,迎着巨大的空氣阻力,冒着被摔成重傷的危險,柳一條跳了。
扯着繩索,踩着馬背,柳一條當空跳了起來。
出呼孛日帖赤那的意料,柳一條竟然成功了!才一晃的功夫,他就已經騎到了黑馬的背上。
但是,在成功的那一瞬間。
繩子斷了。
一直套在黑馬脖子上的繩子斷了。柳一條在驚鄂中從馬背上滾了下來。隨即又被從後面趕上的馬高速地衝撞了一下。
之後柳一條就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