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萬紀的死與柳一條有沒有關係?老五李佑起兵造反,是不是柳一條從中作則,暗地裡給他下的套套兒?
這些纔是李世民現在最爲關心,最想知道的事情。
畢竟,柳一條與老五多有仇隙,依着老五衝動胡來的性子,柳一條若是想要給他佈一個死局,並不是很難,李世民一點也不懷疑,柳一條有這種能耐。
“這個問題,小民想,皇上心裡當是已經有了答案。”沒有一點怯懦,柳一條一直挺直着腰身,坦蕩率然地昂頭與李世民對視。
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怯場,不然一個皇帝的猜忌,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很要人命的。
而且,李世民在着李然去三原詔自己回來的時候,用的是請,而不是綁,這就已經很說明問題,所以,柳一條知道,面對李世民這位明君現在所有的出言試探,詭詐誘導,他所要做的,只是須極力地保持淡定就夠了。
“齊王性子暴戾,行事無度,心中且又少有法紀。”見柳一條不說,李世民無語地輕點了點頭,長嘆了一聲說道:“而權愛卿,性子剛直,嚴守四禮,是那種眼中揉不得半點沙子之人,他們兩個在一起,會起一些摩擦,也是在所難免,只是朕萬沒有想到,事情竟會發展到如斯地步。”
低頭深看了柳一條一眼,李世民還有一句話語沒有說出,那就是,朕也萬萬沒有想到,在所有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之前,你柳一條就已經預見到了今日的這般結果,並指點着李貞,給了他若大的一個功勞。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柳一條躬身開口接道:“齊王殿下心中若是直有君臣之道,父子之情,沒有起過一絲一毫想要造反的意思,便是犯下再大的罪過,也絕不會走到現今的地步。”
稍頓了一下,柳一條彎身拱手勸慰:“所以,在小民看來,權大人的死,只是一個引子,一個讓齊王殿下提前擁兵叛逆的意外,皇上不必自責。”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眼中閃現出一絲亮色,李世民擡頭向柳一條看來,隨聲感嘆,道:“柳先生的意思,朕已然明白。不過正如先生所書之《三字經》,‘子不教,父之過’,朕身爲人父,卻沒有教好自己的兒子,責任終是不可推卸。”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被親生兒子這般對待,李世民這位明君不免又想起了當年玄武門之事,他自己又何償不是這般逼迫過自己的父皇?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難道這就是老天降給自己的報應嗎?一向都不信鬼神的李世民,此刻的神情,多少有些恍惚。
“皇上言重了,一條惶恐!”柳一條從椅上站起身形,彎身垂首不言。
“行了行了,盧國公,宋國公,還有蘇老愛卿他們都還等着先生親去醫治,朕就不再多留了,先生這便去吧。”低頭再次朝着柳一條看了一眼,李世民右手微擡,衝着柳一條輕揮了一下,示意他與李然二人退下。
“是,皇上,小民這就告退了!”見李世民已是沒有了再說下去的意思,彎身與他一禮之後,柳一條便又隨着李然一起,出了太極殿門。
“李總管,方纔在大殿之內,我觀皇上他老人家時有會捶動雙腿下膝,面色也似頗有痛楚,”出了殿門,柳一條加快了兩步趕上李然的步子,彎身小聲地向李然請教:“不知皇上他老人家,是不是隱有腿疾?”
“柳先生慧眼,”聽柳一條提起這茬兒,李然的眼前一亮,遂放緩了步子,與柳一條走個比肩,扭頭看着柳一條尖聲說道:“皇上他老人家一直都有寒腿的毛病,是當年打仗時在雪地裡落下的病根兒,一到陰雨風寒之季就腿疼得厲害。太醫署的太醫們開的藥雖然見效,不過這十幾年了,卻是一直不能除根兒。今兒是陰天,又下着小雨,想來是皇上腿疼的毛病又犯了出來,嗯,一會見了任太醫,小人當得向他提一句纔好,現在這個時節,皇上他老人家,可是再不能出現絲毫地意外了。”
老寒腿,風溼病,柳一條聞言輕點了點頭,這些與他方纔在殿中所料,並沒有太大的出入,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李世民竟是已經有了十幾年的風溼病史了。
“呃,看看,看看,小人真是糊塗了,有先生這個神醫在,再去尋任太醫過來,就是有些舍近而求遠了。”輕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兒,李然停下腳步,躬身朝柳一條看來,輕聲詢問:“不知對於此症,先生可有良方?”
“嘖嘖嘖!真是一個標誌的美人兒,你就是柳先生的妻室柳張氏了吧,來來來,不用那般拘束,到本宮的身邊來坐,”立政殿,長孫皇后滿臉喜意和慈意地盯看着張楚楚,上下打量,並熱切地招呼着張楚楚在她的身邊坐下,拉着楚楚的小手兒,親切地逗弄着楚楚懷中的孩子。
豫章公主,高陽公主,還有稚奴小丫他們也全都陪同在側,面上帶着笑意,對傳說中柳先生的妻子,表現得很是和善。
張楚楚面色恬然,不驚不喜,臉上始終都帶着一絲淡淡地笑意,抱着懷中的兒子,小聲細語地與長孫皇后說話應對。不過,第一次這般親近地與一國之母對坐,小丫頭的心裡,多少地也有一些忐忑,只是一直強忍着,沒有把心中的緊張不安給表現到臉上罷了。
“這,這不是小寶兒嗎?”從張楚楚一進殿門,兩隻眼睛就一直盯看着他們母子的小丫,這個時候忽然從椅子上跳起,指着楚楚懷裡的小寶兒,衝着張楚楚大聲叫嚷:“你是誰?爲什麼會抱着我姐姐的孩子?快把小寶兒還給我!”
像是一隻護崽的老母雞一般,嘴裡面的話音還沒落下,小丫頭就小跑着氣呼呼地向張楚楚母子衝來,作勢要把她的這個小外甥給搶奪回來。不過小丫頭還沒跑出兩步,就被見勢不對的豫章公主一個胳膊給抄了起來,死死地抱在懷裡,不讓她再向前多作移動。
“小寶兒,還給我!小寶兒,還給我!”在豫章的懷裡一陣不安份地掙扎,小丫伸着兩隻小胳膊,睜着兩隻大眼睛,倔強,不屈,堅持,不停地朝着張楚楚這裡叫嚷。
“煜昱!在客人的面前大叫大嚷地,成什麼休統?!”長孫皇上漸漸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威嚴頓起,歉意地衝着張楚楚點了點頭,遂扭頭輕聲打斷小丫的話語,斥聲問道:“告訴母后,這是怎麼回事兒?”
“母后,她懷裡抱着的是小寶兒,是煜昱姐姐的孩子,母后讓她還給我好不好,我要把小寶兒還給姐姐!姐姐不見了小寶兒,一定會傷心的。”多次掙脫無果,小丫頭機靈地把目標移向了長孫皇后,可憐兮兮地開聲請求。
小寶兒?姐姐?一直與小丫多有親近的豫章公主,在聽了小丫頭的話後,神色頗爲詫異地重新打量了張楚楚一番,煜昱的姐姐,不就是亦凡先生的妻子嗎?柳張氏的懷裡,怎麼會抱着亦凡先生的孩子?莫不成……?
“什麼小寶兒?什麼姐姐?你且把話語與母后說講明白。”被還珠公主孩子式的話語繞得有些糊塗,長孫皇后放緩了語氣,溫聲再向小丫問道。
“皇后娘娘,這件事情,還是讓民婦來代爲說講吧。”
完全沒有想到小丫這丫頭的記性竟會這般地好,僅是見過幾次地面容,她竟還能記得小寶兒的樣子,並在這立政殿裡,當場就把小寶兒給認將出來。
看小丫頭爲了小寶兒着急的樣子,張楚楚在心中忐忑的同時,又不由得被小丫這般真摯地情懷所感動,所以,此刻聽得長孫皇后問起,張楚楚便主動站了出來。
雖然是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卻也是遂了夫君在他們入宮之前就說講過的打算。便是小丫沒有將小寶兒認出,過一會兒,自己不也是要將這件事情說講出來嗎?說起來,小丫也算是間接地幫了姐姐一個不小的忙來。
回頭朝着小丫溫笑了一下,張楚楚抱着兒子坦聲開言,向長孫皇后說道:“稟皇后娘娘,除了張楚楚這個名字之外,民婦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張疋疋,是爲還珠公主在年初路遇並認下的那個姐姐。”
“這麼說,亦凡先生,與柳先生也是同一人了?”不等在場地幾人反應過來,豫章公主最先開口插言,說出了她方纔就已經料想到的答案。
“豫章公主殿下慧眼,”輕點了點頭,張楚楚輕扭身與豫章對視,柔聲說道:“不過,這個問題,早在去年年關,在奉節狄大人府上的時候,公主殿下怕是就已經有所察覺了吧?”
張楚楚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這半年多以來,李茹似與蘇晨曦兩人都沒有將事情點破,始終也都表現出了一副不知情的樣子,但是張楚楚知道,對於夫君的身份,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兩個丫頭就已經是心知肚明。
只是,她們都不願意說出來罷了。
“張姐姐說笑了,”被張楚楚這般直視地看着,豫章公主眼中閃現出一絲微不可察地慌亂:“柳先生,還有亦凡先生,前後跟本就是兩個人,豫章又怎麼可能辯識得出來?”