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吧。
柳一條伸出雙手,輕輕地給狄士傑拭去了臉上的淚水,說起來他也只是一個才僅十歲的孩子而已,失去家人的痛苦,對他來說,還有些早了。
“好了,既然見着了,那就是咱們兩個的緣法,逝者已斯,就莫要太傷心難過了。”把狄士傑的淚水擦乾,柳一條起身拉着他道:“走吧,到我的家裡面去坐坐,有什麼話咱們到屋裡再說。”
狄士傑微抽了下鼻子,溫順地輕點了點頭,然後便任由柳一條拉着,隨他一起進了院兒裡。
“老爺,您回來啦?飯菜都已經備好了,夫人正等着您那。”小依正在院子裡打掃,見柳一條回來,忙着衝柳一條施了一禮,然後又好奇地往狄士傑的身上瞅了瞅。
“嗯,”柳一條微點了點頭,輕聲向小依吩咐道:“這位小哥是狄府的堂少爺,剛纔從府裡出來的時候應是沒有跟人招呼,現在府裡定是有些着急,你一會兒就去一趟狄府,跟大夫人稟報一聲,就說今天晚上我要留堂少爺在家裡吃飯,晚一會兒回去,讓他們不用擔心。”
一看狄士傑的樣子,柳一條就知道他定是偷跑出來的,現在狄府指不定都急成了什麼樣了。
“是,老爺。”應了一聲,小依又偷看了狄士傑一眼,早就聽說府裡來了一個脾氣很古怪的堂少爺,沒想到竟會是這般地瘦小。像他這樣不打一聲招呼就偷跑出來,在狄府那可是一個了不得的大錯,這個堂少爺,晚上怕是要受苦了,最起碼一頓板子是少不了,記得當初小少爺這樣來過一次,打得小少爺屁股都腫了,三天都下不了地去。
像是感受到小依眼睛裡傳來的憐憫和可憐的目光,狄士傑朝着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嚇得小依脖子一縮,又和善地衝着狄士傑點了點頭,叫了一聲堂少爺之後,就轉身出了門去。
“好了,咱們進屋去吧,現在正是晚飯的時間,咱們邊吃邊說。”柳一條輕拍了下狄士傑的腦袋,帶着他進了堂屋。那裡有一桌簡單但卻豐富的飯菜,還有一個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女人。
“夫君,這是?”張楚楚略帶詫異地看看了柳一條一眼,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領着一個陌生的小孩兒來家裡。
不過看到小孩子黑瘦蒼老。又很無助的樣子,張楚楚地心裡猛地就是一軟,偉大的母性光輝便從她的身體內散發開來,這孩子瘦成了這樣,得吃了多少苦啊?
“柳夫人!”感受到張楚楚眼中的慈愛之意,當初在清虛觀內,張楚楚溫聲勸慰他娘時的情形又浮現了上來,狄士傑上前躬身恭敬地給張楚楚行了一禮。
“這是狄士傑,當初在武當山,曾與咱們有過一面之緣。”柳一條拉開椅子。把狄士傑拉坐上去,然後也在旁邊坐下,輕聲地向張楚楚解釋道:“他就是那個獵戶的兒子。”
“哦,怪不得妾身會覺着他有些面善,沒曾想竟真是見過。”張楚楚伸手給狄士傑盛了一碗白飯,目光卻不由向柳一條這裡瞟來,不知她的夫君爲何會表露了身份?
“咱們先吃飯。有什麼話咱們吃完飯再說,來來來,士傑,你多吃點,別客氣。”柳一條衝張楚楚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別多說,並提箸給狄士傑夾了一個豬蹄兒,熱情地招呼着。
話不多,一頓飯吃得很快,見狄士傑吃得差不多了,柳一條把手中的筷子放下。開聲向狄士傑問道:“士傑,三天前在狄府地書房裡,你是不是就認出我來了?”
“嗯,”狄士傑也把筷子放下,輕點了點頭,知道柳一條所問爲何,便很爽快地說了出來:“柳先生左耳根處有一顆暗紅色的小痣,雖然先生的樣貌變了,聲音也變了,但是一看到那顆紅痣,我便認出來了。不過我知道先生定是不願被人認出,便誰也沒告訴,不但現在,以後我也不會說出去!”
狄士傑很認真地向柳一條做了一個保證。
“呃?”柳一條伸手在自己的左耳處摸了一下,還真是有那麼一個小點兒,到底是別人地身體,這都快一年了,他還真不知道在這副身體的耳根處,竟還有一紅痣,不注意還真不易被人發現,以前好似也從沒聽人提起,這確是一個不小的.
“一顆痣而已,不熟悉的人是不會注意的,夫君不必擔心。”張楚楚見狀,便在一旁勸慰道。
“防患於未燃,既然士傑見過一次就能認得出來,別人也是一樣,”柳一條輕笑了笑,道:“娘子不用擔心,一顆痣而已,我有辦法把它給除去。”
亡羊補牢,尤未晚也,既然有這麼嚴重的一個破綻,當然是越早把它修復過來越好。一顆痣,對於一個稍微精通一些外科手術的醫生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兒。
見柳一條如此,張楚楚輕點了點頭,然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狄士傑的身上來,擡手輕撫了下他的腦袋,柔聲問道:“你們家不是在武當麼,怎麼跑到奉節來了,你地父母也搬過來了嗎?”
一句話,狄士傑又小聲地哭了起來。
“這是?”張楚楚一下就慌了手腳,不明所以,不由得便向柳一條看來。
“士傑的家人,在六月份的那場水災裡,都遭了災了,現在他跟着他大伯住,”柳一條輕嘆了口氣,道:“他大伯就是我現在的東家,狄知遜狄大人,所以,我現在是士傑和狄府小少爺兩個人的先生,不然我們也不會見面。”
把來龍去脈仔細地說了一遍,賺了不少張楚楚的淚水,倒是把她跟狄士傑之間的感情拉近了不少。
時間一點點過去,到了辰時,也就是晚上地七八點鐘,小依從狄府回來,出人意料的是,當大夫人知道狄士傑在柳一條這裡時,原本焦急生氣的心情,一下就平靜了下來,似乎也沒有了要教訓狄士傑這個不聽話的小子一頓的打算。
“回去吧,回去跟你地伯父伯母認個錯,你這樣一聲不響地跑出來,他們會爲你擔心的。”柳一條拍了拍狄士傑的腦袋,見他點頭應了一聲,然後便吩咐着小依又將他給送了回去。
“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張楚楚又抹了一把眼淚。
“是啊,不過好在這孩子很聰明,而且懂事兒,長大後應該也會有一番作爲。”柳一條看着小依與狄士傑出了大門兒,也輕聲地向着張楚楚說了一句。
一個才十歲的孩子,便能想到要爲自己的恩人隱瞞身份,而且憋忍了三天才偷偷地過來相認,這就足以說明問題。
狄仁傑,狄士傑,誰能擔保,幾十年後,狄士傑就一定會比狄仁傑差呢?
狄府。
狄知遜難得地板起了一張老臉,面無表情地坐在客廳裡,他是真地生氣,不告而別,剛纔他在家裡急得都快要瘋掉了,差一點就要派人去滿城地搜索。
這個侄子,實在是太不懂事兒了。
“老爺,莫要着急上火,”狄盧氏親自給狄知遜遞倒了一碗茶水,輕聲說道:“剛纔小依不是已經傳了信兒嗎?士傑現在在柳先生那裡,一點事情也沒有,無礙的,你這樣板着臉,別嚇着了孩子,畢竟他也是剛來,對府裡的規矩還不瞭解。”
狄盧氏輕聲地勸說着,把狄知遜的火氣消下了不少。
“話是如此,可是這孩子這次實在是太不像話,一聲不吭地就沒了影兒,他就不知道家裡人會替他擔心嗎?等他回來,我非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狄知遜接過茶碗,輕喝了一口,仍是有些不解氣地說道着。
有句話是責之深,愛之切,狄知遜的這句話,剛好被從柳府回來的狄士傑聽到,小傢伙的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狄知遜的口氣雖然嚴厲,但是裡面深深地愛護之情,狄士傑感覺得到。
“伯父,伯母,小侄知錯了,請伯父伯母責罰!”快步走進了屋裡,狄士傑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眼中蘊着淚水,向狄知遜與狄盧氏請罪。
“呃?”
狄知遜與狄盧氏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的意外和驚異,顯是沒有想到狄士傑的認錯態度會這麼好,而且他們都感覺到,這孩子好像跟之前,不一樣了?
不再是那麼地自閉,悲傷,願意與人親近了,狄知遜與狄盧氏的眼中,都涌現出了一絲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